铁锹一个人开了两屉烧卖,外加两杯豆浆。吃完之后,居然连个嗝都不打。他忽觉心有戚戚然,按着自己这种吃法,那几万块钱就像过冬老鼠的余粮,吃不了几天。
土豪的日子,估计长不了了。
好在找到了工作,不然的话,还真撑不住。
“小妹,再来四个黑米馒头和两杯豆浆。”铁锹担心未来的同时,不忘解决现在。
这是一个临时的快餐排档,通常都是凌晨三四点等午夜大排档撤下,就出来准备第二天的早餐。每天早上,城中村都有大量的打工者上班。基本都是买点简单的面包和馒头,对付一顿。这可不是在家里,还有父母给你做完。你不吃,父母还要逼着你吃的情况出现。
所以,这些早餐的大排档。利润虽然不如晚上大排档那么厚,但忙下来也能见本见利。一天有个四五百收入,不是什么新鲜事。
大排档卖东西的小妹,大约十四五岁的年纪。看样子刚刚干的不久,还有点生疏。黑米馒头的价格,没有记住。
“何叔,黑米馒头多少钱一个?”小妹怯生生的问道。
那个何叔是大排档的老板,正搂着钱匣子在那数钱。现在已经快十点,上班的高峰期已经过去,营业也接近结尾。除了铁锹之外,没有别人了。他数钱数得比较费力,不时往手指上吐一口吐沫,增加数钱的摩擦力。这会他眉开眼笑,好像是在想什么开心事。
小妹的问话,让他非常不爽,张嘴就骂道:“****孩牙子,怎么就不长记性?黑米馒头一块钱两个,我都说过两遍了。你再不长脑子,我就把你送回老家捡牛粪。哼,老子供你吃供你喝,烦得要死。明天就去劳动力市场,雇两个漂亮女人……”
“何叔,这回我记住了。”小妹虽然挨了骂,但还是低眉顺目。她问铁锹道:“老板,黑米馒头五毛钱一个,你要几个?”
“四个黑米馒头,外加两杯豆浆。”铁锹伸出四根手指比了比,笑容很随和。
小妹见竹屉里只剩两个黑米馒头,就打开旁边还冒着热气的蒸笼,准备再捡两个出来。
蒸笼一开,热气腾腾。
小妹费力地举着,比自己半个身子还大的蒸笼盖,往旁边躲了两步。她闪避蒸汽,道:“何叔,我这个月能拿钱了吧?”
“拿什么钱啊?”何叔一听小妹提钱,连手里的钱都不数了,立刻摇头。他道:“你在这吃喝免费,我都没跟你要钱,你还提什么钱?”
小妹愣了愣,急道:“何叔,你当初答应我爹。只要我干满三个月,就给我一千五的工资。现在已经三个月,应该给我钱了……”
“那……那也得满三个月,才能给钱。”何叔辩解道:“你现在急什么?”
“我爹说,我弟弟在学校要交伙食费,让我邮回去点钱……”小妹嗫嚅道。
“瞎说什么?咱们村里上学的孩子,都是自己拉米去学校。”何叔好像逮着理了,问道:“啥时候,还要交伙食费?”
“我也不太清楚,但我爹说是因为菜价涨了,那些米不够……”小妹的声音低了不少,但还坚持道:“何叔,我已经干满三个月了。”
“你距离干满三个月,还差一天。”何叔嘴一撇,哼了一声。他道:“就算要给钱,也得刨掉你的吃住钱,剩下的才能给你……”
“那……”小妹犹豫了一下,还是不死心的道:“何叔,刨去吃住的钱,我还能拿多少?”
“你先给老板捡馒头,晚上我和你一顿饭一顿饭,详细地算。”何叔不耐烦的说了一句,又低下头眉开眼笑的数钱。
铁锹一直站在那,等着小妹拿馒头。何叔和小妹的对话,也听在耳里。虽然他瞧不起这个何叔,但不准备多管闲事。丫的,岭南市最低工资一个月一千五,你给小姑娘三个月一千五,还要算吃饭的钱,真特么黑到家了。
铁锹以前一直觉得,只有资本家才会剥夺劳动人民血汗。现在看来,有些“劳动人民”的心,说不定更黑。
小妹放下蒸笼盖,给用长长的竹夹子,给铁锹捡馒头。
铁锹看小姑娘的手,已经被水泡得皮肤发皱,人也显得苍白瘦弱,心中忽觉不忍。他低声道:“岭南市劳动局规定,每月最低工资不能低于一千五。否则的话,就是违法。”
小妹一愣,却什么也没说。但是,给铁锹捡出来的馒头,却默默的多出四个。
铁锹一看,馒头已经变成了八个,想提醒一下。可是,看小姑娘那副怯生生的样子,终于没有开口。他暗道:“算了,多四个就多四个吧。大不了,中午的时候吃。省得小姑娘,又被那个何叔欺负……”
想到这,他拿出十块钱递给了小姑娘。
“五毛钱一个黑米馒头,四个就是两块。豆浆一块五一杯,两杯就是三块。我收你十块,找你五块钱。”小妹接过钱,算了一遍,把钱给了何叔。
那个何叔头也不抬的找了五块钱……
铁锹看着手里的八个黑米馒头,刚想问小姑娘是不是算错了。
小妹却轻声道:“老板,谢谢。”
铁锹明白了,小姑娘压根不是算错,根本就是故意的。他暗中感慨,老板一定要善待员工。不然的话,后果很严重。
铁锹拿着馒头刚想走,忽听旁边有人道:“小妹,今天累不累?”
“辣椒姐,你来了。”小妹高兴地应了一声,道:“早餐都给你准备好了,这就拿给你。”
铁锹转头一看,正是昨晚在大排档吃饭,遇到的猛女。他第一反应就是捂住裤兜,里面还有五百块钱呢。
辣椒女也发现了铁锹,看着他紧张的样子,不由得一笑。她有些倦怠的摆了摆手,道:“帅哥,好久不见了啊?”
铁锹觉得兜里的钱躁动不已,好像随时要自己跳出口袋。他更加用力的捂着裤兜,准备闪人。
没想到,辣椒女挡在了他身前,道:“帅哥,怎么见到我就走啊?”
“嗬嗬嗬……”铁锹一阵干笑,不知说什么好。这位猛女的毒舌技能实在厉害,战斗力更是强到爆表。而且,昨晚过后,他脑子也明白了不少。再加上大排档老板,有意无意的提醒,知道这些女人不只是出来卖的,那么简单。恐怕,还不是什么良善的路数。所以,下意识的想躲。
小妹来到辣椒女的身边,借着送早点,低声问道:“辣椒姐,岭南市的最低工资,真的有一千五吗?”
“嗯?”辣椒女接过装早点的袋子,皱了皱眉头。她道:“别听人胡说八道,现在哪还有这么低的工资?”
“呃,没有吗?”小妹指着铁锹,有些瑟缩的道:“这位老板说,岭南市最低工资是一千五。”
“嗯?”辣椒女看着铁锹,眉毛立了起来。她道:“帅哥,你忽悠小妹子干什么?一千五的工资,你打发叫花子呢?”
“我擦,这事和我什么关系,怎么冲我来了?”铁锹觉得莫名其妙。不过,他还没等说话,就有人主动过来挡枪了。
“啥,一千五的工资?”数完钱的何叔,大嗓门嚷得惊天动地。他道:“哪有一千五的工资,我都去干了。别说一千五,就是再低一半。只要包吃包住,我也愿意卖命。”
这位何叔的心理素质不过硬,一听小妹问工资的事情,立刻过来搅和。盯着小妹的眼神,也充满威胁。
他要是不吆喝,辣椒女的注意力还在铁锹身上。这下,改为注意何叔了。不过,她仍然没想的太多,只是笑着开玩笑道:“何老板,你这买卖一个月,万把块轻轻松松,还能为了一千五卖命?就别逗了吧!我们这些姐妹在你这买的早点,一个月都有一千五了……”
“辣椒姐,你不知道啊。”何叔开始诉苦,道:“我这可是小本生意,每个月的税和成本一加,赚不了几个钱。到现在,我连婆娘都没娶上……”
“嘁,拉倒吧你……”辣椒女一点不给面子,直接戳穿道:“你这德行的怎么找婆娘,周边的几个发廊,你可是不少光顾。那里的姐妹,都说你阔气得很呢……”
“哪有的事情……我也是打肿脸充胖子,那些美女肯陪我,总不能太抠搜了不是?”何叔不知道是谦虚,还是自夸。不过,听起来总有点得意洋洋。他道:“我虽然没几个钱,但这么大年纪了,总得懂点人情世故。哪怕我手里紧点,也不能委屈了美女们。何况,辣椒姐和她们还那么熟……”
说到这,他又对小妹道:“赶紧去收拾摊子,辣椒姐辛苦一晚上了,别耽误人家休息!”
铁锹一直想找机会溜,可是听了何叔当****还要立牌坊的话,终于忍不住道:“老板,你没委屈美女,也没见你手里紧。我看,你都紧在小姑娘身上了吧?一个月五百块,还舍不得给人家,抠门都抠出境界了。”
“什么,五百块?”辣椒女本有些倦怠的样子,一扫而光。她狐疑的看了一眼铁锹,然后慢慢的转头,看着小妹道:“你何叔,一个月给你多少钱?”
小妹还没等回话,何叔就忙不迭的道:“辣椒姐,你都累了一晚上了,还是赶紧回去休息。你的姐妹,都等着你的早点呢……”
辣椒女昨晚那种辣味,又出现在脸上。她冷冷的道:“姓何的,我没问你。”
“辣椒姐,那小子胡说八道。你别听他瞎说,这里有不少事你不了解……”何叔赶紧辩解。他忽然道:“辣椒姐,你看。那小子已经跑了……”
辣椒女一转头,发现铁锹已经跑出好远,比中箭的兔子还快。不过,她懒得理会铁锹。对于她来说,铁锹只是过客。充其量,算个不太讨厌的凯子。昨晚,没有讹他钱就不错了。
她现在关心的是小妹,到底一个月拿多少钱。每天早上她和姐妹们回来,这位小妹除了给她们留好早餐,还贴心的在豆浆里加好蜂蜜。她们倍受酒精折磨的胃,喝了加蜂蜜的豆浆,都会舒服不少。她和一众姐妹,都很喜欢这个小妹子。
辣椒女不是没想过,帮一帮这位小姑娘。只是,她知道自己干的都是什么事,想帮也无从帮起。虽然她们钱没少赚,但内心总是瞧不起自己。她觉得这位小妹,哪怕是卖早点也比自己强……
她摸着小姑娘的头发,柔声问道:“小妹,何老板一个月给你多少钱?”
小妹默不作声,一句话不说。
辣椒女全都明白了,脸上不由得浮起甜腻的媚笑。她看着何叔,道:“老板,听说你还是小妹的远房表亲,是不是?”
“呃,是……”何叔被辣椒女这一笑,笑得三魂六魄少了一半。他下意识的道:“我们那里,远近都沾着点亲……”
“我去你马勒戈壁。”辣椒女的不等何叔的话说完,手里的早点就抡到何叔脸上。
何叔实在没想到,辣椒女前一刻还笑得好看,下一刻就动手打人。早点里的豆浆,砸得他满脸开花。眼前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可是,这还没完。
辣椒女猛地推开小妹,伸手就把蒸笼给端了起来。
何叔刚抹掉迷眼的豆浆,就见冒着腾腾白气的蒸笼,扣了下来。里面的黑米馒头和防粘的热屉布,罩在了脸上。
“唉哟,我……操。”何叔烫的哇哇大叫,满地打滚。
辣椒女还觉得不够本,拎起摊位上的板凳,玩命地往何叔身上招呼。
这时,小姑娘也反应过来了。她紧紧抱住辣椒女,哭叫道:“辣椒姐,你别打了……别打了……”
“马勒戈壁,你良心让狗吃啦?”辣椒女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何叔骂道:“上次,你他妈急性阑尾炎,小妹半夜找到我们,送你去医院。这边给你做饭送饭,去医院照顾你。那边还他妈一天不落的出摊,给你卖命。你他妈一个月就给小妹五百块?你去一趟洗头房,都能甩下三五百……”
小姑娘看辣椒女不动手了,想要去看何叔伤得怎样,却被辣椒女一把拉住。她道:“小妹,这狗男人不是好鳖。你和我去见大姐头,让大姐头帮你……”
小姑娘有些发呆,讷讷的道:“辣椒姐,我……”
“放心!大姐头是好人,看她能不能帮你找一份正经点的工作。”辣椒女说到这,认真的道:“小妹,姐不会带你走邪路。”
“操,你这****敢打我?”何叔好不容易从地上爬了起来,脸上被热屉布烫得又红又肿,还冒着热气,好似刚出锅的扒猪脸。
“我是什么,你才知道啊?”辣椒女笑得愈加放肆,但眼神却狠辣至极。她道:“姓何的,我会让小妹给老家里的父母打电话,说清楚这件事。从今天开始,小妹和你再无关系。你他妈找别人,当廉价奴隶吧。”
摊位这块打架争吵,吸引了一些在城中村讨生活的人,围过来看热闹。
“****,你他妈别嚣张。”何叔感觉失了面子,也摆出一副不好惹的样子。只是,那副猪头的模样,怎么看都没有威慑力。他叫道:“老子的摊位,有金发会罩着。你敢砸我的摊位,就是和金发会过不去!你等死吧……”
看热闹的人一听金发会,不少人热闹也不看了,扭头就走。剩下的人,也自动自觉的往远处避。
“唷,你还能搬出金发会?真了不起。”辣椒冷笑着道:“金发会的事情,我们姐妹亲自去说,还轮不到你拿来压人。”
辣椒女虽然不屑,但还是收敛了不少。没有说出什么,开罪金发会的话来。
不过,何叔这种小虾米,也只能抬出这种程度了威胁了。他见威胁不奏效,又转向威胁小姑娘,道:“王喜妹,我带你出来的时候,你爹怎么和你交代的?”
小妹这会脑子里一片空白,眼前的情况已经超出了认知,不知所措。她还没等回答,辣椒女就道:“我都说过了,会让小妹打电话告诉他父母。让他们知道,你这位远亲到底是怎么对待他们的女儿……”
“我怎么对待她,都比你这种****强。”何叔指着辣椒女,破口大骂道:“你把人带走,就是想教她出来出来卖……”
辣椒女的脸,血色一下子褪得干干净净,惨白得可怕。她之所以一个劲强调,不会让小妹走邪路。就是怕自己的身份,给小妹带来不好的影响。但何叔喊出这种话,还是让气得她浑身发抖,几乎站立不稳。
就在这时,一个脖子上扎着丝巾,头上带着很有个性的遮阳帽,脸上还带着变色镜的女人。从不远处的楼边拐角,绕了出来。她在经过何叔的时候,手指很隐蔽的弹了一下。
何叔还在那指着辣椒女开骂,什么话难听就骂什么。忽觉鼻头沾了吐沫星子,稍微有点湿。他现在骂得正火,也没来得及擦。可是,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