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锹闷头干活，界面的底色已经确定，选择的颜色偏重沉稳。龙女的草图，也已经勾勒完成。虽然汪伦说在网上找类似的图片，随便换换头、改改颜色就行，但铁锹还是想自己画。毕竟，这是他参与设计的第一款游戏，真心想从头到尾都是自己做。那种成就感，绝不是剽窃别人的作品，所能比拟……

　　铁锹无意中看了下时间，已经十一点。可是，他却感觉只过了五分钟。如果不是腰部保持同一个姿势，变得有些酸麻，还真察觉不出来。

　　“能专心做事，真的是一种幸福……”铁锹满足地伸了个懒腰，把牧小舞冲的咖啡，一饮而尽。他想上个厕所活动一下，顺便再弄点水喝。早上十个大包子吃下去，干巴巴的渴。咖啡虽然提神，但不怎么解渴。

　　铁锹拿着杯子，到了前台。饮水机就在牧小舞的旁边，他一边接水一边用得意的眼神，瞄着牧小舞。就像C罩杯的大胸妹子，对身边A罩杯都不到的平胸妹子一样。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满满的炫耀感，让你不敢直视。

　　他觉得这次打赌，赢定了。

　　牧小舞没理会铁锹的洋洋得意，而是在唇边竖起手指，悄声道：“嘘……你听……”

　　说着，她指了指门口。

　　“嗯？”铁锹有些不明所以，按着牧小舞手势来到门口，侧头倾听。张经理和赵晓龙，刻意压低声音的谈话，传入他的耳中。

　　“张经理，公司都这德行了，还开什么项目交流会啊？”赵晓龙的声音，很不耐烦。

　　“小赵，别叫我张经理了，叫我老张就行。”张经理的声音很无奈，话却说得义正言辞。他道：“公司现在管理层真空，以前的总经理离职，新的总经理还在国外处理事务。我们作为公司的基层管理，必须担起责任。不能因为一时的混乱，就放弃自己的职责……”

　　“老张，我知道你当过兵。”赵晓龙在称呼上，倒是从善如流。他道：“不过，现在都这时候了。你能不能先收起，政委那一套啊？”

　　“唉，说得也是！咱们都是老中医，我也不给你开偏方了。”张经理打开天窗说亮话，道：“我已经递了辞职信，正常的话都走人了。就是因为总经理离职，才耽搁到现在。新总经理来了以后，我就滚蛋。这段时间，我在这挺着，总不能弄得太难看吧？至少面子上，得能过得去吧？所以该开的会还得开，有了记录我也好交代不是？”

　　“那行吧……”赵晓龙闷闷的道：“我去叫我们项目组开会，你通知汪伦吧！”

　　“我刚才已经叫过汪伦了，他根本就不开。”张经理的声音，听起来很不满。他抱怨道：“你们这帮搞开发的，牛哄哄的不得了……”

　　“靠，就是我好欺负！”赵晓龙也不满了。

　　“你这不是好欺负，你这叫成熟！”张经理哂笑道：“你这样的，以后有机会往上升。汪伦那家伙，嘿嘿……”

　　他笑了两声，又道：“小赵，让汪伦开会太容易了。只要你稍稍刺激他一下，再表示要请小蜗干点什么……”

　　“好，这事我愿意干！”赵晓龙一口答应下来。

　　两人又是一阵阴笑，听起来格外的贱……

　　铁锹和牧小舞相视一眼，表情各自不同。铁锹的表情复杂莫名，牧小舞却从容自然，好像什么也没听到。她只是淡淡的一笑，低下头登记今天的考勤表。

　　两人的工作经验，从遇事的反应，就看出了差距。

　　铁锹看着牧小舞从容的样子，觉得自己的失态实在跌份。他拿着水杯，故作从容的回到工位。可刚一坐下，就想起自己还没去厕所……

　　铁锹真想憋着不去，但人有三急，想不去也不成。他讪讪的来到公司门口，牧小舞好像专心做事的样子，没什么反应。

　　不过，他却发现牧小舞眼角的余光，一直到他推门出去，都注意着自己。

　　张经理和赵晓龙正小声的说着什么，看铁锹出来后，同时不出声了。

　　铁锹恭谨的点头，主动表明意图。他道：“呃，我要上厕所……”

　　张经理非常热情地指路，道：“厕所在走廊的尽头，转左走到头就是。”

　　铁锹走远后，赵晓龙问道：“老张，铁锹和你什么关系啊？”

　　赵晓龙和张经理一起“堕落”后，说话也没什么禁忌了。

　　“铁锹和……”张经理本想告诉赵晓龙，穆丹武亲自打电话，让铁锹上班的事。可是，话到嘴边却又改了口。他道：“我眼看要走了，就想着给这小子一个机会吧！我们之间，倒没什么关系，他就是运气好。”

　　“真的？”赵晓龙明显不太相信。

　　“当然是真的……有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偶尔抬抬手做件好事，很正常嘛！”张经理幽幽的道：“再说，这小子面试的时候，表现确实不错，你不也看到了吗？”

　　赵晓龙犹自怀疑，道：“老张，你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吧？”

　　“瞧你说的……”张经理貌似很不高兴，道：“咱哥俩刚蛇鼠一窝，我连要滚蛋的事都告诉你了。铁锹要是和我有关系，能瞒着你吗？我巴不得挑明了，让你照顾他呢。”

　　赵晓龙觉得有道理，也就不再追问了。如果赵晓龙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就明白张经理的职位，为什么比他高出一级了！

　　铁锹上厕所回来，赵晓龙叫住他，道：“铁锹，一会要和汪伦他们组，开项目交流会。你准备一下，增加点经验。”

　　“汪伦要是不受刺激，这交流会还能开吗？”铁锹心里这么想，嘴里却应道：“赵管，我要准备什么？”

　　赵晓龙想都不想，就道：“你准备好两大杯水，要烫手的……”

　　“呃，我不渴……”铁锹拒绝的话还没说完，就反应过来。他拍马屁道：“赵管，你要喝热水是吧？我去帮你倒一杯……”

　　“哼哼……我不喝，汪伦会喝。”赵晓龙充满怨念的道：“上次交流会的时候，汪伦他们组人人都端了杯水，直接替我洗了个头。这次，咱们带开水进去，我要替汪伦脱层皮……”

　　张经理看赵晓龙要爆黑幕，赶紧打圆场。铁锹可是和穆总有关系，要是打两句小报告，实在不妙。他干咳了两声，道：“同事之间关于开发过程的交流，难免会有争议。有了争议，表现的方式偶尔会过激。不过，这是一种合理的表达方式，有利于沟通……”

　　铁锹进了公司，张经理埋怨道：“小赵，你别什么话都往外冒，行不行？有的事，你说之前动动脑子，该瞒还是得瞒着……”

　　“瞒什么瞒？”赵晓龙恶狠狠的道：“项目组开会的时候，瞒得住吗？”

　　“你和汪伦，就不能和平一回吗？”

　　“老张，你觉得世界和平容易，还是我和汪伦握手言和容易？”

　　张经理叹了口气，彻底无语了……

　　赵晓龙和汪伦这俩冤家，完美诠释了“天敌”，这个词的概念。

　　铁锹回到座位上，刚画了一阵龙女。赵晓龙和汪伦的咆哮声，就响彻整个办公大厅。他站起来一看，赵晓龙和汪伦正像两只炸毛的斗鸡，鼻子顶着鼻子放对。

　　工位隔断冒出不少睡眼惺忪的同事，打着哈欠围观。大家好像对这事习以为常，有的人还在那喊：“我这有瓜子花生，巧克力饼干，你们谁要？咱们边看边吃……”

　　有的人则小声的嘀咕，道：“靠，以前还只是关起门来暗斗，现在都敢明面化了。公司真要够呛了，还是投简历吧……”

　　张经理仿若正义的化身，从天而降。他来到两人身边，厉声道：“你们干什么？这是在上班，不是街头霸王！工作上有不同意见，项目交流会上解决。”

　　“平事”大哥出头了，哪怕是代理大哥，也得给点面子。

　　赵晓龙大拇指一挑，指着会议室当先表态。他叫板道：“汪伦，敢不敢开项目组交流会，来个一了百了？”

　　“我怕你啊！”汪伦也是主管级别，调子比赵晓龙还高。他道：“今天，咱们彻底掰扯清楚！谁怂谁是孙子！”

　　“行，我去拿资料……”赵晓龙转身就走。

　　“嘁……”汪伦冷嗤一声，不屑的道：“资料还用准备，你没脑子吗？”

　　赵晓龙拿着笔记本，来到铁锹的工位，气呼呼的道：“开水，准备好了没有？”

　　“我……准备好了。”铁锹硬着头皮，端起桌子上的水杯。

　　赵晓龙看了一眼还微微冒着热气的水杯，不是很满意。他道：“铁锹，为了咱们项目组大获全胜，你得提升气势。”

　　铁锹呆呆的端着水，没明白怎么回事。

　　“以前的交流会，小蜗基本不说话，全靠我和柳思达撑场面。柳思达今天没来，少了一个身宽体胖、吨位庞大的人。我一个人势单力孤，胜算不大。”赵晓龙和铁锹勾肩搭背，附耳道：“这次，咱们要想活着出来，就全靠你了。”

　　“呃，我……”铁锹刚想说自己没那么强的战力，赵晓龙又道：“别慌，你就摆出一副凶狠霸道，蛮不讲理的模样就行了。”

　　铁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是项目交流会，还是要黑社会火并啊？

　　赵晓龙接着指点道：“眼睛瞪大点，目光要毒辣，下巴抬高蔑视对方……嘴往一边歪，牙得龇出来……千万记住，只能用眼神和气势杀死对方，绝对不准动手。不然的话，轻则扣一个月工资，重则直接开除！切记……”

　　“我擦……这都特么什么事啊？”铁锹直接陷入混乱状态。

　　会议室，张经理端坐桌子正中，赵晓龙、铁锹、小蜗，坐在旁边一侧。赵晓龙的气势绷足，身前放着三杯热水，火力充足。现在就等着挑起事端，报上次冷水“洗头”之仇。

　　门一开，汪伦一个人走了进来。他往赵晓龙对面一坐，充满壮士不复还的悲壮。

　　张经理咳嗽一声，道：“小汪，你们组其他人呢？”

　　汪伦两手撑着桌子，悲愤的道：“请假！”

　　张经理失声道：“四个人都请假？”

　　游乐科技的请假制度，员工如果请假，一天之内的假期，上一级主管同意即可。一个月内累计请假超过两天，就要向总经理申请。

　　“谭晓明，因为什么请假？”张经理问道。

　　谭晓明，是汪伦项目组的地图编译师。

　　“感冒发烧。”汪伦答道。

　　“吴立龙，因为什么请假？”张经理又问道。

　　吴立龙，是汪伦项目组的脚本程序员。

　　刚才还气势悲壮的汪伦，脑袋微微低了下去。他道：“感冒发烧。”

　　张经理继续问道：“张群，又因为什么请假？”

　　张群，是汪伦项目组的美工。

　　实话实说，张君军不想追问。公司现在乱成这样，请假不来，想自谋出路的大有人在。有经验的游戏设计师，哪里都需要。怎么可能，在游乐一棵树上吊死？

　　赵晓龙项目组的柳思达，为什么没来？赵晓龙替柳思达请假的理由是睡过头了，还有点感冒，想休息一天。

　　这种理由，连三岁小孩都糊弄不过去。

　　柳思达干什么去了，张君军心里明镜一样。无非就是找到新地方了，去别的公司面试。

　　这事，张君军很理解。别说他们想跳槽，自己不也递了辞呈，准备自立门户吗？但是，再怎么理解，也不能太过分呐！

　　赵晓龙的项目组，只有一个柳思达没来。汪伦的项目组，几乎全军覆没，就剩下他这么一个光杆司令。

　　这样下去，等新总经理来了，公司的人也都走得差不多了。要是只幸存几个主管，他怎么和穆总交代？

　　弄不好，连主管都他妈剩不下。

　　最重要的是，这里有个认识穆总的铁锹，要是……早知道这样，宁可工作记录难看点，也不能开项目交流会。

　　张经理愤怒的道：“李海波没来，不会也感冒吧？”

　　李海波，是公司的游戏测试。因为汪伦他们组负责的关卡，已经完成大半。为了检测运行效果，临时借调李海波加入。

　　汪伦刚进来时的悲壮气势，已经降到地平线之下。他讷讷的道：“不是……”

　　“唷，不容易！”张经理讥诮道：“李海波请假，是什么理由啊？”

　　“重感冒……”汪伦这话一说，众人绝倒。

　　赵晓龙总算明白了，汪伦不是进来吵架的，而是进来洗澡的。他看汪伦这副可怜相，想想两人之前好基友的关系，不由得叹了口气，道：“张经理，今天的项目交流会，讨论的内容是不是改成，修改请假制度啊？”

　　张经理Hold不住情绪了。他重重的一拍桌子，发威道：“散会！”

　　游乐网络科技有限公司，资本雄厚、设备先进、开发人员技术一流。尽管公司有这么多优势，但崩盘的现象却愈演愈烈，呈现出无法挽回的势头……

　　铁锹回到工位，心头沉甸甸的。高高的隔断就像船舱，坐在里面很舒适。但公司这艘大船正在加速沉没，这种虚假的舒适还能维持多久呢？

　　他想干活，却心乱如麻，什么都做不下去。

　　铁锹木木的坐着，不断的催眠自己。只要增加经验就好，其他的事轮不到他去操心。可不管怎么催眠，心里就是过不去那道坎。

　　“我还是把公司的情况，告诉老爸吧……”铁锹决定和老爸说说，公司现在的情况，让他反映给穆大叔。

　　铁锹正在考虑，忽听有人一声呼喊：“中午的盒饭到了……”

　　“哟，才十一点半，今天送得挺早啊……”

　　“早点送来好，我肚子都快饿瘪了……”

　　“我的饭在哪呢……”

　　刚才还死气沉沉的公司，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活力。

　　人声鼎沸当中，牧小舞叫道：“这些盒饭，都是铁锹订的。”

　　“什么？”有人惊叫道：“这么多盒饭，都是铁锹一个人订的？”

　　还有人四处问：“铁锹是谁啊？”

　　“公司新来的UI设计……”

　　铁锹刚站起身，就见牧小舞提着四个大塑料袋，费力的走来。他急忙过去帮忙，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把盒饭拿到工位。宽阔的桌面上，升起盒饭堆起的高原……

　　公司的同事，呼啦啦的围了过来。

　　赵晓龙当先问道：“铁锹，这么多盒饭都是你订的吗？”

　　“呃，是……”铁锹觉得饭桶的称号，肯定花落自身，别人抢不去了。

　　“订这么多，你吃得完吗？”赵晓龙从袋子里掏出一盒，道：“要不，我替你吃点吧？省得浪费，怪可惜的……”

　　“不行！”牧小舞一把抢过盒饭，道：“我和铁锹打赌呢！”

　　“打赌？”众人非常好奇。

　　牧小舞把打赌的经过，说了一遍。她笑吟吟的道：“铁锹，最后给你个机会。现在认输的话，这些盒饭就不用吃了。”

　　铁锹淡定的坐下，拿起筷子，打开一盒干煸四季豆。他准备用行动，回应牧小舞。

　　牧小舞看铁锹还是要吃，忍不住道：“我劝你不要吃……”

　　铁锹微笑着夹了一筷子菜，送入口中。他只嚼了一口，面容瞬间扭曲，一脑袋扎进盒饭堆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