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小凡便笑道:“你俩忙,我睡一会。”
他闭上眼睛休息,脑子里其实在思考着行动的方向,日军四路进攻从正面潜入敌后肯定有很大的困难,可要想争取时间又只能冒险,但必须从其间隙之间插过去,而且日军的作战计划肯定只有少佐以上军官才会知道,那么就只能潜入日军中寻找他们的指挥所才有机会得手,只是又该从哪里穿过前沿呢?
他急忙睁开眼睛冲正在跟弟弟学着日本话的伍少尉问道:“伟峰,我军前沿阵地的地形你熟悉吗?”
伍少尉说:“长官,我军前沿有三道防线,可我都没去过,不过第三道防线就在前面,我们可去问问。”
吴小凡说:“行,去前面的部队看看,我得赶紧弄张地图才行。”
伍少尉说:“是!不过长官,我们的车快没油了。”
吴小凡说:“开到哪算哪,再快点。”
“是!”伍少尉加大油门在凹凸不平的公路上奔驰向前。
公路前方的一座山村前,国军士兵们都坐在长长的战壕里休息,战壕上摆满了手榴弹和弹药,一名少将和一名上校、及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兵站在一辆卡车后面注视着南边的公路,当看到汽车灯光远远地出现时,少将说:“来了,一定是他。”
吉普车飞驰而来停下,吴小凡三人快速钻出车,他表情冷酷地冲少将敬礼道:“长官好,我是军统督察处处长戴威,奉命赶往前沿阵地。”
少将回礼说:“戴处长,我是奉薛岳司令官命令在此专程等候你的到来,他让我转告你的第一句话是,请立刻返回长沙城,如果出事他无法向委座和戴局长交待。”
吴小凡笑道:“那薛岳司令官的第二句话是什么?”
少将严厉地:“戴威中校,如果你执意插入敌后,这不仅是一种冒险行为,更是一种个人英雄主义的表现,因为根据我们的了解,你只不过是一位公子哥,根本不可能完成你个人认为能够完成的任务。”
吴小凡一愣,立刻也威严地:“请告诉我薛岳司令官的第二句话是什么?”
少将一惊,没想到这位公子哥的表情竟然从傲气变为了无比的坚毅,他只能严肃地:“戴威中校,司令官的第二句话是,他已命令第一道防线的国军停止撤退,不惜一切代价坚持到明晨六点,为你插入敌后争取时间。戴处长,这意味着我军的整体战略部署因你而改变,如果你无法实现自己认为能够完成的任务,那我国军将士将付出重大牺牲。”
吴小凡坚定地:“请转告薛岳司令官,三天内如没有我的消息,那就证明我的行动已经失败。好了,我需要一张地图,其他的就别说了。”
“唉!”少将叹息一声,从上校军官手中拿过一张地图说:“这是我按司令官的吩咐为你准备的地图,同时派人送你到第二道防线。你看,这是我军的防御情况。”
上校马上用手电筒照着地图,吴小凡三人立即上前观看。
少将指着地图说:“这是我军第一道防线的新墙镇,这是潼溪镇,现四路日军正对我整个防线发起强攻,这是三江口,这是关王桥,是我军第二道防线的两道关卡,也是进入长沙的门户。”
“当国军从第一道防线撤退后,三江口和关王桥就属于日军下一步攻击的重点,但我军会在此坚守到二十七日凌晨六点,你们今晚到达三江口通过国军的第二道防线后要立即去东面的飞鹰崖查看一下,这是一道二十多丈高的悬崖绝壁,日军向关王桥进攻时不可能在那里驻扎部队,那里也是你们回来的地点,护送你们的十名士兵会在悬崖上等待你们三天,到时会用绳索将你们拉上去,然后和国军一起撤退,记住了吗?”
吴小凡说:“记住了,那我们该如何插入到敌后去?”
少将说:“不用穿插到敌后,只要你们在明天凌晨六点之前赶到三江口以北隐藏好自己的行踪,明天上午那里也就会变成敌后,日本人肯定到处都是,到时就看你们如何行动了。”
吴小凡接过地图说:“我知道了。”
少将认真地:“你们一定要记住,二十七号凌晨六点以前必须从飞鹰崖撤退回来,否则国军将按计划撤退,祝你们成功。”
伍少尉赶紧地:“长官,我们的吉普车快没油了,能不能……”
少将摆手说:“吉普车不要了,你们和这十名士兵一起坐卡车,走吧。”
“是!”吴小凡三人立正向少将敬礼后迅速和十名士兵上车往北而去。
少将瞧着在黑夜中快速远去的卡车说:“这位公子哥还真让人摸不透,他的镇定和强硬的个性超出了我的想象,跟传闻中的戴公子好象有所区别。”
上校说:“师座,别为他担心了,军统的人总是依仗委座的信任自认为高人一等,也总是自以为是,好象自己很了不起,做什么都比别人强,可战场上还是要靠我们才能打败日寇,我们才是真正的中国军人。”
少将说:“不,我不这么认为,司令官既然如此信任他,甚至于改变了整个战略计划,表明此人有他独特的能力,刚才同他简短的对话,让我看到了他内心中的坚毅。”
“你别以为军统的人只会仗势欺人和自以为是,其实他们中间有很多的党国精英,在重庆遭到日本特务暗杀的吴小凡少校就是一个最杰出的代表人物,如果不是国防部公开了他这三年来潜伏武汉立下的赫赫功绩,我们又有谁知道前两次长沙会战如果没有他提供的日军进攻情报和我军密电码已被日军破译的重大消息,我们能打赢吗,恐怕整个湖南现在已被日军占领,所以一名优秀的谍报人员往往能决定一场战役的成败,但愿这位戴公子也能为我们带来惊喜。”
这是一个慢长而又充满酸楚的夜晚,吴小凡他们乘坐的卡车一路向前,可月光下扶老携幼连夜南逃的百姓让大家顿感心酸,战火一而再再而三地摧毁着无数百姓的家园,做为一名中国军人有着一种深深的内疚。
同时,沿途所有的桥梁都有国军在安置炸药,证明此次长沙会战已经做好了破釜沉舟和誓死一搏的准备。
凌晨三点,当他们到达第二道防御阵地三江口时,远处传来的隆隆炮声和爆炸中闪耀的火光,让大家感受到了前方激烈战斗的残酷,而战壕中国军将士们严阵以待的精神意志又让大家对胜利充满信心。
十名护送的士兵立即带领吴小凡三人走过已准备随时炸毁的公路桥,再沿着河流向西穿过两座空无一人的村庄来到了飞鹰崖下,并告诉三人东西两侧的山岭都是国军的第二道防御阵地,天亮后这里将成为阻击日军的战场,但飞鹰崖是一道日军无法翻越的天然屏障,日军不可能在此部署兵力,所以只要能悄悄地从这里渡过河到达悬崖下的小沙滩上,不论白天黑夜他们十人都会在上面等待到二十七日凌晨六点,到时会用绳索将三人拉上悬崖,如果超过时间他们也只能奉命撤退。
吴小凡三人瞧了瞧月光下的悬崖绝壁和两侧起伏的山岭,选择这里返回虽然也存在一定的冒险,但双方交战时自己三人不可能从正面与阵地上的国军会合,何况做出这种安排就是希望自己得到日军的情报后能迅速撤退,并将情报立刻上报薛岳司令官,看来到时只能利用黑夜见机行事了。
于是三人告别十名士兵迎着枪炮声继续向北行进,因为天亮后第一道防御阵地的国军将迅速撤退,日军会趁机追击,这里就将成为真正的敌人后方,三人得首先选择一处藏身的地方才能躲过鬼子的搜查,可走了五六里不仅没发现可以躲身的最佳场所,而且所有的村庄都是空无一人,而村庄又是日军进占后首要的进驻点,三人绝不能在这种很容易暴露的地方隐藏。
当来到一座山脚下时,“咚咚咚”的本鱼敲打声从夜空中传来,三人抬头望去,只见山顶上有灯光闪现,月光下显现出一栋庙宇的轮廓时三人顿感奇怪,难道庙里的和尚没有逃难,便决定上去看看。
三人沿着长长的石阶登上山顶,残墙断壁的围墙内传出木鱼的阵阵敲打声,庙门前一块石碑上刻着“福寿寺”,走进大门洞开的庙中,只见整座庙宇被烧得只剩下了一个骨架,而且临时用稻草和竹子搭建的佛堂就建在一道悬崖前,三尊被烧得漆黑的高大石雕佛像也是敬奉在悬崖前的宽大石基上,佛堂中一位老和尚盘坐在三尊石雕佛像下诵经,三人忙进去合掌道:“老师傅好!”
老和尚一惊,慌忙起身合掌道:“阿弥陀佛,老纳悟明有礼了,只是不知三位施主深夜到此有何贵干,前方枪炮声震耳欲聋,三位却以长官之身来到佛堂,应不是为敬香而来吧?”
吴小凡尊敬地:“悟明大师,对不起,打扰了。我三人路过此地,听到传来的木鱼声和看见庙宇中有灯光闪现,特上山来看看,明日鬼子就要到达这里,您为何不关闭山门去南边躲避一时?”
悟明大师说:“多谢施主的关心,俗话说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何况老纳已到垂暮之年,东躲西藏也不是心中所愿,只能陪伴佛祖共度劫难。”
伍少尉问道:“悟明师傅,这庙是什么时候烧的?”
悟明大师说:“阿弥陀佛,已经被日本人烧了两年了,那年他们把佛堂当做了指挥部,后来被国军打败,撤退时竟然怪罪佛祖没有保佑他们,也就一把火点燃了庙殿,老纳没被烧死才是佛祖保佑。”
“哈哈!”邹三毛笑道:“佛祖是中国的菩萨,当然只保佑中国人,他要真能显灵也会杀了这些日本鬼子。”
悟明大师慌忙地:“阿弥陀佛,罪过,我佛慈悲,普渡众生,请施主莫乱开言。”
邹三毛忙躬身道:“悟明大师,对不起,我说错话了。只是这里就你一个人吗?”
悟明大师说:“三个徒弟我已让他们南撤了。”
邹三毛点头道:“哦,看来您是准备与福寿寺共存亡了。”
吴小凡责怪道:“你又说错话了,佛祖一定会保佑悟明大师平平安安。”
悟明大师举手说:“阿弥陀佛,谢施主吉言。”
吴小凡扫了一眼烧毁的庙堂,这里不可能成为三人躲身的地方,眼看天就要亮了,第一道防线的国军即将撤退,自己三人还得赶紧另找地方躲藏起来才行,便冲老和尚尊敬地:“悟明大师,请多多保重,我们走了。”
邹三毛和伍少尉跟随哥哥走出庙门说:“哥哥,我们得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才行,天一亮鬼子就会来了。”
伍少尉也说:“长官,我们要不就躲到这山上吧。”
吴小凡说:“走,再去前面看看。”
悟明大师走出门来,瞧着下山的三人喊道:“三位长官请留步。”
吴小凡三人只得转过身来问道:“大师有何指教?”
悟明大师举手道:“阿弥陀佛,三位长官深夜到此定有军务在身,刚才又听说要找个地方躲起来,不知为何三位不随国军行动,而是要隐藏行踪呢?”
吴小凡说:“对不起,此事不能向您言明。”
悟明大师说:“老纳虽然是佛门弟子,但也是中国人,抗击日寇本应尽微薄之力,可力不从心只能天天乞求佛祖保佑,盼中华大地早日驱除外寇、振兴国运,让天下人安享太平。如三位施主信得过老纳,可在本寺暂且躲藏。”
邹三毛一愣说:“多谢大师美意,庙中一目了然,何来躲藏之处?”
悟明大师笑着说:“施主有所不知,六百年前福寿寺祖师来此地苦修佛法,借悬崖山洞面壁求经,后又四方化缘才在山洞之前修建福寿寺,并将山洞隐匿在佛像之后,做为他的坐化之所,几百年来门下弟子只在其圆寂之日才会开启洞门进去颂经祭拜。”
“今日老纳总感觉心神恍惚,好似有事情会在本寺发生,故才深夜不眠盘坐诵经,三位施主乃国军身份,却又是在两军交战之时突然造访,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又闻言需寻找躲藏之所,定是有军务在身,故老纳愿破例开启洞门容三位施主在洞内藏身,这乃也是我佛指引之缘分。”
吴小凡惊喜地:“哦,快请大师带我们去看看。”
“施主请。”悟明大师领着三人重新回到佛堂,指着三尊佛像下的高台青石基座说:“山洞口就在这青石基座之下,等老纳推开石门让三位施主一观。”
吴小凡三人都不由得瞧着如同一整块巨石雕造的宽大佛像基座,只见老和尚走到一旁用力一推,最外边竟然是一块卡在上下石槽中的厚厚石板,当石板移开一半后出现了一个半人高的小洞口,老和尚又举着油灯和拿起三柱香弯腰钻了进去。
三人赶紧跟随着钻入走下几级台阶,直起身一看,山洞虽然只有一米多宽和两米来高,却有十多米深,最里头的基座上敬奉着一尊身穿袈裟的老和尚肉身塑像。
悟明大师放下油灯点燃三柱香在塑像前跪下叩拜道:“请祖师爷宽恕,不孝弟子悟明自作主张开启洞门,容三位施主在此藏身。我佛慈悲,中华劫难,佛门也遭外寇烧毁,弟子如不尽微薄之力,此生难安也,阿弥陀佛!”
吴小凡三人也急忙上前跪下叩了三个头。
悟明大师起身道:“三位施主请起,如愿留在此处,老纳这就去多做些斋饭,免得日本人来后不便。”
吴小凡高兴地:“谢谢大师。”
悟明大师领着三人钻出来,大家一起烧火做饭,并在庙外的地里拔了两个萝卜,吴小凡也就把三人来此的目的说了出来,老和尚却关切地询问国军能不能再次打赢,邹三毛就说国军一定能打败日寇,伍少尉也说中国一定能胜利,老和尚欣慰地笑了。
猛地,山下传来汽车喇叭杂乱的叫声,吴小凡三人和悟明大师跑出山门向山下望去,公路上一辆接一辆卡车开着大灯满载着国军士兵向南奔驰而去。
吴小凡看了眼手表却才早上五点,看来国军的第一道防线已经被日军冲破,国军只能提前撤退,他心中顿时为国军能不能打赢这场会战感到担忧,因为在武器装备上日军占有优势,国军虽然已经制定了诱敌深入的战略部署,可战争中很多不确定的因素往往能左右胜败。
当大批国军消失在远方后,晨曦中北边的枪声也渐渐停止,随后几百名的国军士兵快速奔来出现在了山脚下,显然他们是最后一支掩护大部队撤退的部队。
忽然,一阵轰鸣声传来,邹三毛慌忙指着山下叫道:“坦克、鬼子的坦克。”
吴小凡急忙望去,只见日军的四辆坦克快速冲来,上面的机枪疯狂地向着撤退的国军扫射,并且开足马力压向倒在地上的国军伤员,惨绝人寰的一幕让三人都气得咬紧了牙关,悟明大师举手悲鸣地:“阿弥陀佛!”
就在这时,国军士兵们就地分散卧倒进行还击,同时一条条身影前赴后继奋勇扑向四辆日军坦克,只见一名国军士兵在连中几枪后竟然继续冲上去扑倒在坦克履带上的同时拉响了捆绑在一起的几颗手榴弹,“轰隆”的爆炸声中日军坦克被炸毁。
伍少尉呐喊道:“兄弟,好样的,你死得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