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吴小凡和邹三毛拿着一些布从店铺出来，他小声地：“三毛，你去车边等我，注意有没有汉奸和日本人出现，如果有情况就去妓院门口叫我。”

　　邹三毛笑道：“我知道，你快去吧。”

　　吴小凡大步边走边观察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自己化装后的打扮虽然不可能让人一眼认出，但身份的特殊性和那辆摆在街口的吉普车还是会引起知情人的重视，所以他时刻都保持警惕，当来到杂货铺门前瞧见里头没有外人才走了进去。

　　林志刚瞧着进来的吴小凡一下子没认出来，赶紧热情地：“先生，想买点什么？”

　　吴小凡好笑地：“怎么，连我都不认识了嘛。”

　　方继宗呆愣地：“你、你小子怎么变成这个模样了？”

　　林志刚也惊异地：“小凡，半年不见怎么就留起了胡子，害得我一下子都没认出你来。”

　　吴小凡笑道：“这是自然规律谁也阻挡不了。志刚、继宗，我半年没来见你们，是不是背后又在骂我胆小怕死？”

　　林志刚赶忙地：“没有没有，我们知道你是怕暴露身份才没来见我们，这种地方你是应该少露面，只是我们心里非常惦记你。”

　　吴小凡说：“惦不惦记我只有你们自己知道，反正我是很想你们。志刚，日军正准备集结十万兵力攻占湖南和江西，准确的日期虽然还不清楚，但肯定是在这两个月左右，你们潜伏组要密切注意这方面的情况，任何情报都要及时发往重庆。”

　　林志刚高兴地：“你这家伙一开口就是天大的秘密，好，我今晚就传达下去。”

　　方继宗笑道：“小凡，你肯定已经把这个消息发出去了，是不是？”

　　吴小凡说：“是的，三毛刚刚发出的电报。”

　　林志刚急忙地：“小凡，鬼子是不是从上海运来了探测电台的仪器？”

　　吴小凡惊异地：“你们已经知道，我刚刚在街上看到探测车了，而且吉木那个家伙竟然探测到了我那部电台的波段，要不是三毛的发报时间只有两三分钟，我俩恐怕已经完蛋。这些狡猾的家伙，此事根本没有向我透露一点风声，好象是故意要瞒着我。”

　　林志刚吃惊地：“你是不是已经暴露，或者是不是已经被他们怀疑，要真是这样，你必须立即撤退。”

　　方继宗也急忙地：“小凡，你有没有被他们怀疑的感觉？”

　　吴小凡瞧着两人说：“你俩好象比我还紧张，我要是真的暴露了，就不可能得到这么重要的情报，他们不告诉我探测仪器的事一定是另有原因，我会查清楚的。”

　　林志刚认真地：“小凡，刚才我和继宗商量了一下，为了你的安全，今后你和三毛不能再发电报，任何情报都必须交给我们代发。我们刚刚得到消息，日军用这种仪器在上海和南京接连破获了我们几部电台，人员也全部被捕，如果你坚持自己发报，就会让你的身份很快暴露，何况他们已经探测到了你的电台波段，所以你必须从大局出发，服从我们的劝告，不然我们会让处座和局座亲自给你下命令。”

　　吴小凡立即明白了他话中的含义，他们是怕自己暴露后叛变，这种担忧恐怕会让他们永远都无法排除，但出发点还是好的，看来可以接受这种要求，不管怎样自己的安危比发几封电报更重要。

　　只是探测仪器的事军统并没在广播电台和回电中告知自己，林志刚他们却已经知道，证明是共产党传递的情况，可这种事自己只能装着不知道，不能直接询问印证，否则更会引起两人的猜疑，既然如此本可不用再去见陈东叔叔，相信武汉地下党定会采取应对措施，但出来一次很不容易，心中又迫切地渴望与亲人相见，无论如何都要去看一眼叔叔。

　　于是他笑着说：“好吧，今后所有的情报我会让三毛来通报，但只能用我的电台波段和密码，因为吉木既然已经探测到了我的电台波段，那你们就分别在不同的地点继续使用，让他们摸不着头脑也就更能迷惑敌人。再就是所有的电报密码我会让三毛口头传达，内容除了你俩知道外不能告诉任何人，这也是为了不引起别人对我的怀疑，只是三毛毕竟年纪小，在他出现时你们一定要保证他的绝对安全。”

　　林志刚点头道：“好，我们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他的身份，你的电报我们就按你的电台波段和密码发出去。小凡，你这近怎么样？”

　　吴小凡笑道：“老样子，笼子里的鸟想飞也飞不起来，不过只要能获得情报就行。再就是为了你俩的安全和维持整个潜伏组的指挥，我建议你俩晚上分开，如果一旦有变也就不至于被敌人一网打尽。”

　　林志刚说：“你放心，继宗早就住在了李雅琴家，你要是晚上有重要事情也可直接去那里，同时我会坚守杂货铺，这样的话你和三毛随时都能找到我们。”

　　方继宗真诚地：“小凡，你的安全比我们任何人都重要，你一定要多多保重。”

　　“谢谢！我们共同保重吧，我走了，再见。”吴小凡同两人握手后大步走上大街，能与林志刚和方继宗见面对自己来说是一种幸福，不仅精神上得到了安慰，而且情感上也获得了如同见到亲人般的快乐，如果不是顾及到相互之间的安全，自己真想同两人坐在一起好好聊聊，唉，这样的机会今后恐怕很难了。

　　他来到街口冲警戒地站在吉普车前的弟弟点了下头，两人迅速上车调头离开，并告诉弟弟还要去汉正街买东西，然后把与林志刚和方继宗交谈的内容也告诉了弟弟，为了确保两人的安全，今后只能将电报交给他们发出，电台波段在下次传递情报时再转告。

　　邹三毛对哥哥做出的决定当然不会反对，只是调皮地说自己等于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好不容易才学会的发报技术这下不能发挥真是太可惜了，他的话把哥哥逗乐了。

　　吴小凡开车来到汉正街路口把吉普车停在了日军的岗哨旁，两名日军士兵虽然没能一下子认出化了装的吴小凡，但瞧着车前玻璃上贴着的特别通行证赶紧立正敬礼。

　　吴小凡下车微笑着微微鞠躬道：“我是藤原小凡，要去街上买点东西，车放在这请多多关照。”

　　两名日军士兵高兴地回礼说：“小凡少佐请放心，我们保证不会再出事。”“少佐，很久没见到您了，夫人应该有孩子了吧？”

　　吴小凡笑道：“娟子过一个月就要生了，我今天就是想为即将出生的孩子买点东西。”

　　两名士兵开心地：“恭喜小凡君。”

　　“谢谢！”吴小凡同邹三毛向汉正街走去，他将吉普车停在日军岗哨前自然有其用意，因为越危险的环境越要打破常规，自己是皇军少佐的特殊身份在日军岗哨前无法刻意隐瞒，日军士兵看到后一定会向别人说起，如果不公开行动难免事后被吉木他们怀疑，做为一名性格胆怯的人已经在此遭到过暗杀，再来这里时一定会小心谨慎，把车停在日军岗哨前就是如同在告诉日军士兵寻求保护，虽然嘴上没有明说，但知道自己性格弱点的藤原他们肯定都会想到这一点。

　　只是又该如何去见陈东叔叔呢，别说三毛时刻会跟在自己身旁，就是进了书店有婶婶在场也不能明明白白地说出自己的来意，自己是打入日军内部的军统间谍她可能知道，可秘密共产党员的特殊身份在党内属于最高机密，在武汉只有叔叔知道，目前又不是非常紧急的事情，那自己真正的身份绝不能让婶婶察觉，更不能让三毛知晓自己还是共产党，否则会让这位忠心耿耿的少年承受不了这种突如其来的心灵重负，看来只能随机应变了。

　　邹三毛却机警地跟随在哥哥的身旁，聪慧的双眼不时地盯着周围的人，他已经把保护好哥哥当做了自己的责任。

　　吴小凡瞧着弟弟机灵的表情心里有点好笑，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要是就这样想看出一个人的好坏是绝对不可能的，但做为一名神偷他有着自己独特的观察力和应付复杂环境的技巧，如果自己属于被特务跟踪的目标，那就如同小偷采点绝对逃脱不了自己的辨别。

　　所以他领着弟弟走进一家店铺买了一些酸果和不同的小吃，以及小孩玩的玩具，但出来时都会扫一眼店外周围的人，直至没有发现同一张面孔反复出现在自己的目光里，他才来到“汉口书店”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冲弟弟说：“三毛，上次我们就是在这家书店买的年画对不对，我们再进去看看有没有喜欢的画，听说怀孕的人要是想生男孩就得在家里多挂些男孩子的画，那样的话就很有可能真的生下男孩。”

　　邹三毛高兴地：“真的，我就是喜欢男孩子，快进去看看。”

　　吴小凡瞧了一眼店门上贴着的完整“福”字，走进书店冲望着自己的陈东和杨丽华说：“老板，我又来买画了。”

　　陈东热情地：“好好好，先生想要什么样的画？”

　　邹三毛把手中的几个纸包往书桌上一放，指着一张小男孩骑着老虎的画叫道：“我们要男孩子的画，还有没有其他不一样的，每样都来一张。”

　　杨丽华赶忙地：“对不起，我们这就一种男孩子的画，别的样式没有了。”

　　邹三毛失望地：“怎么就这一种。哥哥，要不先买下这一张，然后再去别的店里买。”

　　吴小凡说：“行，只是不知道哪家店里的样式要多一些。老板，你是行家，应该知道哪家书店有这种画卖，要不你带着我弟弟去看看。”

　　陈东立即知道他有事情要同自己交谈，便急忙对妻子说：“丽华，这位先生是老主顾，要不你带这位小兄弟去前头的那家书店看看。”

　　杨丽华不安地瞅了吴小凡一眼，只好说：“行。小兄弟，我带你去。”

　　吴小凡便笑着说：“三毛，快去快回，我在这等你。”

　　“好！”邹三毛赶紧跟随杨丽华走了出去。

　　陈东急忙边拿画边小声地：“小凡，出什么事了？”

　　吴小凡盯着门口轻声说：“日军准备调集十万兵力攻占湖南长沙和江西南昌周边地区，具体时间还不知道。刚才三毛发电报时电台波段已经被他们的探测车侦听到了，但藤原他们没有向我透露一点关于探测仪器的事，连吉木这几个月去南京和上海的事都没有告诉我，要不是在大街上正好遇上吉木和看到了探测车，我恐怕还蒙在鼓里，这件事你们知道不知道？”

　　陈东说：“我们也是昨天从南京发来的通报中才知道此事，并且南京和上海都有地下组织的电台被日本人破获，这种探测仪器对潜伏的电台和人员威胁很大，武汉地下党也已经转告军统潜伏组，我们将采取措施应对。只是日本人为何要对你隐瞒此事，你一定要弄清楚，如果是不信任那你的潜伏就失去了基础，必要时就要立即撤离，而且你的电台波段既然已经被他们探测到，今后就很危险，在这种情况下你必须停止发报，所有的情报全部交给军统人员处理，不能掉以轻心。”

　　吴小凡说：“发电报的事我已经同军统人员商量好了，今后所有情报由他们按我的电台波段和密码分别在不同的地点发出。只是探测仪器的事日本人为何要对我隐瞒还没弄清，但应该不是不信任我，不然不会让我知道这么重要的军事情报，应该是另有原因，我一定会小心地问清楚。陈东叔叔，我真的好想你们，可出来一次真的很不容易，我的任何行动都可能受到日本人的重视，如果不是有三毛在身旁协助，我根本无法将获得的情报传出。”

　　陈东认真地：“小凡，这些情况我都知道，如果不是你提前向重庆告知了日军的作战意图，随枣会战国军就不可能及时抽调兵力加强防备，致使敌人精心策划的战略决策功亏一篑，这场战役的胜利你和三毛的功绩无人能比。但你必须牢记两点，一是三毛的安全就是你的安全，如何确保他的行动自由和不引起日本人的怀疑，让他机智勇敢而又顺利完成你交待的任务是你要思考的首要问题。”

　　“二是在心灵深处要忍耐孤独，不能为了满足自己的情感就随意跑出来与我或者别的人见面，否则就是对自己的谋杀。就拿今天这件事来说，你的情报已经用电报发出，就应该谨慎地不用再去见军统的人，更没有必要特意跑到我这来，就算敌人探测电台仪器的事我们暂时不知道，你也应该以自己的安全为主，因为你的存在比我们任何人都重要，哪怕我们都牺牲了，但只要你活着就值得。”

　　“同时，在目前的形势和环境中你不要去过问别人的安全，就算你直接知道我的身份已经暴露，如果不能在绝对保证自己安全的前提下也不能冒着危险赶来通知我，因为你的使命必须要做到冷酷和无情，甚至于在我遭到被捕时为了保守你的生存机密，在无法获知我是否会叛变的情况下，你可以选择向我开枪永除后患。小凡，以你的聪明敏锐和判断能力，应该知道我们已经获得了敌人探测仪器之事，你来见我无非是想满足自己的情感，这种事绝对不能再次发生，哪怕我们三五年不见面，甚至于你与党暂时失去了联系，你也必须以完成使命为重，明白吗？”

　　吴小凡从叔叔的这些话中再次领悟到了什么叫做扭曲自己的灵魂，自己的使命已经不能再让情感左右，今天虽然用化装的身份能与叔叔和林志刚、方继宗见上一面满足了自己内心世界里的感情，但无形中让众多人看到自己去了杂货铺和进了叔叔的书店，如果真的在大街上有暗藏的日军特务，今后一旦这两个地方出事，那么自己的身份就会引起敌人的怀疑，而自己和三毛出事就会危害到叔叔和林志刚他们的生命，看来自己在复杂和危机四伏的环境中并没有意识到这些潜在的危险，这又是一名潜伏者犯下的无知大错。

　　他醒悟地：“叔叔，你的教导再一次让我懂得了共产党人对生死的选择，我会永远记住您说的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只是有一件事我必须向你检讨，南昌会战前我本来已经觉察了日军的阴谋，但主观判断上自认为他们会先进行随枣会战，然后才会向南昌进攻，所以没有把消息电告重庆，致使国军没能及时做好防御，导致了南昌失守，这个教训让我永世难忘。”

　　陈东惊异地：“哦，有这种事。小凡，任何事都不可能做到尽善尽美，南昌会战的失败存在着各种因素，并不是你没发出情报造成的，但你要记住，情报本身的含义就是知情必报，这不是个人的生死，而是一场战役的成败，关系到千百万人的命运。当然，你身在险恶的环境，只有在保证自己生存的条件许可下才能做出决定，如果你冒险发出情报后身份被暴露，那情报也就失去了价值，所以你不用自责，引以为戒才能促使你进步，而且不要将此事再告诉任何人，防止军统内部对你不利。”

　　吴小凡点头道：“好，我知道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