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高境界的自己,见到一个低境界的自己,总是不那么自然。
尤其是李耳,总觉得自身少了一些什么。
伯阳没有开口,直接采用了感念联结——既然是分身,何必那么啰嗦。
讯息铺天盖地涌入脑海,李耳的头瞬间大了一圈;好在形体基础不差,勉强承受了下来。
任何讯息都可留存在记忆之中,但人的意识又偏偏懒惰,一时只能关注几个重要的事情。
李耳略微缓了缓神,头脑中放大了三个事情。
第一个事情,是奔楚这事还得奔,只不过人马缩水,要更加隐秘;
第二个事情,姬朝留下的那三套奇书,不能静静躺在那匣内,有价值就要发挥;
第三个事情,紫气向西,伯阳这真身要西去忙点事。
这三个事情,李耳都有疑问,无论怎么探寻那真身的感念,也是没有答案,只好直接发声来问。
“奔楚这事,意义何在?”李耳问。
“传播上古文明的种子,制衡。”伯阳答。
“那三套书,怎么才算发挥价值?”再问。
“卖钱。”再答。
这个答案让李耳惊讶了一下。
“去西边干嘛?”最后问。
“去昆仑。哪有真人不去昆仑的道理?”最后答,反问。
李耳沉默了,反问的问题从来不用回答。
就连门外汉都知道,真人哪有不去昆仑的?没有。
伯阳觉得这分身倒还可以,问的问题直指关键;但是,现在不方便直接把念息开源,随便分享。
时机未到。
“那三本书,要改一改。”伯阳道。
“怎么改?直接说吧。”李耳打了个哈欠,似乎有些困了。
这动作,特别像当年的伯阳;伯阳看后心里有些温暖,记忆翻滚了一下,耐心就来了。
“连山,归藏,两书合一,可托名大周文王,就叫‘周易’好了。”
“据神机鉴的显示,当前显域有位千古圣人要出,需要帮一帮。”
“至于那‘盘古陆海图志’,可分为两册,一册主述‘山海经’,另外一册为‘山海图’,如此分开,可以设定天缘,待有缘人解。”
这明显有些啰嗦。
但阳真境界修士的指示,必定有着非凡的意义,李耳把这些事认真记在心里。
伯阳回去南山,李耳处理那些遗留的事情。
之后数年,盘古人界发生了一些对整个人类有影响的一些事。
楚国及周边的民间,流传出了一些誊写的神秘典籍,售价奇高;其中一本叫“山海经”的书简,令不少人几近癫狂,甚至跋山涉水,去追逐书中所记载的神山秘境;
鲁国孔丘得到了一本叫“周易”的书,从而自称“悟道”,一发不可收拾,开始疯狂地去影响他人的想法,而且还当了个官——中都宰;
是年,心在南山、身在秦国的小小传来消息,已当国主的赵籍驾崩,举国上下,“岂曰无衣”不停地唱了七日。小小决定要回南山了,因为她已经疲累于以前的护卫身份,只想专心修行。
“赵籍不错,小小也不错。”伯阳得知这个消息时很鲜见地说了句话。
修行者最大的悲哀,就是看着不错的人离开、死去。
不死者,未必有着不死的快乐,伯阳有些羡慕赵籍,但他更担心那册“周易”。
忙忙碌碌的李耳,把“周易”交付到孔丘手中时,山丹丹正躲在暗处看着。
“这书……这书可厉害!”李耳擦着额头上的汗。
李耳注意到接书的人有点疲惫,毕竟是五十岁了。上次见到孔丘时,已经是二十年前。
时光如梭。
五十岁,对跨过形至境界的修行者来说,连幼童都算不上;李耳虽然未入至境,但形体保养的极好,看起来仍然是年轻人。
孔丘先是盯着李耳发呆。待接过那册书、翻看了几篇后,立刻就痴狂起来,干脆蹲到地上、目不转睛,甚至还激动出了眼泪,一副很是贪婪的模样。
李耳叹了口气,转身离去,孔丘根本没注意。
山丹丹也是哀伤了一下,然后留下几个弟子暗中保护孔丘,自己则去附近一个山上沐浴阳光。
孔丘几乎废寝忘食,日夜读着那册书,还不时写着心得、注释,居处书简成山。
孔丘也略知修行之法,他并不知,此时正在不知不觉跨入“专圣”的境界。
这种跨境的状态,加上周易本身的巨大讯息内涵,引发了显能的异常波动。
这正是伯阳担忧的。
开始很是细微,孔丘居住的周边隐隐颤动着一些不知名的能量。
五天后,半个鲁国都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压抑,而且不知这种压抑来自哪里。人和人见面,总是互诉着想抓破一些什么东西,犹如在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时刻就要发芽,破心而出。
待到第九天,孔丘的心里先发芽了。
他痛哭流涕,嚷着“悟得了,悟得了!”
天空蔚蓝而晴朗,大地上的草木迸发着勃勃生机,鸟鸣兽吼,似乎在庆祝一个新的生命诞生。
伯阳和山丹丹站在一个峰尖,静静看着喜笑颜开的世间。
世间来往的凡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压抑已去,欢畅至极,开心不少。
伯阳表情严肃,山丹丹警惕地看着山脚下的一条河。
原本安静流淌的河水,忽然有几处翻滚起来。然后,河水渐渐呈现出了黑色,如同倒入了无数的墨汁进去,最后染黑了整条河流。
“这是尝试?”山丹丹问道。
“正是,你把这条河的水换换。”伯阳答着,抬手挥了挥,做了一道长长的能量藩篱,把整条河封禁起来。
正在向河边走着的渔人,忽然发现,无论怎么走也走不到河边;
正在饮水的一些鹿麂,莫名其妙腾空跌到了岸边一丈之后;
几只水鸟明明看到了水中的鱼,却无论如何也捉不到;
水中的鱼儿浸在墨汁之中,有种生命即将结束的不好预感。
山丹丹取出竹箎,“呜呜”地吹了几声。
幽静的一段山谷内,几十株参天大树忽然拔腿行走,从林中走出,走入了那条河。
约莫半个时辰,那几十株参天大树尽变黑色,而那条河却几近干涸,露出了河床,大大小小的鱼虾在河床上蹦跳,眼见就要没命。
伯阳冲着另个山尖摆了一下手。
一抹红衣正襟危坐在崖顶,面前是一架透着神秘气息的古琴。
清角鸣响,不同的山涧中缓缓渗出了水液,然后形成涓流,继而汇成小溪。
无数的溪水从地势高处流下,注入那条河流。
河水汹涌奔下,瞬间一条清亮的大河复原如初,黑色不见。
山丹丹召回那些变得黑漆漆的大树,让弟子们搬了不少萤石放在它们身边。大树们把根系置于萤石之上,如同呕吐一般,把黑色的河水浇灌在萤石之上。
无数道黑气从萤石上升起,很快消散在空中。
没有人知道,这是一场无声的屠灭。无数侵入显域的暗体生命,就此消亡。
孔丘读周易的第九天。晚上,天空无月,薄云,淡淡星光下树影婆娑。
孔丘居住的院落之外,忽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暗影,缓缓靠近了院落的篱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