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
看到游利达银库里堆积如山的银锭时,杨昊才彻底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万万没有想到一个马匪会拥有这么大一笔财富。仅仅这一座银库储存的白银就不下二十万两,而游利达竟拥有五座这样的银库。
“发财啦,兄弟,我们发财啦。”杨昊激动的差点没跳起来,像饥饿已久的人见到一大块食物恨不得立即吞下去。
羊弘扬却冷静地捡起一块银锭,用小刀切下一块边角,捏在指尖仔细地端详了一番,银子成色很足,半数以上都是地道的官银。
“这游利达就像这草原上的地老鼠,看着小杀了都是肉。怎么样大哥?这笔买卖做的值得吗?”
“值,太值了。”杨昊现在由衷地感激羊弘扬和阳山两个人,要不是他们俩的到来,自己可能还下不了决心征剿灭游利达呢。原先以为像游利达这种为祸多年的悍匪,必定是浑身长刺不好对付的主儿,谁知一交手,竟全不是那么回事。
杨昊以麟州为据点,五千大军呈扇形撒开,向盘踞在河间的十三股盗匪全面开战。十三连寨瞬间土崩瓦解。游利达纠集两千悍匪在小长安西北的奚风桥摆开阵势要与西宁军决战,杨昊派出鬼军四个营和西宁军中最善打恶战的虎、豹两个营,与游利达激战一日,双方战死士卒尸体几乎堵塞了奚风桥的桥洞。黄昏时阳山请命出击,杨昊将自己的亲兵营烈火营交给他指挥。
阳山采取中路突破策略,以硬碰硬,阵前斩杀了游利达手下最强悍的两员部将杜振梁和瓦亮金,游利达联军士气严重受挫。羊弘扬看准时机,立即从侧翼发动总攻。他这一动手牵动着杨昊不得不孤注一掷,将所有预备队全线压上。匪军瞬间土崩瓦解,游利达以下大小头领数十人被斩杀,游利达丢弃部属带着数十亲兵绕城逃入沙漠。
杨昊听从羊弘扬建议,强令参战各营在城外驻守,急调在外围警戒的金风、铁铛两营接防小长安,因二营并未与匪军交战,彼此之间尚未结下仇怨,这才使城中军民百姓得以保全。
对参战各营杨昊则给予极优厚的赏赐予以安抚。
游利达显然没有料到自己会在家门口惨败,以至于来不及带走银库里的近百万两金银和堆积如山的粮食。甚至他的老娘、六房小妾和一儿三女也没有带走。杨昊封了银库、粮仓和他的各项买卖,但并没有为难他的家人。
“两位老弟,这些银库里的银子,除了犒赏军士和遣散妇女所用,剩下的我们弟兄平分了如何?”
羊弘扬、阳山听了杨昊这话先是一阵愕然,随即都露出诡异的笑。杨昊有些不解,心里纳闷:怎么?嫌少?这两小子胃口倒不小!
“哈哈哈……”阳山憋不住了,
“哈哈哈……”羊弘扬也笑了起来:“大哥,这些东西我们一文也不要。”
“这回能打下小长安,你们都是功不可没,这些钱是你们应得的。”
“嗨,我要钱有什么用?这么大堆银子给我,我还没地方堆呢?”阳山憨憨地笑道,露出一对小虎牙。像他这个年纪还不太明白钱的重要性。
羊弘扬没有立即表态,他想了想,说道:“大哥若是不介意,小弟要从这里提走十万两。”
阳山却不以为然地问道:“嗨,二哥你要这劳什子做什么?”
“不是我用,是献给太子殿下用。”
阳山听了这话,不由地一声叹息:“太子殿下日子不好过啊,倘若这钱能帮他,大哥,那我也要十万两。”
杨昊道:“二位兄弟的心意我明白,只是有句话我一定要说到。前些日子我听人说朝中有股暗流想把东宫拉下马。宫廷内斗之酷烈不必我多说,水火不容,你死我活。我们这种局外人看不明白其中的诀窍,但其中的凶险我还算是领教过一次。我劝二位遇事三思而行,不要无谓地把自己卷了进去。”
羊弘扬默然点头,缄口不言。阳山却快人快语道:“多谢大哥提醒,不过太子爷对咱情深意重,这个节骨眼上,咱不能抛下他不管。这笔钱就当是我向大哥借的。”
杨昊道:“三弟休说这话,你们且先回京,回头我会用飞票传几十万两银子到天德军驻上都进奏院,你们需要银子只管去找张呈要。只是你们要听我一句话,这钱你们要直接交给太子,万不可假手他人。”
二人应下,羊弘扬道:“李中丞的两位小姐就托大哥代为照顾一段时日,等回明了太子爷再来接她们。”
杨昊笑道:“二弟放心,有她们在,你三位嫂嫂就不会缠着我打麻将了。”
阳山道:“这麻将大哥是从哪学来的?倒是有趣的很,回头我进献给太子爷一副,他一定喜欢。”杨昊随口答道:“我是跟个胡人学的。我看你还是不要进献太子,免得有心之人说你用心不轨,带坏太子。”
阳山不以为然地说道:“大哥,你们怎么都认为太子爷不成器呢,实话告诉你,太子爷心里明白着呢,他是装着糊涂罢了。”
羊弘扬闻言忙咳嗽了两声,压低了声音道:“这种事可千万不能乱说。”杨昊听他的话里似乎有难言之隐,却没有追问。宫里的事,他没有兴趣去知道。
攻破小长安的第二天,羊弘扬、阳山就回京复命去了,除了杨昊赠送的盘缠外,两人一两银子也没多拿。阳山拿走了游利达的八匹骏马和一对猎鹰,准备献给太子做礼物。
搬运一百万两白银和几十万石粮食回丰安颇费了杨昊一番心事。在此之前,杨昊一度动过将丰安防御使署搬到小长安来的念头。丰安是座边境小城,论面积论人口都不如小长安大,城墙也没有小长安的高。
小长安坐落在一片沙漠绿洲上,凉河绕城而过,水量不算大,但几万人的用水却不成问题。小城四周都是一望无垠的沙漠,西面距离朔方镇治所灵州有六七百里路,山高路险,沙漠连着戈壁,戈壁挨着黄土坡,是道天然的屏障。
东面一百八十里外是麟州,孤零零的一座小城,人口不足一万,驻军只有几百人,对小长安不构成任何威胁。
往南穿过大沙漠就是夏绥,此时整个夏绥镇都控制在宝历社的手里。对小长安也没有任何威胁。
但杨昊最终还是放弃了迁移使署的想法,毕竟这是麟州地界,自己身为丰州防御使,把使署搬到麟州总是有些说不过去。况且丰州扼守大唐北门,又刚刚平定,正需要重兵驻守。最重要的还是小长安不适宜进行大规模军垦。
这是一个宜守成不宜进取的地方。
不过鉴于小长安的特殊地位,杨昊也不打算将它归还给麟州官府。杨昊留下了两个营驻守小长安,以此为根据继续清除河中匪患,保障南北商路的畅通。为了加强对小长安和周边地区的控制,杨昊打算修了一条官道,北起丰安南至小长安。官道两旁设有驿站和护路所维持治安。
修路需要大批银子,设立驿站和护路所更需要大批银子,游利达充其量只能算是一只硕鼠,杀了他能解一时之饥,但不能保长远,让人头疼的财政问题解了燃眉之急,但远远还谈不上彻底解决。
敲定了军垦的最后细节后,杨昊把目光投向了开矿和兴办工厂上。一个月前想都不敢想的事先在可以想了,也可以做了。杨昊准备亲自前往永丰拜访王仁通,请他出山主持开采锌矿,这时一件预料不到的事情突然发生了。
百花宫有三个妓女突然跳楼自杀,死了一个,伤了两个。
这是谁也没有预料到的事,早在攻破小长安之前,就如何安置城中数百妓女,杨昊曾召集张虎臣等人商议过,但众人分歧太大最后不了了之。城破时,杨昊下令关闭百花宫和城内其他形形*的妓院,所有妓女就地遣散。
被遣散的妓女除了自己私人财产,西宁军还酌情补助一笔路费。务必都使她们能走出麟州,找到安身立命之所。七百八十名妓女很快遣散了一大半,但百花宫的三百多人却只走了十几个。这里的妓女都有四个共同特点:都是破家待罪之身,都曾被充没为奴,都是被人贩子拐卖到此,都是无家可归,无亲人可投靠。她们都是被迫沦落风尘,遣散就意味着把她们往死路上逼。
那么让百花宫复业?保住她们的饭碗?杨昊绝不同意这么做。张延年则建议杨昊将所有女子全部接收过来留营充当营妓。
营妓制度创始于汉,历六朝,至唐不衰。《汉武外史》记载“古未有妓,至汉武始置营妓,以待军士之无妻室者”。其实,营妓在秦汉以前已经出现,勾践置“游军士”、管仲置“女闾”,随设随改,不成制度。到了汉武帝的时候,则把设营妓作为一项制度固定了下来。
汉武帝是个雄才大略、好大喜功的皇帝,他连年对外征讨,用兵很多,如何稳定军心、提高士气成了一个重要课题,设营妓就是这方面的措施之一。
在此之前,汉代还有一种妇女“抑配”军营的制度,可以算作营妓制度的前身,所谓“抑配”,就是强制许配。《汉书?李陵传》记载:“陵始军出关东,群盗妻子徙边者随军为卒妻,妇大匿车中,陵搜得皆剑斩之。”(李陵率领军队出关东,把一些强盗的妻子押送到军中随军“抑配”给士兵为妻,女人们不愿意,躲在车中不肯出来,李陵将她们搜出后,用剑斩杀。)
唐中后期募兵制代替了府兵制,士卒由“番上宿卫”变为“长征健儿”,边镇军中营妓早已是普遍存在。几个月前杨昊进行军制改革时,曾想下决心革除这一军中痼疾,终因反对声音太大,最后竟不了了之,这也成了杨昊的一块心病。
因此当张延年提出将百花宫的歌姬们没收充当营妓时,杨昊就断然拒绝。对不愿意就地遣散的歌姬,杨昊下令将她们全部带回丰安,专设女营供其居住。请郎中为众人诊治疾病,同时选聘明理有德、阅历丰厚的老者入营抚慰心灵,帮众人祛除心中阴影,重新做人。
众人都不解杨昊这么做用意何在,杨昊也不多做解释。一个月后杨昊突然派掌书记卢光以防御使署的名义到女营中贴了一张榜文:防御使署要在女营中招录四名书办。招录的条件写的一清二楚,并派专人守护在榜文前负责回答咨询者的提问。卢光更是在营中设了一座考场,报名者可以当场参加考试。当场批阅试卷,当场宣布结果。
女营中多的是才华横溢的女子,榜文一出顿时吸引了数十人报名参加,卢光按照拟好的试题分批测试,并由丰安县的教谕和几个饱学大儒负责阅卷。最后呈送六份试卷给卢光,由卢光选定四人,并将四人试卷张贴在营门前公示。
因为处事公允,众人皆拜服。卢光则当场将四人带回了防御使署。这看似不起眼的一件小事却像在油锅里倒进了一碗冷水,整个丰州城炸翻了天。各衙门、新办工厂、各式作坊、酒肆馆堂都以到女营招募新人为时髦。
半个月后女营里只剩下三十八人,这块烫手山芋总算丢出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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