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绪方家出来,沙罗略微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和百合结婚的时候,绪方君有很严重的胃病了。百合曾经想帮他调养,但是他讨厌那些中药,又一心扑在围棋上,生活作息极不规律,所以没有什么成效。百合病重的时候,也一直在担心他的身体……”
想到那个深绪方精次的温婉女子,葵眼神柔和,“以后我会多注意他的身体的……”
“谢谢您,大人。”
葵微微笑了笑,拐进附近的花店。
买好花,葵便打车前往安放文奈夫妇骨灰的斋场。她在医院醒来前,绪方精次已经把文奈夫妇的身后事处理好了,之后可能是怕让她伤心所以便一直没有提过。
她早想到斋场参拜了,可是直到昨天她在书房找书的时候,才无意中看到斋场的地址。
将新鲜的白菊放在灵位前,葵虔诚的为夫妻两上了一柱香。原本的世界里,绪方文奈与井上晧在美国结婚后两人的确是在回国的路上出车祸,一车4人全部死亡——虽然文奈保护了继女,但是那孩子还是没能逃过一劫。
“我会努力的生活,到你所希望的日本最好的学府念书,成长为优秀的女性,幸福的度过每一天。”这是对井上晧的承诺。
“我会好好看着绪方精次,让他找到真正的幸福的!”这是对绪方文奈,也是对绪方百合的承诺,“谢谢你,在那时候奋不顾身的救这个孩子。”
又待了一会儿,葵向两边灵位深深的鞠了三下便离开了。
离开斋场,葵带着沙罗去了东京最繁华的涉谷和新宿转了一圈。繁华的都市让沙罗很是好奇,什么都很新鲜,见她开心,葵的心情也变得很好。
刚好路过中华街,葵决定午饭在这里解决,吃过饭顺便去周围看看有没有围棋用品店,她打算重新买一套棋盘。
这几天她和沙罗对弈一直用的是书房里绪方精次那套昂贵的榧木棋盘,棋子更是用和田玉制成的,沙罗倒是很喜欢这一套,因为曾经,不论是藤原棋士还是本因坊秀策常用的棋盘棋子都是相同材质制作的。
但是她自己落子的时候总不自觉的有点小心翼翼,最重要的是,她想在自己房间里备一个棋盘,方便她和沙罗,这几天绪方精次不在家还好,不然一直在书房下棋,哪天下入迷被他看到她自言自语以为她有病遭了。
刚进入中华街,葵正小声和沙罗说着话,身后两个步履匆匆的人与葵擦身而过,其中一人还撞了葵一下,让葵往旁边踉跄了两步才稳住身形。
“啊,真是毫无风度的男子,撞到人也不知道歉!”沙罗气愤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可能是有什么急事吧!”葵也没在意,安抚了沙罗进入了一家店填饱自己已经空了的小肚子。
吃过饭,询问了店员附近围棋用品店的位置,店员非常热心的告诉她刚好有一家口碑好的老店在附近。
按照店员指引的方向,葵走到中华街尽头与花鸟市场交界的地方。远远的,葵看到了刚刚店员说的那家店,招牌上“桑原棋坊”四个汉字飘若浮云,矫若惊龙。
果然是一家底蕴深厚的老店呀,葵走到店门口正准备进店,却在转身间被不远处花鸟市场入口处的身影吸引了目光。
“哎呀,是刚刚撞到大人的男子!妾身倒是要看看他到底在忙什么!”葵还来不及阻止,沙罗突然凝聚出了身影,鼓着包子脸好奇的飘了过去,当看清男子在做什么时,沙罗惊呼着飘了过来,“那男子在摆棋!他是想做什么?”
葵无奈的看着沙罗,想让她回到耳钉上,但看到她那么神采奕奕的样子话到嘴边怎么都说不出口。
算了,难得出来,还是随她开心吧,估计上午只能通过自己的眼视物,已经憋坏她了。
顿了一下,葵小声为她解释,“大概是下彩旗?是有赌注,估计是金钱吧!”果然,那男子挪了挪位置,露出了身旁写着字的木板。
“棋局续下,挑战费一局5000日元,若挑战者胜则赢得5万。”
花鸟市场休闲娱乐的老人居多,也大都棋,没多久有几个提着鸟笼的老者围了上去,看着摆好的棋局各自观望着。很快有人坐下了,却是一个拿着公文包路过的40来岁的中年人,摸了5000日元递给那男子开始挑战。
更多的老人围了上去,随着对弈的两人的落子,一会儿一个“飞的好”,一会儿一个“拆得妙”从那些老人口中传出。虽然那摆棋的男子一再提醒让那些老人不要出声,可是看到精妙的地方,还是有人忍不住赞叹。
最终,那个挑战者赢了目,摆棋男子抱怨着不甘不愿的从钱包里拿出5万块递给那个挑战的中年男子,招呼着他想再来一局,可惜那中年男人似乎还有事,推辞着离开了。那摆棋男子也没办法,便又重新摆了一个新局,这次刚摆好,旁边一个看了之前那局的老者坐下了。
看到这里,葵皱了皱眉,小声说道,“那老爷爷很大可能会输吧。”
“诶?为什么?”身旁的沙罗一脸奇怪,“您不认识那位老者吧,并不清楚他的棋力怎知他一定会输?”
和沙罗抱有同样疑惑的还有一位。
“小姑娘,可以说说为什么觉得本田老头会输吗?”
一道沧桑嘶哑的声音在葵身后响起,葵惊讶的回头,对上一双布满皱纹却满含笑意的双眼。
站在棋坊门口的老爷爷穿着一件普通的深蓝色和服,踏着一双木屐,眉发皆白,头顶蹭亮,脸上满布岁月的痕迹,整个人却精神奕奕,正背着手眯着眼朝她笑着。
看着老人莫名熟悉的笑容,葵略微思考,很快脑中将老人与她曾在书房看到过的,收录了当代某位高段棋手棋谱的书面上的照片对应了起来。再想想两人身后这棋坊的名字,更能确认了。
“咦?这位老者,看起来很是眼熟……”沙罗围着老爷爷绕了两圈,疑惑的询问葵,“大人,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位老者呀?”而且她总觉得有一股亲近之感,为什么?
“哎呀!我想起来了!这老者是桑原本因坊!”沙罗惊呼了起来,虽然桑原仁看不到,但她仍然非常恭谨的向他行礼。
“沙罗认识桑原本因坊?”葵在心底问道。
“嗯。因为有一段时间绪方君在家摆棋的时候老是念叨桑原本因坊有多难缠多讨厌。”想起那时候她通过百合看到绪方精次一脸憋屈的样子很高兴。说起来,桑原这个姓是虎次郎的本性呢!
“不过,虽然绪方君看上去似乎很讨厌桑原本因坊的样子,但是桑原本因坊去世的时候,绪方君却很难过,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好几天,直到桑原本因坊入殓时才出来。”
闻言,葵拧着的柳眉柔和了一些。
所以绪方精次从某一方面来说,也相当尊敬这位当代日本棋坛的泰斗吧,尽管他可能无数次在棋盘上被这位老人的深谋远虑,心理攻势所打倒。
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他,葵正准备回答,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熙熙攘攘的声音,摆棋男子“哈哈”笑过之后,对挑战失败的老者说道,“只是1目半,是我侥幸呀!”
周围围观的人似乎大都认识老者,也纷纷出声调侃,但那老者也没生气,直接又掏出5000日元,豪爽的对摆棋男子说,“再来!刚刚那盘,我不信了!”
“好嘞!”男子接过钱,也干脆的将棋面恢复成最开始的局面——速度非常快,显然已经摆过无数回了。
葵皱着眉,这种在10多年后成为某类人谋生工具的场景,没想到现在已有雏型了。
“本田老头这性子还真是倔,估计今晚回去又得想棋想得睡不着了!”桑原仁感叹道,低头看向女孩,老神在在的等待答案。
葵微笑着解释道,“我并不清楚那位老爷爷的棋力,但不是高段的职业棋手的话恐怕是赢不了那个摊主的,而且,大概即使是高段棋手也很有可能栽到那个摊主手上。”
“这话怎么说?我看最开始挑战的那个男子可不像职业棋士啊!”桑原仁白色的眉须因为他疑惑的皱眉翘了翘。
“下的是彩棋的话,即使再喜欢围棋,也不会有谁愿意去下一场必定会输的棋局吧!”看着桑原仁皱眉的样子葵继续解释,“之前我刚好看到那两人走在一起,他们是认识的。”
意思是第一局是两人串通好的。桑原仁瞬间将眼微睁,虽然他直觉那边的棋局有些不对,但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些弯弯绕绕。
“可是,古人云‘围棋之道,兵道,佛道,仙道也(下棋之人风格气质各不相同)’,那人怎么会知道本田老头接下来会将棋子落到哪里呢?”
“所以,那人才会摆棋之后让人续下,而不是平常的对弈。”葵伸手摸了摸帽檐,望向在她们对话间已然又结束了的棋局,“大概一开始摆出的棋面是势均力敌,但是实际上挑战者一方的路已经被堵死,不管怎么走都只是瓮中之鳖而已。”
“呵呵……有趣!真是有趣!”桑原仁背着手爽朗的笑出声来,“听小姑娘这么一说,我倒是想看看这必输之局到底是怎样的!”
笑过,桑原仁睿智的双眼温和的看着葵邀请道,“小姑娘,要和我一起去看看吗?”
身旁的沙罗听着葵和桑原仁的对话,早已经迫不及待了,见桑原仁邀请便一脸期待的看向葵。
葵眉角一弯,爽快的接受了邀请,“好的呀,老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