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柱毕竟是土匪出身的,虽然如今投效了朝廷,但小土匪见了大土匪,自然也不敢失了礼数,在距武昌城约莫百多里的兴国州过了一夜之后,次日一早委了吴举人做了权知兴国州。中午三十里地外的富池镇那边就来人说张国柱亲自要来拜会。
从武昌府带回来约莫两三千人,都是些胆子大的。加上城里没走的,这兴国州县城内总算也是看上去颇有一番人气。站在土城楼上,正在带着吴举人巡视城防,筹划着要组一支乡兵来守持,说着已经在与几个军师商议着派哪个小头领带些人来带一带的叶风,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不由得与徐以显对视一笑,这张国柱到底也不敢倨傲的在富池镇等着自己去找他啊!
“国柱能再见大西王,当真是上辈子积下的德行啊!”张国柱看上去很是豪放,但绝不含糊,开门见山的便让人觉得他是个很会说话的人:“他娘的在九江老听说李自成狗日的要对大西王不利,我就说大西王您福大命大,不能叫他狗日的给害了。当时就想着提一支兵马来武昌保着您大王的,但左大帅在上头,咱也不好犯了将令,嘿,那是要掉脑袋的。如今见了您安好国柱可就放心了!”
说着这半真半假的话,张国柱搭住叶风来搀扶的手借一把力站了起来。笑呵呵的道:“大西王仍是那么健旺!嘿,这回好了,左大帅派了国柱来,就是他娘的来搞他狗日的李自成,临行前大帅说啦!说国柱你狗日的万事要听大西王吩咐,不然你这条狗命可就完啦!哈哈,大西王您就发句话,咱兄弟伙立马打过江去!”
看来这两人之前还有些交往。叶风适应过来,也哈哈豪笑着,将张国柱以及他带来的两个亲兵让进了吴举人家的正厅,分主宾坐下道:“他娘的你张国柱愈发的会说话啦!早年你小子还他娘的愣头青一个!到底是左大帅会调教人,如今早该升官了吧!”
因为不晓得那么多细节,只好先弄这种万无一失的话来说。
只见张国柱脸上似乎有些惭愧的微笑起来:“嘿,叫大西王见笑了,是个参将,参将。”
“那也不小啦!怎么,咱老张听说你小子要打兴国州,就赶紧巴巴的跑了过来,这吴举人可是咱老张刚向崇祯老子表的兴国州老父母啊,怕万一自家人打了自家人,于咱们的交情可大有干碍。”看吴举人一家都是惴惴惶惶的脸色,有心先叫他们放下心来。
张国柱自然是矢口否认,连连摇头,显得很是诧愕的样子道:“大王是听了什么人传的胡说八道?他娘的国柱要是有这个心,便是这个!”说着用手做了个乌龟的手势。
听他这么说,叶风哈哈大笑起来,示意吴举人一家先退开,待室内只有这两方的人之后,才开口道:“张兄弟,咱两他娘的一笔写不出两个张字,你给咱八大王交个底。咱的周文江是不是叫你们大帅给剐了?”
“哪有这事?”张国柱头摇得拨浪鼓似的,随即脸上一郝,很歉疚的道:“说起来这事儿到底是左大帅对不住您大西王老人家。上月何腾蛟过九江,缠着左大帅说周先生要送到南京去。说南京有人纠劾他,还抬出南京史本兵的架子来,手上又有尚方宝剑。。。您也晓得的,书生犯起拧脾气来,还真是不好弄。左大帅虽说脾气不好,但也不晓得怎生的,对那个何腾蛟却是客气的紧,兄弟说了好几回这读破烂书的杀了便是,但大帅终究是不肯,周先生就这么地给解到南京去啦!临来的时候,左大帅千叮咛万嘱咐叫兄弟千万要代他向您老人家赔罪,这事儿确实是对不住。。”
说着,就下了地单膝跪地垂头赔罪道:“但大西王您千万放心,周先生一条性命,担保在左大帅身上。若是周先生真回不来,没说的我张国柱赔了这条性命便是!”
“说的哪里话?”叶风与胡兴汉对视一眼,随口敷衍着,叫人扶起他张国柱。当然,大西王也不是没脾气的人,冷哼一下在桌上一拍道:“他娘的在这姓何的,亏得老子那么给他面子,他说要收黄州老子还给了他一营人马调配。狗日的居然玩这一手!叫老子抓着了,非他娘的扒他的皮!张兄弟你这趟来的正好,这黄州本说好是咱老张给左大帅的见面礼,如今咱也不消说,叫他姓何的自己单枪匹马打黄州去吧!”
“张兄弟——”叶风抬手阻止张国柱的表态,面色淡了下来,似是不经意的道:“你这趟来,不是要保李人会吧?实打实的跟你说了,姓李的一条命我是要定了。我听说你收了李人会入伙?这事儿可是有的?”
张国柱嘴上不太靠得住,这半天话说下来,叶风早就看出了这一点,这番话说的意思,也是要通过他给左良玉带个话,他李人会要是自己扛自己牌子说不定还能容他,但反了出去投了别家,那再忍下去的话,往后还怎么收束部下?
“不是兄弟干的!”张国柱大惊道:“他娘的那是马进忠搞的鬼,不是国柱瞧不起这狗日的。这王八蛋一点不念旧交情,专心跟大西王作对,便是国柱看他也是很不爽咧!”
马进忠乃是他营里的副手,与张国柱不同,这个马进忠乃是张献忠的旧部,几年前才投的左良玉。这个人自然也在计划之中,原本是觉得在九江的话动不了,但如今既然已经到了嘴边,又搞起了李人会,这中二五仔留他干嘛?所以当下话里话外便透出了要杀人的意思。
“好!就卖了大西王这人情!国柱拼了项上这颗人头便是!”张国柱说的很硬气,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平日里就跟马进忠不和还是怎么的。叶风与胡兴汉对视一眼,均是看不透他何以这么爽快。
“他娘的这姓马的真不是个东西,咱营里也不是兄弟一个看他不顺眼啦!这种天生反骨的贱种,留在世上也是祸害!便是左大帅纠问起来,国柱也有话跟他分说!”张国柱显得比叶风还要气愤,念念叨叨的道:“还有那何腾蛟,老子也是看他不爽的久了!这回打黄州,早晚要寻个当口开销了他!”说着,两眼里放出凶光来。
这一番话把叶风说的心里透亮。呵,这姓张的看似粗豪,但话里话外无不透着他的狡猾。与张国柱定下联络的方法之后,与几个军师便商议起来,他左良玉的意思,似乎就是要用马进忠跟张献忠换他何腾蛟一条命呢!想来这心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说不准这张国柱奉命西来的使命中就有这么一项,只是碍于己方有贺天云一营人马在,动起手来不方便。要不然他左良玉早就该派人来武昌了,而不是这两方人马名不正言不顺的跑到这兴国州来会面!
再说了,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这种心思也不是两家能够搬到台面上来商量的东西。这么看来,叫张国柱这么个表面上看上去像是个混人的鲁莽汉子来半真半假的说这么个交易,还真是合适的很的安排呢!
这交易能做。对于双方来说,这都是个付出不多,收获也并没有太大意义的交易——都只是为了泄愤而已。也许,左良玉是在试探些什么,为着将来更高级别的交易做做铺路的工作?回武昌城的路上,叶风想象着这路变局——左良玉与南京方面的矛盾,愈发的剧烈了,这还没到南明小朝廷呢,这种矛盾要怎生利用才好?
黄州这边变数太多,仗一直没打起来。倒是承天府那边先开动。一场图穷匕首见的游戏,在李干德的主导下开幕了。
朱由柱回到荆州,从武昌府派去的人与李干德根本没有话可说——李干德持身实在太正了,去过武昌的人,武昌来的人,在他眼里都是从贼的罪孽,只是碍于朱由柱的贵胄身份,朱由柱只是派兵封锁了惠王府不准任何人进出罢了。而对于从武昌去的那位原楚王府纪善,那就没那么客气了,当下就给抓了起来与孙可望关在一起,准备作为礼物献给承天府的郝摇旗。
孙可望也正是在狱中,才得知了武昌的父王正准备用亲生儿子来换他这个义子。这一刹那间,他不知道有多后悔自己的贪功冒进,甚至偶尔还会生出的对太子之位的垂涎。
但一切都来不及了。虽然他也知道了刘文秀等人已经在承天府西面不知什么地方,但一来一支疲兵能有什么作为,二来刘文秀他也晓得,与自己向来是互别苗头的。。。
便在李自成在襄阳雷霆大怒,郝摇旗催兵急攻荆州,田见秀等贬斥,刘宗敏等挥军北上河南的时候,荆州城外的郝摇旗大营里突然收到了荆州方向来的求降信,信中还说了,张献忠派来说降的义子孙可望,已被绑缚,只待郝摇旗一点头,便可以送至军中。
这消息对于被张献忠这碰不得看着烦的刺猬弄得浑身是火的李自成而言,真是个好消息。郝摇旗不敢怠慢,当夜便派人快马将消息送回了襄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