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外间突然喊起潘军师开城门的时候,徐以显也是一愣,气汹汹的起身,随即又像意识到什么似的颓然坐下,将目光投向叶风。
这会儿便是叶风也没拿定什么主意,也不知道这一出到底是不是自己怀疑的那个方向,只好这么站在帅帐里,看着一时之间有些声势小了下来的武胜门。
城门内嘈杂声渐起,想来是刚才那一阵催喊起了作用,隐隐传来的喊杀声和喊冤叫屈的声音说明,城里恐怕起了内讧。只见胡兴汉抓住这个机会做了个手势,一队新的敢死队趁着城上守兵走神的当口,猫着腰蹿到了城门下安放好数十包zha药,点燃火线后,城外的所有人都在期待着那一声巨响能将眼前这处城墙摧毁。
守这处武胜门的领兵将领叫贺逢圣,便是先前军报上说的那位捐家财募兵守城的退休阁老,此时还当真是为外间的叫喊声吸引了注意力,守城两千官兵,立时便调换了防区,亲自率领了亲兵守城门,将原本负责城门附近战斗任务相对较轻的楚府兵(即楚王府临时征募的新兵)调上城楼。
城门外呼唤的那个潘军师正是楚府兵中一个小头领,此刻正在准备着率人开城门去迎接张献忠大军,哪里肯就此罢休?双方争执间,突闻外间一声巨响,右方一处城墙被新安放的zha药炸塌。只见外间胡兴汉令旗一挥,孙可望便率着他帐下大将冯双礼,白文选等人带着密密麻麻的农民军挥舞着刀枪剑戟狼牙棒蜂拥而入。已经是苟延残喘的武昌城,便在这一刻被打开了一个口子。
“好!”纵是叶风看出了一些胡兴汉狡诈的地方,也不得不在他过来颇有些得意的汇报战功的时候,叫了一声好字,下令道:“传令下去,进城!”
不消他的命令,远远的孙可望大吼了一声:“灌进去!”之后,密密麻麻的士兵叫吼着,冲进了那黑黢黢的城市。
在徐以显面前,也不好太多的流露出什么来,只是吩咐道:“徐军师,你带我的亲兵,进城后一意找寻潘军师,莫贪什么功劳。”
徐以显是个聪明人,自然领会的这莫贪什么功劳背后的意思,有这么一位胡军师在上,贪功很有可能就落得像先前意图建立奇功冒险进城做内应而如今生死未卜潘独鳌一样的下场。
城墙一破,鉴于此处双方军力士气的对比,此刻的战斗已经没有什么悬念了,叶风立在帅帐前,看着月色下城墙前后喊杀的人群,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只是突然之间觉得有点荒谬。这时候,说不定正有一队满洲军队,在北京周边的畿辅地区烧杀抢掠呢,而中国人却在这忙着自己窝里斗。
随着城门的洞开,战斗结束了,孙可望擒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儿,正是敌军主帅贺逢圣,豪爽的大笑着向叶风走过来,到得近前,一脚将手上的贺逢圣踹倒在地,朝叶风拱手道:“擒了这贼老儿了,父王!恭请父王进城!”
“恭请大王进城!”众人齐声高呼。
叶风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看了看站在他身边的胡兴汉,点点头道:“可望,胡军师,兄弟们都辛苦了!好,都跟着咱八大王进城去吧!哈哈——”故作豪迈的笑了两声,迈步向前,走到贺逢圣跟前,想起军报上说这家伙捐出家财来募兵守城,也算是可敬的很。便有心出言开脱道:“怎的,这老儿不肯降么?看他这般年纪,倒也可敬。”
孙可望还没说话,那跪在地下的贺逢圣突然抬起头来抱住了叶风的腿,不顾身边十几个亲兵的拳打脚踢甚至拔刀威吓,就那么死死的抱着。叶风吓了一跳,这小子不会身上绑个zha药包跟老子同归于尽吧!
“大王饶命,饶命!小的愿降,愿降!”听他这番话,叶风顿时像吃了个苍蝇一般难受,愿以为你丫的是铁骨铮铮的舍身取义呢,敢情是这么个软脓包!想起先前那位慷慨赴死的崔文荣崔参将,叶风不由得摇了摇头,脸上现出厌憎的神色,招了招手示意把他带下去之后,便抬脚要进城,想了想挥了挥手道:“放了他吧,这般年纪了,也休要为难他。”
众人依言而行。
“潘军师呢?”待胡兴汉孙可望进前去安排之后,叶风问了问刚才战斗中表现的十分勇猛的白文选道:“刚才你们进城没见着么?”
“回大王话——”白文选摇了摇头禀报道:“入城之后,咱们也在找潘军师,但问了几个俘虏都没问出来,只说是破城之前同楚府兵打了一场,不知道潘军师。。。”
靠,死了?叶风懊恼的摇了摇头,刚刚才定下的针对李自成的谋划还需要这个潘军师去实行呢,这会儿人却找不着了。但这心思也不好在眼前这猛将面前表露,只好挥了挥手道:“嗯,你辛苦了,你回老营看一看,叫马元利来见我。”
白文选应了一声拱手去了,叶风带了身边亲兵向前,按照预定计划,今夜就要破楚王府的。武昌城中一干大员如今都应该聚集在楚王府中等待着战事的消息,而现在城已破,要么投降,要么组织巷战,无论是哪种,叶风都需要出现在己方的部队前,正面面对明军的首脑。
“叫人催问其他几路的消息,告诉他们,楚王府前会师!”吩咐亲兵出去跑腿,叶风骑在高头大马上,跟在前面孙可望率领的大部队身后踯躅前行,一面有些心焦的张望着徐以显,和他去寻找的那个潘独鳌。自己刚刚在这支队伍里找到了值得信赖的人,可别在这兵荒马乱中死了啊!
而农民军的低素质也在城破后渐渐展露了出来,边上原本就不敢入睡的民居四处喧闹起来,这才入城也就三两分钟的功夫,居然已经由三四处火头在左右两侧亮了起来。间或还有破门入户的喧叫声和挣扎反抗的哭喊声,偶尔入耳的一两声女人的惊呼让叶风更是觉得再不整顿军纪的话,恐怕接下来的一切计划,恐怕都得缓一缓再实施了。
回头看了看身边的锦衣卫都督刘侨,冷哼一声道:“去叫可望还有胡军师回来见我。再派人去寻徐军师回来!”
“大帅——”刘侨还没来得及回答,身后一阵喧闹声中,徐以显悲愤的声音传来:“大帅,潘军师找着了!”
回头一看,只见徐以显同几个亲兵搀扶着一个浑身是血,身穿一件破旧褚袍明军军服的年轻男子蹒跚而来,不用说,那便是战前以身犯险进入武昌城充作内应的军师潘独鳌了。
尽管从情感上来说与这个军师没什么,甚至可以说是根本不认识这个人,但叶风仍然感觉到很愤怒,愤懑的朝前方看了一眼,下得马来紧跑几步,从徐以显手中扶过了潘独鳌。挥斥着身边的刘侨道:“还不去找处住所,让潘军师歇息下来!”
“是,大王——”刘侨应声道:“回头我这就去找胡军师!”
看着他们去忙碌,见潘独鳌仍是有点昏迷,叶风询问的看向徐以显。只见他一抱拳道:“大帅,他是叫咱们自己人。。。”脸上一抽搐,眼睛一红,便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叶风也开始会过来了,这老潘敢情是叫胡兴汉给害了,先是在外头狂喊潘军师开城门引发城门内的内讧,给自己破城赢得了时间和机会,本来这会儿叶风已经有点不高兴了,只是碍于不管怎么说,他这一招也给破城形成了机会,最多说一个他为了立功不顾他人死活。但现在徐以显这么一说,问题就严重了,这简直就是背后下黑手,硬是要这老潘的命啊!难怪这老小子跟孙可望两人一路往前,不敢与自己同行呢!
娘的!叶风看了看前方刘侨已经派人去寻胡兴汉了,恨恨的回过头来对徐以显道:“这事儿我心里有数,你且带潘军师去歇息下来。。。”
边上一户看上去还算不错的民户已经被自己人敲开了门,一家老小显然也是一夜没敢合眼,穿戴整齐的跪在院子里,口口声声念着大王饶命,恭迎大王之类的好话。使人把潘独鳌抬进去睡下,再去叫郎中,又亲自去宽慰了那一户人家,叶风这一趟忙下来,起码用了一炷香工夫,但派人去催的胡兴汉仍是没有回来。
好在这潘独鳌并没有死,躺了下来之后灌了两口水下去之后,只见他嘴角微微动了动,正待低头去听时,城内的喧嚣声突然一下子大了起来,震天的杀声中,间杂着喝骂声,哀号声,爆炸声,女子的尖利嚎叫声,大规模部队行进的脚步声。。。种种声音混杂起来,叶风一时之间居然听不到他说的是什么,只好看向徐以显。
“破城了。”徐以显脸上并没有多少欢喜的神色,默然的念叨了一句道:“恭喜大帅。大帅你该去楚王府前的,这边便交给以显吧。”
此刻的武昌城,正迎来一个杀戮之夜,尤其是四子艾能奇率领的新归降的原明军部队,从北路破城,那边的喊杀声也格外的重些。叶风看了看潘独鳌,收起了情绪点了点头,出门上马,往楚王府而去。毕竟,自己眼下的角色必须越早越好的出现在那里,否则自己这几天酝酿了许久的初步战略计划就得在今夜破产了。至于军纪嘛,那并不是最重要的事,也不是眼前就亟待解决的事。
叶风清楚的知道,在这个时代,部队军纪太差固然不是好事,太好了,也未必是件好事。因为自己是流寇,不像朝廷那样占着大义,军纪太好了,人家知道你不会乱杀人,抵抗起来恐怕会更加的卖力。
所以,要两全其美,眼下就得去楚王府一行,看看能不能给自己这支土匪队伍沾上一点大义的边。朝徐以显一点头,便翻身上马,数百骑飞奔而行,借着城内烽起的火光,向着前方己方的大部队而去。
武昌已经完全是一个末日乱世,进城的大西军,溃乱的明军,浑水摸鱼的宵小四处作乱,到处是鬼哭狼嚎,女子的哀号,婴孩的啼哭。。。东边刚停西边又起,都让叶风愈来愈麻木。在命令亲兵抓捕了几个为乱的不知哪方的士兵,平息了几场祸乱之后,便再也没有心思去管这些了。
着实是管不了,叶风现在只想早点见到胡兴汉,把整顿军纪的事情赶紧布置给他。尽管现在很多不满,但叶风警告了自己一下,见到老胡的时候,就当潘独鳌没受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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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楚王府在今武汉彭刘杨路附近。武汉只在年少轻狂的年代去过一次,并不是太过了解,如有错漏,请大方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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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清明要给祖先扫墓,今天要早些睡,所以提前更新。明天后天更新有保证,但时间不一定。请包涵。(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