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巧不巧的是, 这艘来自外星的飞船在地球联军北美基地降落的时候没引起太大的动静。

　　原本有不少人争着抢着想来看看，这位和他们可能已经有过交集了的高层文明代行者是什么模样，而且有夜翼这么个能够在高层文明的清洗下保有自己的记忆的例子存在，让他们有了个很乐观的想法：

　　如果他们也和这姑娘见一面, 自己的记忆会不会也能成功恢复呢？

　　——然后这个充满着乐天派气息的想法就被现实主义派的扎塔娜毫不留情地拍成了粉末, 并且还附送了一句一针见血的提醒：

　　“别想了，也不看看人家之间是什么关系。”

　　“你们的确有过不浅的交情没错啦, 但是他们之间的交情更好, 不要试图和每次即将陷入热恋就不得不被迫分离的小情侣比究竟谁的执念更强, 你是比不过他们的。”

　　正巧在这个关头上发生了两件事情：

　　第一, 原本被预言到的“来自天启星的新神统治者即将率领他的军队进攻地球”这件事，突然从所有具有预言能力的人眼中消失了。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消失。

　　并不是说他迷路了或者突发奇想停止了对地球的虎视眈眈，不管是能够通过预言能力看到他的存在、因此提前通知所有的地球联军基地做好准备的人, 还是能够通过对能量的感知判断地球即将迎来来自天启星的统治者的人，都再也看不到达克赛德的半分踪迹，就好像这个存在直接从他们所在的宇宙中被抹消了一样。

　　而带着能够追踪高层文明能量波动装置前去找人的惊奇队长也证明了这一点, 在她成功接到温妮和卡拉的航道上，曾经发生过一场来源不明的大爆炸，在这次大爆炸中，检测出了含量极高的高层文明的能量。

　　各种证据在这一刻齐齐指向依然潜藏在黑暗里, 试图窥探和利用人类世界的高层文明。

　　达克赛德实乃出师未捷而中道崩殂的倒霉典型, 用实力证明了不管你的实力有多强，在绝对的运气压制之下依然要败得一塌涂地。

　　——最大的危机解除后，隐藏在暂时的风平浪静之下的, 是呼之欲来的暴风雨。

　　第二，地球联军终于恢复了和失落的大陆亚特兰蒂斯之间的合作。

　　那场和毁灭日之间的战斗太过惨烈，被波及到的不仅仅只有人类的世界，连水下世界也惨遭毁灭性的打击。

　　来自外星的各种辐射让海洋生物大片死伤，战争的各种产物不受控制地流入海洋，双方的通讯断开了好一段时间。

　　在和亚特兰蒂斯失联的期间，谁都不敢担保会不会有同样生活在水中的外星人从大海入侵，在这段时间里，人人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枕戈待旦，要不然，原本说着要亲自去接温妮回来的扎塔娜也不会被临时抓走加班。

　　这两件事叠加在一起之后，几乎把北美分部能致用的人全都派遣了出去，除去部分囿于硬性要求必须留守分部以防敌人突袭大本营的人员之外，几乎没什么温妮的熟人在基地里。

　　毕竟达克赛德以及天启星类魔军团的失踪尚且可以有别的大型基地帮忙分担处理，可和亚特兰蒂斯之间的合作就无法假手旁人了：

　　不知原因如何，但眼下处于湄拉和亚瑟联手统治之下的亚特兰蒂斯只愿意和正义联盟的人进行接洽。

　　也幸好没什么熟人在，被夜翼带入基地的温妮才没有引起轰动。

　　惊奇队长一落地就和卡拉并肩离开了，毕竟比起正面挨了一下欧米伽射线的温妮来说，卡拉恢复起来显然要容易得多：

　　达克赛德的洗脑过程被温妮横插一脚因此没能成功，接下来只要把她放在黄太阳下面晒一下，氪星人自身强悍的复原能力就足以把血管里的杂质排斥出去，真乃当代环保典范。

　　为了尽可能地在空间有限的地下城里塞下足够多的人，这里的房间被安排得极为紧密。

　　巨大的石柱拔地而起，巧妙地遵循着力学结构的原理，将还在不断扩展规模的地下城支撑住的同时，还规划出了功用不同的各种分区，比如生活区、议事区和医疗区，现在他们正在途径生活区前往医疗区，试图在条件有限的情况下给温妮做个检查。

　　虽然一见到阳光就逐渐恢复了x视线的卡拉已经透视了一下，信誓旦旦地保证温妮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但是有些暗伤并不会以□□受伤的状态表现出来，保险起见还是多探查一下的好。

　　在人类的活动还能够出现在地面上的时候，有个商业过分兴盛、住宅用地不断减少下的产物叫“胶囊旅馆”。

　　地下城的生活区域和以前的胶囊旅馆十分相似，唯一不同的，就是住在这里的人们再也不是什么在游玩途中寻找落脚之地的旅客，而是流离失所、甚至已经家破人亡的不幸者。

　　没有了达克赛德还有别的入侵者，不管规模或大或小，这样的进攻一天要发生好多次，只要没有沦落到失去战斗力的地步，人人都要在外敌入侵的时候前去迎战，没有外出的要么在抓紧时间休息，要么在医疗区里排队等待接受治疗。

　　温妮也正是看在“现在这个基地里的人肯定很少我运气这么好肯定不会遇到熟人的”这一点上，才会同意夜翼带她前往医疗区；虽然她本人一开始是觉得去不去都没什么关系的：

　　毕竟和货真价实地会受伤的人类相比，她虽然也会痛，但是卡牌是可以更换的东西，这个马甲不能用了还有下一个能用，不如把珍贵的医疗资源留给最需要它们的人。

　　——和这么多年来她从没滥用过自己的好运气去做损人利己的事情的作风一模一样，经年未改。

　　不过现在她不是一个人在做决定了，借住在她脑海里的618号氪金系统就对她的这个观点报以了极其强烈的反对意见：

　　“你这是什么狗屁倒灶的理论，我反对！我每次维修卡牌也都很辛苦的！”

　　“而且邵云告诉过你的吧？她说你如果想要完成你的那个计划却学不会最先爱护自己，那么即便你的计划能够成功，你也没有办法亲眼见证，这和没完成有什么两样？我个人建议你还是去接受一下检查和治疗的好。”

　　然后温妮在进入医疗区的第一时间就想溜出来且后悔不迭：

　　她眼尖地瞥到了今天的医疗区工作人员名单，发现上面明晃晃地写着扎塔娜和戴安娜的名字。

　　——这两人可以说都实打实地是温妮的克星。

　　前者是能够进行时空穿梭的魔法师，温妮强烈怀疑夜翼不管在哪个世界都能精准地定位到她，这件事里绝对有扎塔娜的一份功劳；后者更不用说了，能够让人无法说谎的真言套索简直就是为温妮这种说话三分真七分假的甩锅能手量身打造的克星。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看了夜翼一眼，试图为自己争取到延迟掉马的时间：

　　“……也不用这么小心吧，我不会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消失的。”

　　她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起来夜翼就又气又笑，略带警告地看了她一眼，精准地揪住了她话语中的某个漏洞：

　　“是，你当然不会连个招呼都不打地就消失，你只会在最后一刻将你要离开的消息卡着没有人能够见到你最后一面的时间传出去，然后理直气壮地溜走。”

　　618号系统惊喜道：“温妮好亲亲，看，这个人多了解你啊！”

　　温妮：？？？这有什么可惊喜的，我本人现在很受惊吓才是真的。

　　“我没有非要让你留在我身边的意思。”夜翼看着温妮游移不定的神色就知道自己又说中了，他叹了口气，继续道：

　　“我知道你的旅途还有很长，甚至连你本人都不知道这样的旅行什么时候才会停止……我只是想，你哪怕提前通知我一声呢？”

　　说实在的他为什么会这么理解这个小骗子的套路，这可都是血泪教训凝结出来的经验；但一念至此，他就又有了几分微妙的开心：

　　在这个世界上……不，如果扎塔娜说的是真的，那么在所有的平行世界中，我就是那个会一直找到她的，去爱她的人。

　　夜翼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温妮，就好像她会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又一次溜走，然后再把他孤零零地一个人扔在这里一样——

　　事实上温妮的确打算这么干，这就让她更为心虚了。

　　正在医疗室里使用魔法，配合治疗舱一同加快伤者愈合速度的扎塔娜突然感受到了和惊奇队长卡罗尔一样的“被晃到”的感觉：

　　说实在的，这两人之间的氛围让扎塔娜想起了自己十六岁的时候，亦或者她刚刚遇见康斯坦丁，并和这个神秘而永远游离于规则之外的男人刚陷入爱河的时候，自己估计就是这个德行。空气里弥漫的全都是青春期荷尔蒙的味道。

　　——但是夜翼他都二十多岁了好吗！四舍五入就是个三十岁的成年人，青春期的末班车早就应该连车辙印子都不剩了，怎么，他这趟末班车还会倒车的吗？！

　　似乎感受到了扎塔娜的抓狂，神奇女侠在旁边悠悠说了句：

　　“年轻真好啊。”

　　扎塔娜：……对不起，我错了，我早该想到如果论年龄的话，在场所有人里面没有能拼得过你的。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新的任务颁布下来了，618号氪金系统从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是个无情棒打鸳鸯的生命体，还是会闪闪发光的那种：

　　“任务【回归地球】已完成，评分s。”

　　——为什么这个任务在飞船降落在基地外面的时候，没有被判定为“完成”；甚至在夜翼带着她进入了地球联军北美最大的基地，还给了她个能够在官方系统里通行的人类身份后，也没有被认定为“回归”，却偏偏在这个时候被认定任务完成了？

　　“家”是个很微妙的词汇。

　　并不是说有个能够遮风挡雨的安身之处，这里就能够被称之为家；哪怕是再高级的酒店，也终究不能带来半点温暖的、能够令人安心的气息。

　　它之所以被称为避风港，被认为是能够抚平人内心伤痛的美好之地，就是因为那里永远有人等你回来。

　　虽说618号氪金系统和主系统除去必要的、令人总有种不祥预感的宿主培养程度反馈外，已经很久都没有进行过交流了

　　然而这个任务颁布下来的时间卡得那叫一个微妙和精准，活像是专门在这个时候故意来打断他们的谈话的：

　　“任务【灵魂归处】已颁布。”

　　“任务描述：已经有足够多的人死在了外来者的入侵里。妻子失去了丈夫，孩子失去了母亲，手足离散四方，挚友天人永隔。在这片大地上，每一分每一秒都发生着令人心痛的惨剧——而这些惨剧原本都可以被规避的。”

　　“冥界女神艾蕾什基伽尔的权能是掌控灵魂和死亡，而这位自出生以来便被迫永远生活在无光之地的女神，即便身处黑暗之中，终其一生也未能见过人间的光辉，可她依然实实在在地爱着人类——至少用自己的方式爱护着人类。”

　　“无限宝石已经集齐，只差一个启动的契机，一切就都会恢复原状；在一场战争中，最困难的并不是作战的环节，而是灾后重建的环节。”

　　“请合理运用冥界女神的权能，保存在歼灭者来袭期间牺牲的普通人灵魂；并与地球联军联手开发能够承载人类灵魂的程序，让那些匆促牺牲的人能够和家人好好告别。”

　　“任务失败，将永久驻守沃米尔星，在下一位寻找灵魂宝石的人到来之前将终止世界跳跃。”

　　这个任务乍一看起来很简单，甚至还有种前所未有的温情脉脉的感觉。

　　想想吧，如果这个任务真的能够完成的话，那么所有猝不及防就牺牲了的人们，就都可以和自己的家人完成最后的告别，所有的遗憾都会圆满——

　　但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黑寡妇没有从沃米尔星回来”的基础上的。

　　人类是一种很奇妙的生物。

　　他们可以为同胞挺身而出，也可以在关键时刻咬紧牙关绝不出卖同伴；但是当一切都平息下来之后，隐藏在绝大部分人骨子里的保守和以自我为中心就会流露出来，原本沸腾的满腔热血全都要冷却。

　　如果在这个时候让人们知道了，和他们一样死去的人有的可以复活，可他们的亲人却不能的话，或多或少，肯定会有怨言的存在。

　　而当这种不满的情绪累积到一个界限的时候……

　　原本应该欣欣向荣的灾后重建，就会被人们的怨言压垮，曾经的许诺便会成反向刺来的利剑。

　　一开始没发现这个任务的险恶之处的618号氪金系统在和温妮交流过后也沉默了：

　　“……要不你看看能不能钻个空子？”

　　温妮沉思了片刻，断然拒绝道：

　　“不行，我在任何任务上都可以钻空子，但是独独这个不能。”

　　“所有人的牺牲都值得被缅怀，就算知道他们事后肯定会怪我，问我为什么不能一同复活他们所有人……那就怪吧，谁让我当时只出现在了沃米尔呢？”

　　结果就在这关头，一个耳熟得要命的女声从温妮身后传来：

　　“刚刚是不是有人提到了沃米尔？”

　　温妮一听这个声音就浑身僵硬了：

　　这不是湄拉的声音吗？

　　她这一僵硬，正好被夜翼拉进了医疗区，结果湄拉根本没有放过她的意思，跟在温妮的身后就进来了，还搬了把椅子坐在旁边，边给扎塔娜帮忙边眯起眼睛看向温妮，声音温柔得让跟在一旁的亚瑟都打了个寒颤：

　　“我为什么会觉得你看起来很眼熟？我们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亚瑟敢对着亚特兰蒂斯的王座发誓，湄拉就连跟他说话的时候都没这么温和过，颇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可就连这秋后算账的感觉都是建立在亲昵的基础上的，这就让亚瑟更醋了。

　　——最要命的是，他还不能反驳湄拉的话，因为他也看这家伙眼熟。

　　人类的潜能在危急时刻会被成倍地激发出来，温妮满嘴跑火车的功力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

　　“这或许就是命中注定的邂逅吧。”

　　618号氪金系统：……扯，接着扯，我看你还能扯到哪里去。

　　亚瑟：？？？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我还在呢？你当着我的面撩我老婆是什么意思？我可能不是人，但这位朋友你是真的很苟。

　　要不是扎塔娜已经提前告诉过他们关于高层文明代行者的事情，只怕湄拉他们还真的会被糊弄过去。

　　然而就在湄拉气极反笑，试图追问下去的时候，她看到扎塔娜对她轻轻摇了摇头，这一动作的幅度很小，要不是她跟在黑暗正义联盟的创始人身边太久，培养出了足够的默契，说不定还真的会把这个暗示给忽略过去：

　　现在不是挑明的时候。

　　湄拉又看了温妮一会儿，直到把温妮都盯得心底发毛了——说来稀奇，这种感觉向来多半都是她会让人这么觉得的——才对夜翼道：

　　“照顾好你的小姑娘。”

　　夜翼一摊手：“所以我带她来医疗区了，劳驾搭把手？这样我们的进度就可以更快一些。”

　　湄拉直接省去了思考的步骤，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为了保证充足的隐蔽性，地下城没有与外界直接连通的通道，就更不可能有阳光了，所有的光源都来源于模拟阳光的人造光源。

　　在人造阳光的照射下，植物和氪星人都呈现出欣欣向荣的态势来，和现在还躺在医疗舱里，明明检测不出什么问题，可整个人都在虚弱下去的温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金色的长发在灯光下折射出盈盈的光芒，和闪耀在她腕间的一点银辉遥相呼应，几乎都要让人有种错觉，这不是凡人能有的光辉，是来自神灵时代的一点遗留的光彩跋涉千里来到了这里。

　　她的手垂落在医疗舱的外面，夜翼便碰了下温妮的指尖，低声道：

　　“你要一直都戴着它，等战争结束之后……”

　　他对温妮笑了笑，那张英俊得几乎可以被称之为“漂亮”的脸上，现出一点兴致勃勃的、几乎与少年时期的他别无二致的满怀希望的神色来：

　　“……我们就把它换成戒指。”

　　——然而就在这句话被他说出口的刹那，她终于感受到了后知后觉、前所未有的惶恐。

　　有了湄拉的帮忙后，医疗室里的所有受到皮外伤的人都飞快地被治愈了，除去现在还没查明究竟受到了什么暗伤的温妮之外，医疗室现在正处于难得的寂静中。

　　在这安静得几乎能够呼吸相闻的狭小空间里，她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有些发颤了：

　　“……可如果我不是你要找的人呢？”

　　反正氪金系统针对夜翼的记忆消除似乎就从来没有生效过，她一股脑地将自己的疑惑尽数倾诉了出来：

　　“我不是英格兰之王，也不是冬日与冰雪的掌控者，更不是你见到过的刺客和现在的女神。”

　　“我相貌平平，我除了好运气一无所有——”

　　这句在随便什么别的地方和时刻，说出来足以引发众怒的话，在此刻说来，却分外悲伤。

　　夜翼毫不犹豫地就反驳了回去。

　　他那么认真地看向温妮，硬生生将那个在无数轮回世界中始终未曾交付给任何人姓名、一直将自己掩藏在各种皮囊后面最真实也最温柔的她揪了出来：

　　“但是你是温妮弗雷德，你是我爱的人。”

　　“我在四十亿人中与你相见，我没什么好说的，这就是命了。我不认识你的下一个身份，我也不知道你会继续出现在哪里，但是我认得你的灵魂。”

　　“你是我的天命所属，温妮弗雷德·琼斯——”

　　“请爱我吧。”

　　他陡然倾过身去，把金发少女拥在了怀中，低声道：

　　“或者让我来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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