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屏息凝神,便听门外说话的是个年纪尚小的孩子,声音也不大,仿佛怕惊扰了主人。
“姐姐,您这里是不是有一位姐姐会瞧病的,程总管发了高烧,这么晚了,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秦宜宁听出这是一直跟在程总管身边的那个小内侍,年纪不大,好像才八九岁。
秋露回头看向秦宜宁。
秦宜宁沉思片刻,点点头,比了一个手势。
秋露便低声吓唬道:“是有个冰糖姑娘,今晚不是她上夜,她在隔壁呢,你轻声一点,王妃已经歇下了,扰了王妃的休息,咱们谁都别想有好果子吃。”
“是,是,多谢姐姐。”门外的小内侍像是要被吓哭了,赶紧轻手轻脚的推开。
片刻后,隔壁的门被轻轻地叩响了。
惊蛰走到窗边,将帘幕掀开,推开窗缝往外探查,见大雪比他们投宿时还要大,窗外隐约的脚印已经遮住了不少,便回低声请示道:“王妃,外头下着大雪。”
秦宜宁立即就明白了惊蛰的意思,雪大,自然方便遮掩行踪。
秦宜宁坐在床沿,询问的看向陆衡。
她刚才藏的急,长发微有些乱了,虽然衣衫整齐,可是拥被而坐的模样,仍旧让陆衡心里一荡,产生了一些绮念。
他赶忙收敛心神,走到床畔弯腰凑近秦宜宁,低声道:“你放心吧,虽然和亲之事在所难免,你也已经接了旨,就必定要做这个迎亲大使,但我还是可以从中运作一二。
“我听说圣上打算借此机会彰显我国的礼仪,你回京后,圣上应该会给你指派师父学习古礼,这接待的过程,你身边圣上也会安排一些宫人,我到时会安排好人接应你。这些人都是我早就安排好的,你可以信任他们,到时我他们会主动接应你。”
说完这些,陆衡对秦宜宁安抚的笑笑,直起身走到窗边,示意惊蛰带他离开。
惊蛰看陆衡的眼神不善,这男人打什么主意他看的清清楚楚,对陆衡这种背地里想挖人墙角的心思很是不屑。
秦宜宁下了地,低声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这种事可大可小,不能麻烦你。你还是不要安排人了。”
陆衡微微蹙眉,回头看着秦宜宁,眼神很是失落。
他知道,以秦宜宁的聪慧,就算在感情上再迟钝,她也一定看出他的意思了。
秦宜宁是个心思正派的人,对逄枭的感情让他妒忌的几乎发狂。如果让她认定了这一点,很有可能以后都不会在给自己接近她的机会。
陆衡笑了笑,礼貌又克制的道,“朋友之间互帮互助罢了。往后说不定我还有求到你的地方,到时候希望你能看在今日的份儿上,力所能及的别拒绝才好。”
随即不等秦宜宁开口,陆衡已示意惊蛰带他出去。
惊蛰巴不得这人赶紧走,便也没有多想,直接悄然无声的开了窗,夹着人便出去了。
秦宜宁凝眉追了两步,总觉得事情没有说开,似乎不大好,然而对方根本没有给自己机会,若是开口,也总有些自作多情的感觉。
思及此,秦宜宁也只能暂且作罢,想着日后有机会再将他们的事说明白。
惊蛰将陆衡送走就没再回来。
秋露服侍秦宜宁宽衣散发,将为她铺好床,眉头都拧着,“王妃,那个塔娜公主真的很难对付,您可千万要小心啊。”
听了陆衡的话,再联想阿娜日可汗的死,秋露都替秦宜宁捏了一把汗,只可惜她只是个没什么能耐的丫鬟,虽有那个心,却无能为力。
秦宜宁笑起来,看来陆衡的一番话将这丫头给吓着了。
“放心吧,我都知道的。等回了府,你还要绑着我管着财物,还要约束着院子里那些调皮的小丫头子们,我若是去学规矩了,你就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帮我盯着一些情况。还有,过些日子钟大掌柜也会随后回京,到时说不定个还有一堆的账册送来,你也要帮我看住了才行。”
“是,王妃放心,这些我一定都管好。”秋露重重的点头,她行事稳重,又是最早跟着秦宜宁的,她就像是秦宜宁的一把锁,有什么东西放在秋露这里,都保管收的明明白白。
秦宜宁这么一说,秋露当即笑开了,觉得自己似乎还是有些用处的。也不全是给主子拖后退。
秋露在脚踏坐下,又低声问道:“才刚那小内侍来问冰糖,也不知道程总管是发现了什么,还是只是个巧合。”
秦宜宁若有所思,“不能确定,若不是巧合,他就很有可能发现了什么,是故意命人来提醒的。不过这都无所谓,即便他听到了动静,也不会知道确切是怎么一回事。”
像他们这样身份的人,谁还没有一点秘密?不被人听了确切的聊天内容便也罢了。
秋露见秦宜这般镇定,也不再纠结此时,笑道:“王妃睡吧。天已经晚了。”
秦宜宁点点头。
原本还因为想念逄枭和两个孩子有些睡不着,折腾一番却真的困了。
次日清早,大雪依旧未停,寄云和纤云去客栈的厨房将食盒抬了回来。
连小粥和秋露在屋里帮秦宜宁梳妆打扮。
“昨晚冰糖姐姐半夜里就被叫去了,程总管发高烧了,冰糖姐姐只回来睡了一小会儿,早起就又去了。”连小粥有些抱怨,因为那个程总管害的冰糖一晚上都没休息好。
连小粥现在说话已经很顺了,都多亏了冰糖带着她,耐心的教她,甚至还教她怎么辨认药草,怎么给人看病,说是女孩子多一门手艺对自己有好处。
她知道不论是秦宜宁还是冰糖,都是在真心的对她好,她也真心为他们好。
秦宜宁从镜子里笑看着连小粥,道,“没事,今天咱们进城就可以回家了。城里有很多大夫,他们都可以帮程总管瞧病,到时冰糖就可以回去好好休息了。”
“嗯!”连小粥重重的点头,乖巧的将妆奁匣子的抽屉拉开,询问秦宜宁戴什么样的头饰。
待梳妆整齐,用罢早饭,冰糖才从程总管处回来。
秦宜宁笑着问:“程总管怎么样了?”
“已经退热了。”冰糖疲惫的挨着秦宜宁坐下,感慨道,“做宫人也不容易,生了病也要避忌的,程总管路上就已经染了风寒,但因为了赶路,一直都没妥善养病,越是到北方来天气越是寒冷,病情就严重了,昨儿晚上发了高热,临时又找不到大夫,还怕耽搁了回去交差,听人说我会瞧病,这才来找我。 ”
秦宜宁闻言,稍微了点心。看来昨晚真的是巧合。
不多时,客栈院子里就热闹了起来,随从们开始预备车马。
程总管亲自来叩门。
“王妃,咱们可以启程了。”
秦宜宁听着程总管的嗓音还很沙哑,关心的道,“总管要好生注意身子才是,稍后上了车便吃了药睡一觉吧,左右咱们距离京城也已经近了。”
程总管笑着点头,感激的道:“多谢王妃体恤。”
“程总管为了圣上办差,竭尽全力,着实令人感动。 ”
程总管连连摇头,诚惶诚恐道:“奴婢哪里担的起王妃这么夸奖?奴婢只是尽力做好本分罢了。”
说着话,外头便有随从来禀告,车马已经齐备。
一行人离开了客栈,分别蹬车。
长长的队伍蜿蜒在白茫茫的官道之上,放眼望去,入目的都是一片苍茫。鹅毛大雪被北风卷着往人脸上吹,骑在马上的精虎卫与暗探们都能感觉到皮肤像是要被刀子割破似的。
秦宜宁几人挤着坐在马车里,还能感觉到冷风顺着车门和车床的缝隙钻进来,脚底冷的快抽筋。
“今年冬天怎么会这么冷?好像比去年还冷了。”寄云搓着手。
冰糖缩着脖子抱着暖手炉,摇着头道,“多亏了京城的局势还算平稳,没像旧都似的,有那么多的流民,若是旧都摊上这样的天,怕是要冻死很多人的。”
秦宜宁点点头。
其实这个时候,她还是有些感慨的,李启天虽然人品不怎么样,但好歹开疆拓土,建立大周,给了大周百姓相对安定的生活。这也是逄枭为何不愿意看到战争爆发的原因。
对于平民百姓来说,谁做皇帝与他们来说根本就没有什么区别,谁能给他们带来平稳安定的生活,让他们不必再朝不保夕,时刻担心自己丢了性命,那才是最重要的,所以逄枭一直不想打破这个平衡,让百姓遭受无妄之灾。
又想起逄枭。
秦宜宁轻叹一声,闭目假寐。
整天在身边时还不觉什么,一旦分开,心却像被一根丝线牵在了远方,不疼,却让总是找不着着落。
因大雪路难行,一众人来到城门时已近申正时分,还不能靠近城门,马车外就传来惊蛰的声音:“王妃,前头好像是老爷!”
秦宜宁闻言一愣,一把推开车门,隔着厚厚的一层雪幕,只见远处停了两辆蓝幄马车,秦槐远披着一身黑色皮裘,带着同色的皮裘帽子,正站在马车旁往官道上远眺。黑皮裘上站满了雪,人都快成了个雪人。
“停车!”
秦宜宁欢喜的惊呼,急忙叫停,也顾不上什么规矩,跳下车便往秦槐远的方向跑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