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破天先行还要驾着马车照顾巫浅浅的墨渊一步,所以在罡风凛凛灵气稀薄的谷中也先于墨渊看到了独坐在一风沙叠岩上的姬歌。
此时的姬歌虽然没有已经走出谷外去的孙乞儿狼狈,但神情也有些萎靡,脸色苍白。
无论怎么说孙乞儿也是实打实的造化境强者,而且在剑道一途走的要比同龄人远得多。
姬歌虽然修习了轩辕三四式中的惊鸿,隔世两剑,一身的风流剑意也无孙乞儿不相上下,但说起来还是境界与之相差太多。
再者为了能够施展出那毫无瑕疵的隔世一剑,姬歌在此之前耗费了太多的心神。
只不过姬歌扬起来的依旧是那副和煦如三月春风的笑脸。
“少主,没事吧?”疾掠而来的石破天站在姬歌面前,伸手扶住身形摇摇晃晃的姬歌,有些担忧地问道。
“石叔,不是说好了叫我小歌就可以的吗。”姬歌深吸一口气,咧嘴露出一副皓齿打趣地说道。
石破天搀扶住着姬歌,有些无可奈何地说道:“都什么时候你还在这挑你石叔的毛病?”
“我没什么大碍的,只是心神损耗太多,休息一下就好了。”姬歌摇摇头嘴角含笑地解释道。
石破天护在姬歌身旁,语重心长地说道:“孙家那小子已经对外宣布你已死了的消息。”
姬歌闻言点点头,一些事正在朝着他想要发展的方向去发展。
“虽说我一直都是看好小歌你的,但这未免也伤的太重了些吧,当初小歌你同我可不是这么说的。”
姬歌摇摇头露出一抹苦笑,“石叔,当初我将这个想法同你说的时候可没说会全身而退安然无恙。”
“再怎么说孙乞儿那也是实打实的造化境,就算是我想毫发不损干净利索地结束这场激斗你觉得孙乞儿他会答应吗?”
石破天沉吟了片刻,最终还是摇摇头。
“这不就得了。”姬歌掸了掸衣袍上的沙尘,笑着说道。
“孙乞儿想要借我来破开心境更上一层楼若是我不如他愿的话只怕这传出去的动静都会更大了。”
“石叔叔你是不知道那小子的执拗性子,认准了的一件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若不是那样他也就不叫孙乞儿了。”石破天破天荒地露出一抹笑意,呵呵说道。
姬歌抿了抿嘴角,将嘴角的那抹鲜血舔干净,双手拢袖沉声道:““毕竟一起同行了这么久,若是我不帮他这个忙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所以后来就索性陪他痛痛快快地打了一架,不得不说,还真是他娘的痛快。”
看到自家少主脸上露出的粲然笑意,面容坚毅的石破天也是会心一笑,“你开心了就好。”
就在此时墨渊已经驾着马车来到了谷中。
“公子!”看到姬歌惨白一片的脸色后,墨渊猛然从马车一跃而下,紧张不安地喊道。
姬歌抬眸看向墨渊,佯怒道:“你家公子还没死呢。”
自知失态的墨渊神情一凛,执手行礼道:“公子没事就好。”
“浅浅的?”姬歌从那块叠石上站起身来,狐疑问道。
墨渊闻言目光看向身后的马车车厢,耸耸肩说道:“若是墨渊说浅浅姑娘睡着了公子信不信?”
“睡着了?”姬歌揉了揉鼻子,反问道。
“听了孙乞儿的一番话后便昏过去了,如此看来浅浅姑娘还是心系公子的。”
“只是这件事公子还是等到她醒过来以后你亲自同她解释清楚吧。”
墨渊一双如星辰璀璨的双眸中流露出了些许幸灾乐祸,于是他赶忙将头低了下去,但嘴角还是悄然翘起。
姬歌悠悠叹了口气,当下这位已经名冠应天,南雁的青荫福地少主忧郁的很呐。
“小歌,我们该走了。”石破天在他身后出声提醒道。
虽说在进谷之前孙乞儿曾经向他保证过,但这种事总归没有万全之策,若是被人发现,那便是将孙家那小子置于风口浪尖上了。
姬歌闻言点点头,同墨渊说道:“一直驾着马车前行约莫半柱香的时辰便能够离开雁难谷了。”
“公子尽管上车休息就是,这认路的事就不劳公子费心了。”一身青衣丰神俊朗的墨渊拱手道。
等到这辆应天城贾府名贵的马车在雁难谷中由西向东行驶而去时,车厢中的姬歌掀开车厢厢帘,目光远向谷口处,面无表情。
他知道在那里此时应该站着一道身影,只是他看不到而已。
“小歌你在担心孙家那小子?”石破天坦言问道。
姬歌点点头,目光仍旧没有从谷口方向处离开。
“孙乞儿的性情执拗,而且现在又身负重伤,况且南雁兵镇远离奉天城,可能会有人不买他孙家的账。”
“你不是都安排好了吗?”石破天自然知晓姬歌的全盘计划,而且自己和墨渊还帮助他推演了数次在确保万无一失后才选择这般行事的。
“说是这么说,但就是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够来得及。”姬歌目光深邃且悠长地缓缓开口道。
“我看那小子不是短命鬼的面相,指定不会出事的。”石破天换了个比较舒适的坐姿,安慰道。
“希望如此吧。”姬歌耸耸肩,轻声道。
只是这一别,就当真不知是何年何月才能够再见了。
姬歌对着愈行愈远的谷口摆了摆手,笑而不语。
雁难谷谷口。
“我再说一遍,孙乞儿你给我让开!”孟惑双眸微眯,冷声说道。
此时的孟惑已经确信孙乞儿并未将姬歌斩杀,甚至此时后者可能已经离开了雁难谷。
放虎归山后患无穷,这是他那个当大将军统帅十数万军甲的父亲打小告诉自己的话。
“孟将军既然这般不信任我说的话,那就是在打我孙家的脸,今日我若是让了那事后肯定就会有人说我孙家怕了你南雁孟家,那以后奉天城哪还有我孙家的立足之地?”孙乞儿一脸正色地反问道。
“所以我不会让。”孙乞儿双手负后不退反进一步目光坚毅地注视着近在咫尺的孟惑,沉声道:“除非你从我的尸身上踏过去。”
听到这话的孟惑眼眸深处闪过一道寒芒,如潭如渊的眼中流露出几分杀意。
孙乞儿说出这般话,那就是把自己逼上同他不死不休的地步了。
他孙乞儿不能退,那自己就能退?
自己身后站着的可是近万乌甲将卒,以及偌大的将军府。
自己这一退将军府孟家的脸面往哪搁?
一阵凛凛朔风打着旋儿裹挟黄沙从他们二人身旁刮过,两人不约而同地眯了眯眼。
继而丝丝缕缕的灵力缠绕周身,蓄势待发。
“孙乞儿你是打算为了一个外人使得孟,孙两家反目成仇?”孟惑按耐下心中的杀意,质问道。
孙乞儿闻言嗤笑一声,只是一句话就堂而皇之地打了孟惑的脸面。
“我身为孙家长子,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我孙家同你孟家可是没有半点的人情往来。”
听到这句话的围观人群中发出一阵哄笑声。
虽然他们此时畏惧孟惑手下那近万乌甲将卒的威势,可能够看到他孟惑吃瘪的模样,还是开心的很。
听到孙乞儿这般话语的孟惑再也压制不住心湖中滔天的杀意,近乎实质的杀意如同如同江渎之水倾泻而出,在场之人皆是感觉后脊一凉,胜过寒冬腊月霜雪天。
察觉到特意笼罩自己全身的刺骨阴寒的杀意后,孙乞儿心神一震,但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遇事不惊的模样,“莫不是孟将军打算将我留在这里?”
孟惑没有接话,只是眼中流露出来的更重的杀意已经说明了一切。
“不怕有人会将今日之事说出去?”孙乞儿眉头轻挑,问道。
“不会。”周身灵力随时都会爆发开来的孟惑终于开口道:“我不会让你孙大少爷一人上路的。”
言外之意便是今日在场一人都要悉数将命留在这里了。
话音刚落,被乌甲将卒重重包围起来的人群便再也安静不下来了。
虽说对方是将军府的亲兵并且人多势众,可他们这群人也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既然横竖都是一死,那为什么不搏一下,说不定还有逃出生天的一线生机。
已经有人在心中打定了这个主意,神情一凛,周身灵力吞吐不定,双手开始结印。
察觉到人群当中有了异动的孟惑嗤笑一声,摇摇头轻蔑道:“螳臂当车,不自量力罢了。”
旋即他轻轻一挥手,嘴唇轻动,“杀。”
孟惑一声令下,一直严阵以待蓄势待发的众乌甲将卒体内灵力爆发开来,以严整的军阵向人群碾杀而去。
而不甘为鱼肉的观战众人也是眼神一狠,双手捏指掐诀施展出威势不小的灵诀,向那黑压压的军阵冲杀过去。
在场之人心中都明白大概也只有这样才能够在这必死之局中求得一线生机。
听到身后传来的阵阵哀嚎惨叫之声,孟惑双臂伸开,相貌平凡并没有继承父亲那面冠如玉面容的他满脸狰狞之色。
短短数息之间,在其身后便是横尸遍野血流成河宛若一副人间炼狱。
“你觉得他们这群人能够支撑多久?”孟惑并没有急于向孙乞儿出手。
既然身后的乌甲将卒已经动手了,那么这件事便已然没有再挽回的余地了。
他孙乞儿早晚都是一个死,所以孟惑不介意再同这个在自己心境上横敲一锤子的孙家长子聊一聊。
他孟惑向来都是恩怨分明睚眦必报的主!
“不知道。”孙乞儿摇摇头,冷笑道。
“但只要有一人逃了出去,走漏风声传回奉天城,那我父亲势必会问罪你孟家父子。”
“问罪?”孟惑反问一句后朗声大笑道:“好一个问罪,真当你们孙家占据着奉天城这一地利就高高在上了?”
“就算是问罪,届时你孙乞儿道消魂灭死无对证即便是轮回境大帝强者也不能够拿我孟家如何!”
孙乞儿嘴角噙着一抹莫名笑意,“死无对证?所以我才说你大道修行之上只不过是坐井观天罢了。”
孟惑被已经是沦为必死之人的孙乞儿再次出言讽刺后眼神阴鸷酷烈地盯着身前近在咫尺的黑衣男子,杀意凛然地说道:“只可惜你还不如我。”
即他面带笑意,右手缠绕着刚猛霸道的灵力由掌化拳朝孙乞儿轰杀而去。
孙乞儿早就料到孟惑会突然发难,毕竟自己看人准姬歌看人更准。
在此之前姬歌已经将这位兵镇将军府的少主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
孙乞儿神情一凛,此时力孱式微的他不敢同孟惑硬碰硬,脚下流光点点,身形猛然向后飞撤而去。
孟惑见此冷哼一声,全身灵力奔涌流转,右拳之上滚滚灵力更是浓郁到极致。
他欺身压上,不给孙乞儿任何喘息的机会,拳锋所经之处虚空壁垒微微颤动,引来阵阵爆炸声响。
数息过后,孙乞儿的背脊撞到了一块数丈之高的巨石之上,已然是到了退无可退的山穷水尽之地。
“我看你如今还能够往哪逃?!”挥杀拳锋而至的孟惑狞笑道。
孙乞儿看到距离自己面门极仅有几尺之距拳锋,此时他甚至能够听其上所裹挟的轰鸣声。
震耳欲聋。
“给老子去死吧!”孟惑低吼道。
孙乞儿后背抵在巨石之上,竭力运转着体内所剩无几的灵力,脸上露出一抹决然之色。
束手就擒甘心认命可从来都不是他孙乞儿的作风。
看似已经走投无路的孙乞儿猛然间向前递出一拳。
举手投足之间自是有一道剑鸣声响彻此方天地。
虽然孙乞儿手中无剑,但却并不妨碍他出剑。
剑意极胜处,自身即是三尺青锋。
“轰!”
一道声如洪钟般的巨大声响在这座雁难谷谷口处响彻开来,周围百里之地皆是可闻。
只是行走在谷中的姬歌一行人却是听不到了。
声响之时,尘埃四起黄沙滚滚。
声响过后,黄沙之下殷红鲜血,观战好事之人皆是生机断绝,道消身死。
因为那一拳,孙乞儿的一大半身形陷进巨石之中,巨石寸寸皲裂,如同蛛网般向四周蔓延开来,最终遍布了整块巨石。
至于孟惑,则是向后退却了十数丈后才将身躯稳定了下来,体内灵力紊乱冲击着各个结窍,四肢百骸中传来的阵阵剧痛使得这位原本胜券在握的孟少主面目狰狞。
他捂住胸口强行压下体内翻江倒海般的灵力,抬首看向比起自己还要不堪来的孙乞儿,露出一副森白的牙齿。
本就脸色不好看的孙乞儿此时脸色更是比刚出谷时还要难看,几乎是毫无血色,而且嘴角还有一丝鲜血淌出来,滴落在衣衫之上。
孙乞儿眉头紧皱,身躯一震,竟是直接将本就破裂不堪的巨石震碎成齑粉,被凛凛朔风吹散开来。
“你又何必再这般浪费自己的气力。”看到孙乞儿这般举动的孟惑不怒反笑道。
“凭你现在这副有气无力的模样,像刚才的那一拳你还能挥出几次?”孟惑挺直身子,嗤笑道:“让我来猜猜,是一拳也递不出来了吧?”
孙乞儿压下再次涌上喉间的那股腥甜,没有接他的话。
一拳递不出又如何,他说过会守半个时辰就是半个时辰。
在这期间,没有人能够踏入谷中阻挠姬歌他们离开。
除非...除非自己已经力尽灵竭,身死在前。
“真是的,没想到表面上赢了你一次还没有风光够就要把命赔给你,还真是不划算啊!”孙乞儿摇摇头惨笑呢喃道。
“放心,我会告诉孙家主,你是如何死在姬歌手上的。”孟惑毫无顾忌地朗声大笑道。
在其身后,尚有九千名将卒身着寒光凛凛的铁甲目光冰冷地朝孙乞儿围拢而上。
看到这阵势的孙乞儿抿了抿已经裂开了的嘴唇,低头看了眼自己空无一物的手掌,嗓音嘶哑地说道:“当初算是意气用事就将托人将你送回到了家中,没想到那却是咱们俩的最后一面了。”
孙乞儿所说的自然是一直跟随在自己身边的那柄七杀名剑。
“也罢。总归是没有给父亲丢人。”孙乞儿如释重负地呵呵一笑,而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神情有些落寞地说道:“只是乞儿要爷爷的成龙之愿了。”
看着站在远处怔怔出神的孙乞儿,孟惑低声咒骂一句“不知死活”后便招了招手向身后的一名乌甲将卒要来一杆寒芒闪烁的战戟。
而后他右脚向前一步迈出,身躯一侧,紧握战戟的右手臂高高举起,一身精纯霸道的灵力缠绕其上,一股半步造化境的灵压自体内荡漾开来。
原来这位孟家小主也不过是半步造化境的修行境界,若是放在往日,他与孙乞儿之间孰强孰弱还不是定数。
只是现在,孟惑高举战戟,半步造化境的灵力尽数注入其中,继而一戟激掷了出去。
那杆战戟裹挟着凌厉的灵力以摧枯拉朽之势宛若洞穿了虚空般刺向孙乞儿的胸口处。
这最后一招,显然是杀意毕露的杀招。
“都到此结束了!”看着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如同木桩般的孙乞儿,孟惑阴恻恻地笑道。
就在那杀意凛然的战戟离孙乞儿只有半丈,甚至孙乞儿已经能够感受到其上刺的脸颊生疼的锋芒之时,有一言语伴随着古剑铮鸣声呼啸而至。
“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