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娥烦透了她的做派, 怼道:“你有话能不能说明白一点,不要故弄玄虚, 都什么时候了还装腔作势。”
这话说得不客气, 殷渺渺却没有生气,详细解释了起来:“纵观四大家族的所作所为:掌控水脉、垄断妖兽、抢夺心法……目的都只有一个,消除任何有可能动摇自己地位的不安定因素。”
四大家族手段是狠辣了些, 但不得不说十分高明, 能动摇他们地位的只有高阶修士,那就让除了四大家族之外,再也没有高阶修士出现就好了。
“首先, 要借口把有实力的高阶修士联手除掉, 其次,有能力培养高阶修士的家族铲除, 有心法的夺心法,有秘宝的夺秘宝,然后,掐断小家族壮大发展的可能,让他们只能依附于自己而生存。”
殷渺渺环顾众人,淡淡一笑:“久而久之, 四大家族日渐壮大, 其他家族逐步衰弱, 再无对抗之力。几百年下来,陌洲的局势已成定局,四大家族的地位稳固如山, 不能轻易动摇了。”
文茜哑声道:“这不用你提醒,直接说该怎么办。”
“你我所求有三:最起码保全性命,好一些全身而退,最好是离开陌洲谋得更好的前程。”殷渺渺幽声道,“然而,求其上得其中,求其中得其下,求其下必败,结果永远比预期糟糕。因此,我们不能只求保全性命,至少要想办法改变目前的局势。”
“但是,我刚才说了,内部破不了如今的局面,只能借助外力。区区个人恩怨,很难说服‘外力’伸以援手,除非利益一致。所以我说,能够让有能力者感兴趣的,不是你我,而是陌洲本身。”
为了加强说服力,她举了一个熟悉的例子:“丹心门位列七大门派之一,门派所在地却是在归元门下的梁洲丹火城。虽说丹火城不属于归元门门下,但仍是归元门的势力范围内,终究是件微妙的事。”
顿了顿,又道,“陌洲能这么长时间游离在外,主要是飞舟被炼制出来前云海难渡,后来四大家族又联手才使得各方势力找不到突破口。要是能创造一个合乎大义的借口,一定会有人按捺不住插手陌洲之事。”
四周寂静无声,修士以修炼为主,他们又极其年轻,没有经历过太复杂的势力斗争,鲜少会有人考虑那么复杂的事,短时间内难以接话。
唯独文茜牵了牵嘴角,淡淡道:“不过是变成五大家族罢了。”
“要是我们什么都不做,这是必然的事。”殷渺渺肯定了她的说法,分析道,“你们伤了黄真人的女儿,为了平息丹心门的怒火,季家极有可能会割舍一部分的利益,而丹心门为了独占好处,决计不会将事情宣扬出去。对于陌洲来说,就只是多了第五个家族。”
蔡娥逮到了机会,刚想嘲笑,被蔡阳抢先了一步:“你刚刚说的是什么都不做,要是做了呢?”
夜风悠悠,沙子吹到了衣袍上,沿着纹路簌簌落下。皎洁的明月散发着幽冷的淡光,衬得殷渺渺出尘如姑射神人,然而,谁也没有留意她的容貌,所有人的心神都被她的话语牵引着:“那就要看能做到哪一步了。”
“简单点的话,就想办法传讯息给天义盟,细数四大家族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请求他们主持公道。四大家族残害修士、抢夺心法,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如此,各大门派就有了插手陌洲的绝佳借口。
“大门派都讲究脸面,不管最后结果如何,拿了这件事做作筏子,都会给出一个交代。”
她的主意听起来胆大包天,但落到实处又具备可行性,没有他们想的那么艰难。
文茜问:“你有多少把握能让天义盟的人出手?”
天义盟是十四洲类似于un的组织,由三大宗门、七大门派以及各方势力共同组成,十四洲有什么大事,天义盟就会召开天盟大会,邀请各方共同商讨。
只不过修士为了复仇就灭门灭族的事儿不少见,如果不是情节特别恶劣,事态特别严重,侵犯了天义盟各方的利益,他们是不会为了正义出手的。
殷渺渺斟酌了会儿:“一半吧。”
“值得冒险。”向天涯从谈话开始就沉默着,到这会儿才开了口,“人出不去,妖兽可以,我记得有不少妖兽能飞渡云海。”
“一般只有七阶以上的妖兽才能飞过云海,除了青雀。”
“不错,青雀是唯一六阶以下就能飞过云海的,只是行踪莫测,很难收服。”
殷渺渺看他们讨论了会儿送信的事宜,什么都没有说。一直围观吃瓜的飞英小声凑过去:“姐姐,这样不会更糟吗?”
殷渺渺笑了一笑:“为什么?”
“官官相护嘛。”飞英的道理来源于故事,“我以前听人讲过一件事:从前有个贪官,特别贪,税收很重,老百姓没有办法,就派了人去上告,这事惊动了巡抚,巡抚就派人来查,结果贪官就派人贿赂巡抚,巡抚就保护了贪官,上告的人被打死了,老百姓的税收就更重了。”
殷渺渺点点头:“是这个理。因此,所谓的交代,可能真有惩处,可能做做样子,可能什么都没有,更有可能我们被反咬一口。”
蔡娥脾气急,怒从心头起:“你耍我们?”
“我不是神仙,哪能保证他们所有人都按我想的来?”殷渺渺道,“万一天义盟派来的人又蠢又贪,被四大家族收买了粉饰太平也不是不可能——把希望寄托于别人身上就该有这样的觉悟。”
蔡娥要炸,蔡阳按住她,客客气气道:“道友,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既然你愿意和我们说这些话,应该是想和我们合作吧。既然如此,就不要藏着掖着,一口气说了吧。”
“蔡道友,你误会了,我没有十全十美的办法。”殷渺渺无奈地叹了口气,“天义盟如何行事不是我能掌控或者预测的,我只是认为不能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我们自己多做一分,对未来就多一分把握。”
“我们只有几个人,能做什么呢?”
殷渺渺低头沉思了会儿:“把事情闹大,使人心离散。”事情一被闹大,就不能草草收场,人心一旦涣散,就有漏洞可钻,等到水变得足够浑浊,魑魅魍魉就会出现,机会也就来了。
“要把事情闹大,就不能消失匿迹。”思路渐渐明晰起来,殷渺渺条理分明地叙述,“趁着你们的行动余热未消,乘胜追击,找一个依附于四大家族又臭名昭著的人,杀了他,宣之于众,让陌洲的修士知道反抗一直在继续,并且不打算就此消失。
“一次不够就两次,杀人不够就挑拨,总之,离间依附四大家族的中小家族,不需要他们倒戈,只要暗地里阳奉阴违就好。
“但这样还不够,他们需要更大的诱惑,例如,天义盟的人来了之后,对四大家族取而代之的可能。有了足够多的利益,有了足够大的嫌隙,事情就好办多了。”
文茜眼皮狂跳:“你玩得这么大,能保证事情不脱离控制吗?”
“就要事情脱离所有人的掌控。”殷渺渺心平气和道,“参与博弈的人越多,变数就越多,结果也越无法预料,正因为如此,局势一定会发生改变,我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向天涯深深领会了精髓:“我明白了,你打算在陌洲放一把火,火会怎么烧,烧多久,最后怎么灭,完全没有考虑过,是这个意思吗?”
“是呀。”她微微一笑,“不好玩吗?我们已经跌在谷底,所以不管怎么样都是稳赚不赔,只不过赢多少就看天意了。”
向天涯:“……”他是不是曾经说过她是个传统保守谨慎的修士?现在给自己一嘴巴子还来得及吗?
“我的意见是,后面的事儿未必做得成,走一步看一步,但第一步必定要走。”殷渺渺语气轻松,“逃跑不是个事儿,以战养战才是上策,杀一个赚一笔,灵石、法器、丹药都有了,总比这样逃进沙漠里和凶兽斗要好吧?”
她的主意大胆又疯狂,搁在平时,人人都会当她疯了,但现在山穷水尽,退无可退,反而特别具有诱惑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东方出现了一丝鱼肚白,天空蒙蒙亮,是太阳升起来了。
张斐然问:“你到底是谁?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殷渺渺扬了扬眉:“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做了,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难道怕我坑你?”
“你不说,谁放心听你的意见?”蔡娥嘀咕道,“好端端的,你干嘛帮我们?”
殷渺渺失笑:“帮你们?我没那么好心,我是为了我自己。”
“你和季家有仇?”蔡阳问。
殷渺渺唇角往下压了压,淡淡道:“如果你们非要知道的话,是……”
“替我不平不行吗?”向天涯打断了她,“我父亲被谢家人废了丹田沦为凡人,我堂堂七尺男儿,差点被逼卖身,这仇够不够大?萍水相逢,我们问你们和他们结什么仇了吗?”
殷渺渺微感意外,她本不觉得那件事有什么不能说出口的,但向天涯既然替她挡了下来,她就领了这份情意:“天都亮了,成或不成,一句话的事,不成咱们就该分道扬镳了。”
文茜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到这时方道:“好。”
张斐然想了想,也点头同意了:“我们没有别的选择,试试吧。”
蔡家兄妹与张斐然交情匪浅,他那么说了,他们自然跟着答应下来。
殷渺渺望着向天涯:“你……”
“这事儿听起来就很痛快,富贵险中求,我没有理由拒绝。”向天涯掸掸衣袖,不假思索,“你有没有具体计划?”
“先确定一下目标,还有青雀怎么弄到手。”
飞英:“……”嘤,不问问我吗?
临时组成的七人团里,四个重伤,一个小孩,只剩下两个人有能力干坏事,所以一番商讨后,众人选择了一个难度比较低的目标。
目标姓刘,叫刘一,是依附于季家的刘家家主的独生子,在刘城仗着身份,干遍了所有恶棍会干的事儿。最重要的是,这么一个能拉仇恨的人,居然敢不带护卫,独自一人进了妓-院。
殷渺渺表示不可思议:“他脑子里是翔吗?”
“有什么好奇怪的。”向天涯不以为意,“谢家人也这样,要什么护卫,姓就是他们的底气。”
殷渺渺思索片刻:“那实力强吗?”
“这些人的修为都是靠丹药堆出来的,本身实力不高,但身上有不少法器傍身,你不能疏忽大意。”向天涯严肃道,“我在外头接应你,不要恋战,打不过就跑。”
另外四个人重伤未愈,在城外接应,这次的行动只有殷渺渺和向天涯两人。
因为是在妓-院,殷渺渺当仁不让担起了混进去杀人的重任。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她已经有主意了。
但向天涯一点都不放心,他以前是瞎了眼才会觉得她谨慎小心,现在看来,她比绝大多数人都要胆大,一玩就玩个大的。
殷渺渺听不见他的腹诽,换了身衣裳就进去了。
修真界的妓院,那也还是妓院,只不过卖笑的女子身上有修为,以便客人采补,这比凡间的妓院更加残酷,一旦被采补过渡,妓-女就会耗尽精气而死。
殷渺渺压制了自己的修为,避开人群,推开了刘一的房门。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改了几遍,都是对话分析,可能有点无聊?唔,不太懂也没有关系,后面就是讲他们怎么行动的。
希望大家不会觉得挂开得太大了_(:3∠)_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