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蝗虫最终只在山东和河南两省肆虐,周边各省没有受到影响。
李景正在翻看奏折,马五匆匆走来,冲李景抱了抱拳,随即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李景道:“大帅,这是我的人从山东报上来的消息。”
李景揉了揉眼睛,摆摆手道:“我眼睛有些累,你说给我听听吧。”
马五看了看,屋内忙碌的一众官员,上前两步,附在李景耳边说道:“下面的人回报,兖州府拨给曲阜县的救灾粮,大部被曲阜知县分给了孔家。”
李景闻听猛然一惊:“什么?曲阜知县把粮食分给了孔家?怎么会分给孔家?孔家拥有的田地有数千顷,每年卖粮都卖不完,还用得着给孔家拨粮赈灾?曲阜知县的脑袋里进水了么?”
马五忙道:“下面的人说,明面上看是曲阜知县以孔家受灾为名拨粮,实际上是曲阜知县和孔家私下达成了某种交易。”
“该死!”李景一把夺过马五手中的信仔细地看了起来。
看完信,李景只觉太阳穴的血管一阵猛跳,用力按了按头,李景咬牙道:“他妈的,老子正愁没借口整治孔家,他倒送上门来了!马上通知周老虎给我拿人,把孔衍植和涉及到此案的孔家子弟,还有你以前查出来的孔家那些作奸犯科的人全给我抓起来。”
听李景如此说话,马五知道李景这是动了真怒,要知道李景已经多少年没用这样的口气骂人了。
见李景一脸铁青,马五小心翼翼地说道:“大帅,孔衍植毕竟是衍圣公,动用军队抓人好像不太合适吧?”
李景哼了一声:“不用军队,地方官府谁敢到孔家拿人?告诉周老虎,不用客气,谁敢抗命,杀无赦!”
马五心里叹了口气,从桌上端起茶杯递给李景道:“大哥,您先喝杯茶消消气,反正孔家的人也跑不了,这事儿咱再合计合计?”
听马五在签押房称呼自己大哥,李景先是有些生气,随即明白马五这是怕劝阻自己时,自己把火发在他的身上,因此才这么叫自己。
想到马五能在这个关口劝告自己,李景心里不由一阵感动。
接过茶杯,李景慢慢饮了一口,把心中的怒气平息下来。
过了一会儿,李景轻轻拍了拍马五的肩膀,叹了口气道:“五哥,坐下说话。”
说完转身冲苏衡招了招手,苏衡见了,急忙过来给马五倒了杯茶,然后退下。
从桌上拿起茶杯递给马五,李景叹道:“五哥,你现在是越来越稳了,这个时候还能想着劝说于我,我心里很欣慰。”
马五接过茶杯,在手中转动了一圈,看着李景道:“其实,要拿下孔衍植,我的人就可以办,根本用不着动用军队,可是我琢磨着这事儿不能这么草率。
前段时间学子罢考,大哥好不容易才把那些家伙的注意力引到别处,这时我要是派人把孔衍植抓起来,那天下的读书人马上又会把矛头对准大哥。
现在吕宋那边一大摊子的事情没处理完,接着山东和河南又出了蝗灾,大哥现在忙的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要是那些读书人再掺合进来,那大哥还活不活了?
我抓人尚且要牵连大哥,要是大哥亲自下令军队拿人,可以想见那些读书人会闹成什么样子,因此我才要劝阻大哥。”
李景轻叹了口气道:“你说的很对,我刚才确实是有欠考虑了。”
马五摇摇头:“大哥这么累,这个时候做兄弟的当然要竭尽全力为大哥分忧,可惜兄弟没本事,什么忙都帮不上。”
李景笑着拍了拍马五的肩膀道:“帮得上,帮得上,关键的时候,还是你们这些老兄弟能帮得上我,刚才这事儿,要是换个人恐怕我的命令已经传下去了,只有你才能劝阻我收回这个命令。
你说得对,孔衍植反正也跑不了,这时派军队将他拿下,那些读书人不明真相,必然会激起他们的敌对情绪,这件事应该从长计议。”
轻轻叹了口气,李景接道:“拿下孔衍植不难,难的是如何拿下他头上顶的衍圣公的光环。”
轻轻敲击着桌面,李景沉吟了一会儿道:“要想拿下孔衍植头顶上的光环,就得让所有人知道孔家做出的恶事,也就是说还是要利用舆论,等舆论铺垫好了,就可以动手了。
这样五哥,你让人把孔家所犯下的恶行全部整理出来,要有人证物证的,没有证据的暂时搁置一下,整理出来以后,让涂绍煃安排个人把这些事情刊登在报纸上。”
马五忙道:“所有的证据我都有,我这就让人把这些证据送来。”
李景点点头:“那你赶紧办,我还得见几个人安排一下。”
马五抱了抱拳转身离去。
马五走后,李景起身走到后屋的书办室,见文青和苏衡等人正在忙着统计各地的灾情,李景说道:“敬之,平之,你俩把手里的事情放一放,跟我过来。”
文青和苏衡闻言,急忙放下笔,随李景来到书房。
在书桌后坐下,李景把马五送来的信扔在桌上:“你俩看看。”
文青和苏衡对视一眼,文青上前取过信打开和苏衡一起看了起来。
看完之后,两人脸色大变:“这是真的?”
李景点点头:“是马五的人查出来的。”
文青愤愤道:“孔衍植枉为至圣先师的后人,竟然干出这等人神共愤之事,大帅,派人把他抓起来,免了他衍圣公的爵位。”
苏衡也道:“曲阜一共才拨了七万石粮食,这可是曲阜七万黎民的救命之粮,孔衍植和曲阜知县居然侵占了五万石,这样的人还有什么资格袭封衍圣公。大帅,下令拿人吧。”
“拿人?我要是拿下孔衍植,你们觉得那些读书人会是什么反应?”李景摇摇头道。
文青和苏衡对视一眼,两人轻叹了口气道:“我们相信五爷的话,可是大部分读书人怕是不会相信。到时必定又是一场风波。”
李景叹道:“是啊,必然又是一场风波,可是现在山东和河南正遭受蝗灾,我哪有精力去应付那些读书人。”
“那也不能任由孔衍植侵占灾民的救灾之粮,这样的人不杀都不足以平民愤啊!”文青急道。
“抓肯定是要抓的,但是不是现在,要那些读书人知道孔衍植的真面目以后,我才能动手抓人。”李景沉声道。
文青沉吟了一下道:“大帅的意思是通过报纸,把孔衍植的事情告诉天下人?”
李景点头道:“说的不错,但是这次的操作却跟上次不一样。上一次,你们可以用自己的名字,以内阁幕僚的身份跟那些读书人在报纸上辩论,这次却决不能使用自己的名字,更不能泄露自己的身份。”
“这是为何?”苏衡不解道。
李景微笑着看着文青说道:“你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么?”
文青凝神思索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说道:“学生试着揣测一下大帅的意思,要是说的不对,大帅莫怪。”
李景微笑着点点头:“大胆地说,说错了也没关系。”
文青拱了拱手道:“我和平之是大帅的书办,这个身份很多人都知道。如果以我们的名字揭露孔衍植贪墨赈灾之粮,必然会有人心中产生疑问。
大帅的书办都知道孔衍植贪墨,那大帅难道不知道?既然知道,为何不把孔衍植抓起来?在报纸上说是什么用义?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这时,如果我们把证据拿出来反而会更加令人生疑?大帅连证据都有了,为什么还不抓人?显然这个证据是捏造的,大帅这么做是想搞臭衍圣公的名声。
如果有人存了这样的想法,那大帅马上就会陷入被动,后续的手段就无法进行了,甚至还要被迫放过孔衍植,不然的话,就会有人给大帅按一个戕害至圣先师后人的罪名。
而我们以普通人的身份揭露孔衍植贪墨赈灾粮食,就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正常情况下大家会认为是曲阜县衙的人无意中泄露了这个消息,然后被有心人捅了出去。
这时要是有人质疑大帅为何不动手抓人,大帅就有理由解释了,孔衍植毕竟是衍圣公,乃是大明一品公爵,抓这种身份的人总要调查清楚吧?
这样大帅就有了缓冲腾挪的空间。
学生冒昧揣测大帅的意思,等到大家都关注此事的时候,时机就算成熟了,这时大帅就该下令抓人了。”
李景闻言微笑着点了点头:“敬之,看来你这半年在陈大虎手下办差历练的不错,考虑问题终于成熟了。”
文青不好意思笑道:“学生当日不知天高地厚,以为凭着一腔热血便可完成大帅交代的事情,没想到一桩简单的事情,学生居然花费了好几个月,并且结果还不尽如人意。”
李景笑道:“这你倒不用妄自菲薄,你第一次办差,办的还是说服人的差事,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非常不错了。要知道这世上最难办的事情就是说服别人,你要说服那么多人自然就更难。
唯一有些欠妥的就是处理阮大钺和马士英等首脑不够果决。但是瑕不掩瑜,总体来说,那件差事办的还是不错的,我很满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