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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天香区迎来了今年红五月的第一个节日,五一国际劳动节。
这天,太阳还没出来,漫天灿烂的朝霞已经出来了。
侥幸有了香甜睡梦的都市人,此刻全都被一阵刺耳的警笛声惊醒,家家户户感觉到异常,许多人衣衫不整就跑出来,站在小巷口窥探那警笛带来什么征兆。他们看见无数警车急急驶来,分段停下,把这里所有的街道包括漆黑的红灯路、光明路,陷入洪潭的腾飞路、民生路,拆迁成废墟的真理路、康庄路以及在泥潭里昼夜响着哀乐的解放大街、幸福大街等,全部戒严。
此刻,那霞光益发的红,像鲜血一样不停地由东向西流淌,仿佛要从天空倾斜下来淹没整个天香区,将人类变成鬼魂骷髅再泡成血海**。
这时血红的色彩不仅仅是朝霞,还包括所有军警端着的钢枪。
此前的几天,天香区沦为阴霾带来的洪灾区,整个市区不到半天有上千人被洪流卷走。侥幸爬到山冈上的人们天亮一看,嘈杂鼎沸的城市不见了,变成了一片**,所有的楼房都成了**中的橛子,那橛子顶上挤满求救的人,黑压压的像搬山的蚂蚁,呼救声响彻整个山谷。
那天下午,有十几艘橡皮艇出现了,在低洼处的楼房上营救了一些难民。但是令人哭笑不得的是,那些橡皮艇在回去的路上都抛锚了,原来洪水来得快,下去的也快,傍晚时分,大部分街道已有人蹚水出来走路,还有人拿着圈网在浅水里捕鱼。不少人饥不择食,争抢着打捞从超市里冲出来的方便面、奶粉、糖果、蔬菜和其他袋装食品。
区政府没来得及开展抗洪救灾,就立刻宣布取得了抗洪救灾的伟大胜利。
这真是咄咄怪事,整个都市都传为笑谈。
天香区为什么有这样快捷的伟大功绩呢?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区政府请来了一些专家教授,开了一次论证会。会上出现了史无前例的争吵,一派怨天,一派怨地,各执己见,争得面红耳赤。
地理专家魏书偰说:“其实,天香区所在的凤蝶谷地势很高,往时山洪也时常爆发,比这次更大几倍的山洪也毫不稀奇,但每次都顺利地经凤蝶湖、香泉河泄洪而去,对天香区从来没有构成过生命财产威胁。现在这次为什么流不出去了呢?你们看看香泉河下游怎么了?那儿填河兴建了一座高山似的‘鬼府幽灵望乡台’,这种景点令人恐怖,也不利于科学教育,而且根本无人参观,白白耗资八个亿不说,还把泄洪通道堵死了,这就是水淹城区的祸根!”
民俗学者国务院津贴获得者李小晴冷笑道:“你就是固执己见!这次阴霾是突发性的,大白天变成了漆黑的暗夜,雷雨已不是下降,而是从天上往下倾,高压线都连电了,变电站也烧毁了,这不是天灾是什么?你查查资料,哪国哪地有过这样集中的雷暴雨啊?”
于是两派势力都直着脖子,活似昂首向天歌的雄鹅,拼命争吵,吵闹了一整天也还是争执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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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天色将晚,区委书记贾星星不得不出面来了个民主集中制。
贾星星坐在会议圆台东端,秘书递给他一个麦克风,他吹吹风试试,不料扩音器没插电。秘书连忙找插线开关,却被贾星星挥退了。
他说:“人不多,我就不用扩音器了。大家也不用再争执了,我代表区党委作个总结,你们两派专家说的都对,都有独特的建树,科学的寻根。但,你们也各有偏执,不够全面。说过:‘我党的哲学就是斗争哲学’,‘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还有一句就是,‘与人斗其乐无穷!’所以我认为这次抗洪取得的既快捷又彻底的胜利,是天时、地利、人和三种因素都有,最主要的人和因素,党群一心,官民一致,同心协力,所向披靡,没有战不胜的天灾!”
他引经据典,斑竹偶像,讲得是慷慨激昂,唾沫星子乱冒,很有点儿常胜将军的派头。因此,他的话震惊了全场。
“哗啦啦……哗啦啦……”好一阵雷鸣一般的掌声,经久不息。
“谢谢大家,谢谢大家!”
他得意忘形地摆摆手,很想继续慷慨一番。
但没等掌声落下,区长杨伟已认为自己有权紧随骥尾,抢着发话截取了他的后续演说。
他说:“各位学者,专家,教授们,你们的论证实在太好了!这怨天,不是怨天尤人,也不是怨天降灾,而是怨天太高了,我们这儿天高皇帝远么!还有,古人就有‘苦吏可政,天高一尺’的说法么。咳咳,咳咳咳……”
轰地一声,全场都笑了。
有人小声说:“是‘酷吏苛政’,‘苛政猛于虎也’,不是‘苦吏可政’。”
又有人小声说:“‘天高一尺’是讽喻贪官污吏搜刮地皮!地皮刮去一尺深,天才高出一尺啊!呵呵呵……”(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