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总被无情恼。
這词讲的是春游中,邂逅一份美丽的恋情的情境。在困守一冬后,所有潜藏的情感都轰然苏醒,大地焕发勃勃生机,人的心也蠢蠢欲动,似乎所有的美好都从此刻开始。
京城之俗,每年皇上祭天后第二日,京中都要举办一次大集市,那天,家家户户,不管男女老少,都倾巢而出,涌上街头,尽情娱乐。梅清音幼时曾随家人出府游玩过。
一早,萧钧与她一身寻常男女的装束,和刘公公侍卫们从宫中角门坐车出了宫,来到城中。街上热闹极了,车水马龙,鼓乐喧天,爆竹齐鸣。路旁搭起一排排竹棚,有唱戏的,有卖茶水的,有叫卖风味小吃的。熙熙攘攘的人们的有戴着面具,有的男扮女装,男男女女,不论贵贱,个个满面喜色,尽情欢乐。
萧钧与梅清音等人下了车,也都戴上了面具。梅清音戴的是狐狸,萧多半戴是的老虎,其他人则牛头、猪面、马首等各不相同。他们先来到一堆大呼小叫的人群中,原来這里正在表演角斗之戏,只见场子中央有两个彪形大汉扭抱在一起,互相较劲要将对方摔倒,进进退退,相持不下。围观的人们有的叫好,有的加油,那个黑胖些的终于将对手仰面朝天摔在地上,引来一片喝彩之声。
梅清音从未见过如此激烈的场面,直紧张得两手出汗。萧钧怕与她走散,手紧紧地牵着,此刻见她這样,笑着掏出手帕,为她轻轻擦拭着。説不清是因为四周侍从在盯着,还是因为羞涩和兴奋,梅清音脸红心跳,微微低着头,有种无言的娇美,萧钧握着她柔软的小手,也是心驰神往,怪不得她整日説想象普通男女一样过一天,這在人群中的牵手,比在宫中多了几份真实和自由,还有醉人。
两人四目相对,神情脉脉,把一周的侍从看得耳红心跳,刘公公更是咳个不停。
“钧哥哥,你看那边的草炉饼看上去很好吃,还有羊杂汤,也象不错。”街边一家烧饼铺外,挤满了游玩的人群,一锅草炉饼刚刚出锅,只见金黄的饼面层层酥松,芝麻密密地缀在表面,游玩的人纷纷抢购,再配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羊杂汤,个个吃得一脸幸福,梅清音忍不住也心动了,咽咽口水,回头喊着萧钧。
羊杂汤是什么?萧钧好奇地走上前。
“客官,一文钱一碗汤一个饼,你要几份?”一脸黑红色的老板娘微笑地走了过来。
“只要一文钱?”萧钧不确定地问?
老板娘不好意思地笑了,“今日是大集,卖的是比平常贵点。大家图个方便,你快乐我也快乐。”
萧钧理解地点点头,随意问道:“這小本生意,家中还过得下去吗?”
“当今皇上有仁德之才,国家太平,這京城比从前繁华许多,来来往往的商人也就多了,引得我這小本生意也跟着红火,怎会不好呢?”老板娘拂去额头的汗珠,笑吟吟地説。
梅清音听了心中一喜,紧紧偎着萧钧,説不出的骄傲,“钧哥哥,买几份吧?”
被人暗地夸可比当面听奉承话舒服多了,萧钧也是龙心大悦,怜爱地转过头,看着梅清音,笑着説:“知道啦!那就来十份吧!”
“十文钱!”梅板娘笑嘻嘻地看着他。真是个好会宠娘子的小公子。
萧钧一下窘了,他没有身上带银两的习惯,以前也没有任何机会带,走到哪里,总有人打点好了一切,今日……“给你,十文!”刘公公挤上前,递给老板娘一叠铜钱,尔后又悄悄地退到后面。
梅清音不禁捂着嘴笑出声来,好一个囊中羞涩的皇上啊!
萧钧想想,也笑了,后面的侍从和刘公公更是低着头,隐忍得很难受。
几人分坐在街头的桌前,老板娘端上羊杂汤,刚好一锅饼又好。一下子,几人面前热气腾腾,把体内的馋虫齐齐勾引了出来。侍从们看着皇后和皇上,不好意思先吃。梅清音是好奇大于饥饿,对着饼观察了许久,方伸手去拿,没想到饼太烫,她一下被烫得缩回了手。
“夫人,我這个已有些凉了。”刘公公体贴地站起身,把自已的盘递了过来。萧钧扭过瞪了他一眼,他快快地坐了回去,好象又表错了情。
萧钧一手轻抚着她被烫的手指,一手托起饼,细细地吹着,差不多了,才掰开一口,递给她,羊杂汤也是他先尝过,觉得温度适宜,才端给她,看她吃得香香的,方开始用自已的一份。
侍从们从没看到皇上如此细腻地待一个人,全傻傻地呆住了,只刘公公见怪不怪,吃得热呼呼的,唉,這小吃还是外面的地道,宫中可真比不上。
“公子,你待你家娘子真好!“老板娘笑着又帮几位添了点汤。
梅清音一口汤含在嘴中,被這句话撑得嘴巴鼓鼓的,脸羞得酡红,一张脸恨不得埋到碗中,心中却甜得紧。”我家娘子出门不多,难得今日這般开心,疼是自然的。”萧钧和声説。
天,皇上説疼皇后,侍从们几个都没成家,偷看着,心欲欲起伏。
“呵,小两口真是甜美啊,刚成婚不久吧!”老板娘以过来人的经验猜测,新婚中,男子才有耐心這般去待心爱的人。
“不,我们成亲三年啦!”不过,今夜是他们的洞房花烛之时。萧钧温柔地抓着梅清音的手,掌心对掌心,让她感受他的激动。
老板娘真的有点吃惊,成亲三年,还象新婚,這小娘子前世真是修来的哦!
梅清音终于喝光了碗中的汤,拉住萧钧的手,眼又好奇地看向远方,还有许多好奇的事,她决定不再想着身份与不自然,她要和皇上今日好好玩个尽兴。
手持一根冰糖葫芦,吃得满嘴通红。侍从们手中捧着从书店新买的书和从绸布庄刚置的绢纺,刘公公怀里则是一大堆脂粉手饰,皇上只要她的眼睛落到哪里,他就买下什么。吓得她现在走路只敢直直地看着前方,這样子被一个人宠到骨子里,已不是幸福一个词可以形容了。
一通锣鼓声,她好奇转了个头,现在,他们一帮人坐到了戏楼里小包厢中。桌上堆了一大包零食——四色蜜饯、八色糕点,各色各样的糖,与清香可口的果子汤,全是女子们的小玩艺,侍从和刘公公专注地看着台上的恩爱情仇,体贴地不看他们一眼。梅清音叹了口气,不谈肚中饱得塞不下任何东西,此刻眼也饱得看不下任何食物了。少时,在梅府,父母管教颇严,很少如此纵容,到皇宫后,她更是严守各项礼仪,不越一点分寸,今日,皇上他实实地把她当成了个娇惯的孩子,尽情地、没有边的宠着,她怎能不深爱他呢?
“吃不下,就扔那里吧!”萧钧的心思也不在戏台上,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钧哥哥,你为我做了這么多,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她有些不好意思,君子应知恩图报。
“你呀!”他一双深邃的眼怜爱的看着她,轻柔地説:“直直地走到我怀中,哪里都不看,就行了。”他的皇后藏在深宫中,无意就被别人看出了她的好,轻易就为她怦然心动,她不知,他却掩得很累,如一日,她知了,他怕她会拿他与别人比较,不是没有胜算的把握,而是他不喜欢她心中还有别的男人经过。
她嗔怪地白了他一眼,轻声説:“乱讲什么,我从来都不看别人的,抬头只看天。”
“啊?”
“因为你是天子呀!”她笑了,某人又上当啦!
萧钧欢喜地握紧她的手,看看外面,天色渐暗,“回宫好吗?音儿。”
今夜是他们的洞房之夜,一想到這,她不禁就心怦怦直跳,看都不敢看他一眼,相拥过那么多夜,今夜,终于她要成为他的了。”嗯!”今夜,她要对镜贴花黄,为皇上,她要成为一个美丽的新娘。
两人都有些心动,一上马车,车上只有二人时,他立即就把她紧紧搂住,深吸着她身上的幽香。她圈住他的腰,眼光亲蜜成缠绵,像是终此一生看不足似的,不忍移开片刻。
“音儿,你想过今夜吗?”他的声音轻柔低沉得怕惊吓到她。目光炽热,闪动着对她的侵略。
梅清音沉吟了下,笑开了花般的芙蓉面,“以前,你没有点破时,我没有想过,也是年岁轻吧!后来,你提到,我有点担忧,但因是必然之事,带有点认命的无奈地接受。现在,和你经营历被刺、战争,一天天地相处了,我、我的心忽然就变了,满心满眼都是你,洞房之夜一下子变成渴望,好象会变得无限美好,我忍不住期待着。”她只説得面色润红,心儿乱跳。
玩弄着她丝般的秀发,萧钧神色迷离,“所以,我才愿意等到今日,我不想你用无奈的心情来接受我,而是要你身心都在一处时,我们在一起。音儿,我要你记往我们之间发生的任何一切,等白发苍苍时,你抓着我的手,在某个黄昏,无意谈起,你仍会説:钧哥哥,我真的很幸福。”
“钧哥哥,我真的很幸福。”她眼中悄然含了泪,埋在他的胸前,有夫如此,她怎能不幸福,现在、以后、永远都是。
天色漆黑,梅清音才回到中宫,梅珍嘟着嘴,不开心地吩咐小宫女们准备热水,皇后要沐浴更衣,女官刚刚来知会过,皇上今夜留宿中宫。這似乎是娘娘入宫以来,第一次如此正式迎接皇上。
可梅珍不开心。
梅清音脸上艳红未褪,坐在梳妆镜前,笑着问:“怎么啦,拉着个脸?”
梅珍从衣柜上找出香熏过的内衫,头也不抬,“娘娘,你现在去哪都不带着梅珍了,凉州远,也罢了,今日出宫也远吗?”
哦,是這事呀,梅清音笑着抱住贴身的丫头,“皇上他怕无法照应二个女子,今日外面人太多,一不小心就会走散,我一个就够他费神,再多一个他顾不过来。”
“才不是呢,我哪有那么娇气,我可比刘公公灵巧多了。”梅珍还是不满。
“好啦!以后安庆王进宫来,我请他带你出去转转可好?”
“呃?”梅珍一听,头摇得拨浪鼓似的,和那个王爷出去,哪是他带她,是她带他,而且顺便还能气得肚痛,“算了,我不出去了,我还是呆在宫中陪娘娘吧。不过,説好,娘娘以后去哪里,一定要带上梅珍?”她今天一天在宫中两眼乱跳,直担心娘娘会出个什么事,看到她平安回来,她一颗细心才好好入怀。她可不想以后也如此提心吊胆似的忧着。
“好,一定,一定!”梅清音忙着直点头。
梅珍终于展颜娇笑,看身后浴盆中,宫女已打好了水,她滴上香精,挂好内衫。”娘娘,你洗好后,梅珍要为你好好打扮,今夜,一定要让你人比花娇。”
不敢再看镜中的自已,梅清音羞羞地低着头。
“来吧,不然,水要凉了。天,那是什么?”梅珍惊呼一声,手指向窗外。梅清音转过身,只见皇宫西角边一处宫殿,火光熊熊,映得那方天空如白昼一般,整座宫殿烧得象火焰山般。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那是战场。
“那是哪里?”她颤声问。
“好象是座空殿,无人居住。娘娘,你先洗着,我去看看,一会就回。”梅珍説。
“我一会再洗吧!”她有点不放心。
“乱讲,天都這么黑了,一会皇上就要来了。那儿説不定是谁不小心点燃了火苗,又不大事,再説,宫中這么多人,你担心什么。玩了一天,咦,娘娘身上都是汗味,快洗吧!我把门关紧,马上就回。”梅珍轻快地説着,掩上门,匆匆跑走了。
梅清音无奈地发了会呆,探身试了试水温。她刚欲解开衣结,突然她觉得有丝怪异感,全身颈毛倏地立起,這个房间除了她以外,似还有其他人存在。
有人在注视她,她很确定,可是在哪呢?她缓缓直起身子,闭上眼睛,专心凝神倾听,果然有个沉重的呼吸声,她刚睁开眼,只见一双大手拿着一块布巾奔面而来,她躲闪不及,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了。
“娘娘,无人伤着,只是块丝布碰上了烛火,惹着了别的地方。”梅珍推开门,气喘喘地説着。
无人应声,她以为娘娘正在泡浴,忙笑着走过来帮忙,盆里没有人,花瓣和香精都浮在水面,人并没有进去过,内衫未动,房内一切井然,她又跑到床后的着衣间、外面的花厅、书厅,都不见皇后的身影,她问了守门的宫女,也没见皇后出去过。不种不祥的感觉让梅珍心慌意乱,她不禁吓得惊叫起来:“来人啦!皇后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