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城外三十里有大湖,称金锦湖,据说每天清晨,太阳升起的时候,湖面上遍布金光,宛如金锦,所以得名。江南织造坊就在金锦湖中,据说金锦湖畔有数个村落都为织造坊工作,有千亩桑林,数百织工。
此时的江南道地方广人稀,土地开垦程度很低,农耕水平更是维持在刀耕火种的程度,完全靠天吃饭。好在江南水密布,灌溉方便,除非**,平时到也能填饱肚子,不过要成鱼米之乡是不可能了。所以像织造坊这样做丝织做到名满天下的就更不容易,别说是在苏州府,就算是整个江南道那也是明星企业,就连江南节度使都要给苏婆婆几分面子。
金锦湖这里既然有广阔的水域,当然也就有人捕鱼,几只如叶轻舟在湖上穿梭而过,有鱼鹰出入水面,击水出声。
陈琼换了一身青布长衫,没戴帽子,以发带束额,满头长发披于脑后。身上全无饰,只在腰间挂了一支笛囊。他本来就相貌俊美,虽然身无长物,这一身打扮却更显清丽出尘,人物出众,此时负手立于船头,不禁人人侧目,更引得湖上渔娘频频回顾,人人争看。
为陈琼撑船的是个四十多岁的渔民,在船尾摇橹的时候也觉得与有荣焉,将小船摇得又快又稳。陈琼立于船头,更显得如同行云流水一般。
又一次有人因为贪看陈琼忘记摇船发出惊呼之后,船夫忍不住笑道:“公子真如画中人。”
陈琼笑了一下,轻声吟道:“烟销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绿。烟雨江南,梦里水乡,今日始见。”
渔夫茫然不知所对,只能叹道:“公子好文采。”
陈琼微微一笑,听到远处有人扬声说道:“不知哪位高人来访?”
听说陈琼要主动找上织造坊,流泉一面感慨郫县侯果然不走正常路,一面给陈琼科普织造坊的事,这个时候陈琼才知道,江南织造坊是在金锦湖中的一座岛上,本来小岛无名,后来因为织造坊的缘故,就被当地人称为织女岛,织女岛位于金锦湖中央,四面环水,无路可通,除非陈琼能凌波踏水,不然就只能乘船上岛。
陈琼既能千里闲庭、缩地成寸,又有猴子跳身法,凌波踏水或者不行,但是真要登萍渡水、一苇渡江倒也不难,不过现在织造坊的敌意未显,他也不想咄咄逼人,所以还是在湖边租船上岛,这是礼貌。
陈琼刚才看到离岛已近,于是就念了两句诗,只是念诗的时候用的是千里传音功法,毕竟等登岛之后再通报的话,直接深入显得自己太强势,如果等在原地又不免弱了自己的气势。
这个回答的人并没有掩饰声音,所以给陈琼撑船的渔翁也听到了,惊奇地向陈琼说道:“公子好面子,这是于二档头的声音。”
陈琼回眸一笑,随手抛下几个铜钱,说道:“多谢相送,就到这里吧。”话音未落,他身子一闪,已经在船头上消失了。
那渔夫愕然看着空无一人的小船船头,如果不是那几枚还在船板上跳跃的钢钱,几乎疑在梦中。
陈琼一步踏出,换影移形身法展开,下一步就已经落在了岛上,听到有人赞道:“好功夫。”
陈琼向岛上拱手说道:“长安陈琼,拜见前辈。”
“你就是陈琼。”织造坊以织著名,所出锦缎薄如蝉翼,轻柔滑腻,入手如无物,成衣不盈一握,其中上称为“云锦”,常年重金难求。当初李弦逃出汉中的时候,穿的衣服就是江南织造坊所出锦缎制成,不过以蜀王之尊,李弦这套衣服用的锦缎也不是“云锦”,云锦难求可见一斑。
这时代的中原并没有棉花种植,江南也没有羊毛可以薅,所以织造坊的织用的都是蚕丝,为了养蚕,金锦湖畔遍植桑树,织女岛上当然也不例外。这时春暖花开,桑叶虽然还未到采摘之时,但是也已经枝繁叶茂,郁郁葱葱。
随着说话的声音,陈琼看到桑林掩映下以碎石铺成的甬道上走出一个彩衣女子,大概三四十岁年纪,罗衣彩裙,云髻高耸,环佩叮当。
就算没有渔夫提醒,陈琼也知道巧手苏婆婆已经年近花甲,就算驻颜有术,也绝对不会穿成这个样子,所以这位应该是织造坊二档头于岐。按照流泉告诉陈琼的事,这于岐是苏婆婆的师妹,武道修为应该是九中上之间,还没有凝成道心。苏婆婆最近几年已经很少亲自接待访客,织造坊和人谈生意处理对外事物的时候都是这位于二档头出面,所以要说起来,由于岐来迎接陈琼是很正常的操作,既没有特别尊重,也没有任何轻忽之意。
显然于岐是知道陈琼的,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陈琼刚刚杀了织造坊的人。
于岐既然能够代表苏婆婆处理事务,城府当然足够,虽然对陈琼来访有些意外,可也没有特别的表示,只是打量了一下陈琼,就拱手说道:“原来是郫县侯驾临,有礼了。”
陈琼看她态度不咸不淡,一时之间也不好说话,于是默然拱手。听于岐问道:“敢问陈侯所来何事?”
“特来拜见苏前辈。”陈琼答道。
于岐很认真地看了看他,突然说道:“若是为了杀伤我门下弟子来请罪的话就请回吧。”她说道:“我织造坊上下虽为女人,亦明整理,凤娘既然出头与人争斗,死伤自当安于天命。只是我师姐心伤爱徒,不欲见客,还请陈侯见谅。”
陈琼愣了一下,有些吃惊地看着于岐,心想这剧本好像不太对啊,说好的护短苏婆婆呢?怎么变得这么讲道理了?弄得自己都不好讲道理了。
他想了想,向于岐说道:“那就多谢前辈了。”
于岐点了点头,看着陈琼没有说话。四目相对,沉默了一会之后,于岐奇道:“你还不走?难道还要我派船送你?”
“呃。”陈琼犹豫了一下,向于岐拱手说道:“晚辈久闻云锦之名,羡慕久矣,不知可否让晚辈一观。”
“你想看云锦?”于岐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皱眉看着他,心想这位郫县侯也太不靠谱了吧?
没想到陈琼摇头说道:“不是看云锦,而是要看云锦织成之法。”
于岐一愣,顿时沉下脸来,淡淡说道:“原来陈侯窥伺我坊中不传之秘,难道是想拜入我坊中学艺?我织造坊百年清誉,从无男子入门,陈侯之请,恕难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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