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答应你。」女子轻缓颔首。可是,随之的,她却还是低声这补充了一句。「不过,你姐姐要除外。」
「为什么!」晓寒但只急切地喊了出来,却是毫无惧意:如果唯有姐姐她记得,那她岂不是要心痛死了?「不要,我求求你,不要……」
「对不起。我真的做不到。」尽管有些为难,可那女子却仍旧是如此直言,不再避讳。「如果你了解你姐姐,那你也就应该明白,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封印她的灵魂记忆的——事实上,除非她自己不愿意回想,否则没有人可以阻止她——包括我。」
「……」如此,那少年终是忍不禁苦苦犹疑了一阵,却又还是觉得不好再坚持什么,只得做罢,叹息,「那好吧。除了姐姐,你保证,其他人所有人的记忆都可以被全部抹掉——就好比,那所有的事情都只是一场梦,一场一苏醒就会遗忘的梦!」情切,悲伤。滚烫的泪终是不迭地倾溅出来,鼻息酸涩,泪眼离合:说到底,所有人都不会承受那样剧烈的痛,而只有姐姐,只有姐姐一个人会……可是,为什么……
「好的,我答应你。」女子微微颔首,表示答应,一边也只轻然拂袖而动,只引得一道炫亮的白光轻然地掠过那一整座电闪雷鸣下的小镇。「现在,他们都不会再记得今夜里所发生的事情——当然,除了你的姐姐。可是,你又要什么时候才跟着我们一起离开呢?」女子稍作思忖,继而便只大度一般地笑了笑,「这样吧。明天,明天等你和你姐姐诀别之后,你就到那前边的枫林里来寻我们吧——记住,男子汉大丈夫,答应过的事情,说到可就一定要做到。我们会一直等你,直到你来!」
「嗯。」少年沉重地点了点头,一边却还是只不禁泪落如珠。「我答应,我都答应……」姐姐,抱歉了。晓寒,还是不能够陪你回家……
◇
情伤过处,人终究免不得又是一阵酸楚。
可是,那静然独守在房间床榻边上眼底只有那昏沉不醒的悼灵的女子却终是不曾明白,方才,只当那少年脱口一句说自己要去『休息』的时候,他就已经权当自己和她道过别了!「姐姐……」然后,少年便只悲戚地拉开门,踏过门槛,再徐徐地掩上门,只隔着那一道越渐狭窄的门缝远远心切地遥看了他的最后一眼。「再见了,姐姐。」神色凄然,却也终是无奈凄别时。
然后,当那少年再也看不见门里的人了之后,他便只放宽心似地微然笑了起来,极力地装出一副万事平安的模样,轻轻走过楼道,沿着楼梯安然地走了下去,踏入一楼厅堂。
相思还在那说书的角落处不知疲倦地听说着故事。看她的模样,仿佛是真的忘却了昨夜里所发生的那一幕吧——不管了。料想,相思她也只是一时受蛊,所以才会说出那般的言语的吧!
如此心下一阵轻叹,那少年便只微微然侧过身子,朝着那柜台里的掌柜淡然地笑了一下,「掌柜的早。」
「早——」掌柜也只报以一笑——如他那样静美而乖巧的少年,有谁见着会不喜欢呢?「出去呀?」
「嗯。」晓寒微微颔首,「出去逛一下——掌柜,您忙。」
话毕,那少年便只神色安然地迈出了酒栈:果然,再没有人记得昨天夜里发生过的事情呢!就连污浊的血迹,也都悉数地被那夜里出现的女子给净化去了——所以,现在,当真就是最后诀别的时候了吗?
沿着街道走上小镇入口的石拱桥,少年终是忍不禁回眸顾盼了一眼,眼底瞬间便只蒙上了一层清泪,似酸涩,却终又无可奈何。
「姐姐……晓寒,或许是真的福缘太浅了,根本就没有成为姐姐弟弟的资格吧!」
「呵呵,原来……时间竟然过得这么快!都还没有准备好,就已经到了大家要分道扬镳的时刻——我还以为,我当真还可以陪着姐姐回到你的家乡,看着你翩翩起舞再也不会难过再也不会悲伤了呢!姐姐,对不起……」
「不过,即便是没有了我——姐姐,我相信,大哥哥他也一定会将你送到你想去的地方,他也一定会让你见到你想见的人的!」
「保重了,姐姐……」
也曾说舍不得,也曾苦苦留恋不忍离别。可是,稍稍一念及自己的无能,再一并自己跟随在姐姐身边之后所发生的那些可怖的事情,他就忍不禁一阵心酸,自愧不已:自己,又能够帮到姐姐什么呢?没有,从没有。如果没有自己,姐姐应该也就不会总想着要避开大哥哥了吧!如果真是这样,姐姐,她也一定会很勇敢地去直面大哥哥的过往吧!只有勇敢地去面对大哥哥的心,将一切都说清楚,那才可以早日达成心愿的吧——「姐姐,
祝你早日找到你真心爱恋的那个大哥哥……」
微然一声笑起,缓缓收起眼底朦胧的泪痕,那少年终是彻底地转过身去,渐渐地朝着那山林枫红的地方没去身影。也似只眨眼,那红叶翩飞白雪落地的山林之中就只幽幽然散淡了他的幽影——谁,又会在意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少年的去向呢?
◇
「咳咳,咳咳……」似良久,话聊斋二楼的一间客房之中,那一直静躺着的男人面上好不容易才只又泛起了些许激荡人心的声音。可是即便如此,那身侧照看着他的女子却似乎并没有太过惊喜,反倒是只淡然地微笑着,轻柔地问,「你醒了?」
「霖……不,澜儿。我,我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应该……啊,头疼,头疼。」悼灵却是诧异,一边还只悲怆地扶住了额头,一阵惊颤:心下,那频繁涌动的思绪隐隐似在宣告着什么。但是,那究竟会是什么秘密?仿佛,无论他如何用力,却都无法将那些惊颤的事情完全回忆清楚,反倒是只剩下了一些零星的画面碎片和一些完全猜不透的惊悸冲动——但,毫无疑问的,他终是再也想不起来昨天夜里究竟都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更别谈如今躺在这里的缘由了。
「头疼就不要再多想了。」霖儿轻声宽慰,一边也只缓缓站起,坐在他的床沿,温柔地探出玉手轻揉起他的太阳穴,微笑,「好好休息。」
「可是……」悼灵却仍旧是不肯作罢,只一边放开手臂,一边也只定睛地看向了那般的女子,犹疑。「我也不应该会在这里的呀!我好像,仿佛记得我是往西边的竹林里去过了。然后,我好像开始很难过——因为,我好像,是看到了一个熟人的尸首……」竭力地思索,却终是想不清楚那真正的过往。如此,他也只得似作罢一般地苦叹了一声,悲怆,「可是,在这废墟之城里,我又还能认识什么熟人呢?不——我明明应该记得很清楚的,可为什么我就是想不起来呢……」不得已,他还只恼怒一般地抬起手掌拍了拍额头,却仍旧是毫无所获,反倒是叫那身侧的女子一阵惊颤,赶紧抓住了他的手,掰开,放低了之后方才只甘甜一笑,低声劝阻——
「想不起来那就别想了嘛!总之,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可是……」悼灵摇了摇头,试图争辩。可是,面对那脑海里模糊不清的记忆,他却也终究只能够苦声哀叹,无可奈何。「也是。想不起来,那就别想了吧。」然后,他便只微微然偏过头凝神一般地看向了身前的女子,却是突然有些不敢置信错愕地问,定睛声颤,「澜儿?」
「怎么?」霖儿倒是被他这股突然认真起来的神色给吓了一跳,只慌忙着停下手里的活儿,认真地看向他,柔声着问,「什么事?」
「你……好像是变了一个人?」是的,就是有这样的感觉——即便是回想不起昨天夜里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但是好歹,那青天白日里,一并之前所发生的事情,他却是怎么都不会忘记的啊!所以,澜儿……他琢磨不透,根本就无法看透那人颜面上的轻缓神色:她该是这样神色淡然的吗?她不是应该正在和自己在生着某种莫名其妙的闷气的吗?可是,为什么会变化——所以,当真是在自己忘却的记忆之中发生了什么,所以才会改变了她的这番举动么?可是,那些事情,究竟又会是什么呢?
只是,无论悼灵心下如何忖思,他那身前的女子却是一声嗤笑,摇了摇头,神色轻缓地只继续笑着说,「变了一个人?呵——怎么会!好端端的,我要变什么呢?该不会——」她突然就忧心忡忡地靠近了他的眸子,压低了声音试探着问,「你,不会是中邪了,脑子乱了吧?」
「中……」悼灵一时语塞,忍了忍,终究还是又只强撑起来辩驳,「怎么会!就算我昨天中邪,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可是之前呢?你之前明明就是……」他看着她镇定的眸子,突然就受创一般地停住了言语。
「就是什么?」霖儿但只狐疑。
可是,她却是只见着那身前的悼灵竟是惊恐地看着她,右手只不禁高抬起来,轻缓触向她那纤细却明显受创的脖子。「这是什么?这些红印——澜儿!」他突然就只一阵寒颤,猛然地张大了嘴,惊恐却犹豫不决地问,「这,这是我做的吗?这些红印,这是我昨天半夜里掐出来的红印么……我到底是……」他颤栗地朦胧起霜华,很想凝神地看清那身前的人。但可惜,那不争气的泪水终于还是掩住了他的视线,无所得见,只听她微然一笑,不以为意地说——
「什么呀!你掐我?拜托哦——」霖儿却是摇着头往后退了退,一边还只轻然地说,「你可真是想多了呢!」
如果连你都不记得,那大
抵就真是天意了吧——就好像这里所有的人一样,都只将昨天晚上那惊恐的一幕尽皆忘却——还是晓寒和自己说的吧!昨天半夜,当自己昏厥之后,这酒栈之中突然就现出了一道浑身净白泛光的仙女——他虽不曾看清她的模样,但却终是知道她让那所有人的记忆都消失去了,唯独除下了他们这一双姐弟。所以,她又怎么会想到要再去责备于他呢?
「罢了!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我还是实话告诉你吧。」她的眼睛依旧清亮,让人看不出丝毫的欺骗和造假之意。「昨天呢,我们白天的时候不是争执过吗?然后,我就知道你回房睡觉去了。至于我呢,就和晓寒一起在河边上坐着,聊着天,谈着心,直到晚上才回来。可是等到了我们回来的时候,我们才发觉你竟好像真是中邪了一般,只躺在床上一惊一乍地乱来,还胡言乱语动手动脚的——喏,我这脖子里的印痕,就是你昨天晚上不清醒的时候给弄的呀!不过,听你说的梦话,你那要掐的人应该不是我。所以,一切都应该只是凑巧了而已——这些,我本打算不告诉你的,毕竟,这不是什么值得说的好事。」她说的却是那般的真切,眼带神伤,仿佛一切都是浑然天成的无缝天衣!
「那,我到底想要掐谁呢?」悼灵不禁有所骇然,却还是故作镇定地凝望向了她那双冷寂而安然的眸子。
「我没听清。」
「没听清?」悼灵一阵惊愕,略微抬高了些许声音,倒像是在苛责一般的语气,直叫那身前的女子不禁愤愤然蹙起了眉头,恼怒——
「就是没听清啊!谁能知道你都说了些什么奇怪的梦话嘛——反正,我就是一个字都没有听懂!你不信?你不信的话,那我现在去叫醒晓寒——他昨天也在,也听到了你说梦话的。不过,他也没听懂你究竟都说了些什么——不过,依我猜,你应该是喊了个什么人的名字吧!喂——」她却是突然颤起了好奇心。「你说,你究竟恨谁,竟然恨到了这种地步啊?该不会……」
「没有啊。」悼灵也只不禁一阵脸白,分外尴尬。「我哪有什么恨的人嘛——中邪,一定是中邪了!」
「真的,就没有恨憎的人么?」霖儿却是不肯罢休。「我不信。你一定有——说吧!如果你心里真的恨着什么人,不妨就告诉我啊——师姐她和我说过的,如果一个人的心里藏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那就会很容易控制不住的!就好像,昨天晚上你做噩梦的时候那个恐怖的样子啊!而且,就算不是为了你自己,那你为了我的安全也应该多考虑一下,告诉我真相吧!」她抿着嘴唇,说得却是那般的情真意切,倒是叫人只不禁愈发地惊诧起来——
「没有吧?」悼灵完全被她给吓着了。「你确定,我真的很用力地想要掐死谁?而且,我当真还喊了一个人的名字?」
「是不是谁的名字我也不太清楚——总之,那个时候的你迷迷糊糊的,突然就大喊了一声,然后就死劲地掐住了我的脖子!还好晓寒也在,不然,我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虽然听着像是在气恼什么,可她那样静然的眸子里却并没有丝毫的激动,责备,或者恐惧。
「可是……」悼灵也不禁慌了起来,苦思一阵,却仍旧是无所答案。「真没有啊!如果我讨厌什么人,我一定会告诉你的!毕竟,你的安危,终究是最重要的!可是,我真的没有特别地讨厌什么人,更别谈怨憎之类的情愫了!」他微微蹙起的眉头彰显了这句话的真实性。
「那还能是怎么回事呢?」霖儿却似苦思,咬牙切齿。「难不成,真的不是你自己在怨憎什么,而就是有什么脏东西附在了你的身上?可是,那个人,他会恨着什么呢?而且,还偏偏附在你这般的人物身上——料想,你有法力,有道行,那你又怎么会那么轻易就被什么东西给蛊惑了呢?」
「你不信?」尽管已经尽力地否认了这样的说辞,可悼灵却终是难以彻底地说服那身前的女子,甚至,就连他自己都忍不住要相信这般的事情了:自己昨天晚上的记忆完全就是零散而残缺不堪的。所以那个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自己却是无论如何都猜不透彻的!可,也正是因为无法猜透,所以他的心中就更加难以安定下来了:如果真的是有什么脏东西附在了自己的身上,那凭自己的道行,为什么自己却什么都不曾感觉到呢?所以,这废墟之城里,当真是有很多高出自己许多的能手的吗?可是,自己明明就可以和天帝一般……
突然,一个激灵,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当初,那个和自己一直对弈的天帝,他,难道只是一道和自己当真本事旗鼓相当的幻身而已,就如同自己使用终之彼方释放出来的幻身一般?所以,其实,当真是自己道行太过低微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