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逡巡却只淡然冷笑,清明的眸子里分明闪现出嘲讽和鄙夷的清光。“可你真的就如此确定,破劫,他真的会把你看得那么重要么!你别妄想了!破劫,那个自以为是的人,他的心里能够装下什么?哼,除了他自己,有谁,可以得到他的青睐?你么?哼,我看你就是在自作多情!破劫,破劫——也罢。既然你非要如此固执,既然你非要一意孤行地走下去,那我现在就去将他的故事予以相告——现在的他是不记得往昔的事情了。但是只要我告诉他,他就一定会记起来,然后去放弃那些所谓的实验——毕竟,现在的破劫,不完全是曾经的破劫。他,好像还有一个名字,是叫做青龙,还是巽风的,对么。”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哼——”虽然被他那末了的两句话稍稍震撼了心灵,可是那棠梨却仍旧是冷然地弯了弯唇角,高昂起精致而凄绝的头颅,却是分明不予置信。“莫说现在他的记忆之魂灵慧魄就在我的手上,亦莫说他的灵慧魄现在正被云翔的力量给封禁着,就只单说他的下落吧——你找得到他吗,逡巡?哼哼,少在我面前自诩伟大了!我知道你有本事,但是有本事,也不代表你就能够尽知天下事天下人——没有人,没有人会知道他在哪里,包括你在内!”
“是吗!”看起来,跟这个女婢简直就无法沟通。呵斥不行,好言相劝也不行,威逼利诱亦不曾成功——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抛弃,这样的人,还会畏惧什么呢?破劫,那个混蛋,他到底对她都做了些什么,居然可以让她如此的死心塌地?可恶。没想到,在这世间之上当真还有如此蠢钝不堪的人物存在!忍不禁只咬牙切齿,逡巡终是微然挑了一下眉头,阴冷地笑了出来,“你以为我当真会不知道他在哪里么?哼哼,看来你对我的力量,是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
“什么意思。”她不自觉地皱了一下眉头。她分明看见那少年的面目之上竟是闪现起了些许的得意和讥笑。所以,他真的会知道破劫的下落?可是,他凭什么……
“他现在——”逡巡缓缓开口,却仿佛是拾起了刃薄却锋利无比的短刺一般只轻巧地刺入她的肌肤之间,挑断她的筋络,疼得让人不禁呲牙咧嘴,难以安定。“就在你我眼前这座大山里的封印囚室之中,对吗。”
“……”虽然他显然是答对了,但是这棠梨依旧却只微然笑着,神色之间没有半点慌乱和失措的痕迹。“就算是这样那又如何。然后呢?哼哼,隔着他的封印,你能够进去吗?就算你进去了,你又要和他说什么才会让他相信你呢?你认为,他是会选择去相信你这样一个突然闯到他身边莫名其妙的怪物,还是会去选择相信我这个早已经布好了瞒天大谎有原因才会到达他身边的人呢?哼哼,逡巡,不要太过自以为是——这么多年的蛰伏,我学了很多本事。而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让所有人都认为我是最重要的,无所不能,不可或缺!你看看现在的幽冥就知道了!就连你背后的翩廻,若不是我,她早就已经死在了这里!”
她说的当然是实话。但是,如果仅仅只因为这样的一句实话就能够让这身前的少年予以退让的话,那么她所设想的事情未免也太过缥缈天真了一些。“或许,我可以告诉你,我的本事之一。只要我愿意,破劫的一举一动,他说的每一句话,他想的每一件事情,我都可以轻而易举地知道——‘灵动’,嘿嘿,这世上有什么事情能够逃得出的‘灵动’的范畴——呼吸需要‘灵动’,走路需要‘灵动’,思考需要‘灵动’,就连你们处心积虑的算计也会需要‘灵动’——所以,你知道吗?只要你动一下,无论你动哪里,都是在为我而提供灵气,提供讯息!嘿嘿。所以,大敌当前,我不会死,永远都不会。因为你做的任何一件事情,都富含了我的力量来源——再者,这天底下根本就不存在任何不会动的东西。所以,你还会认为我能不知道他的下落吗?”他眼底闪耀的清光分外惹人厌恶。“再者。就算他已经变了一个人,就算他的灵慧魄被抽离了出来,就算他再也不能记起往昔里的风云岁月,一并我们这些个老朋友——但是,我还是可以用我的方法去激荡他的灵魂,帮助他重新记忆起一些事情来——不必多,只需要能够戳破你的谎言,那就足够了!嘿嘿,换句话说,只要我愿意,我可以让他的记忆之中突然多出一些事情,比方说,你其实只是他的女婢而已,比方说,其实他就是破劫,而并非你口中所说的和破劫只是由同一具灵魂构成的另外一个人而已!”
“你威胁我。”棠梨终于气白了面庞,咬牙切齿。“真是卑鄙!”
“是啊
。”然而,逡巡却是轻松,叹息,“我只不过是担心我朋友的安危而已——只要你能够停下那个计划,那其他的事情我不会去管,也不会去插手。如何。”
“你休想!”棠梨却是决绝。“你休想要动他一根汗毛,你也休想让我让他停止那所有的计划!我能够活下来,我能让自己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活在他的身边,我就不会向你这样的人俯首!有种,你就从我的尸体上趟过去——我倒要看看,到时候他是会去相信一个被你所杀的人生前所说的情话,还是你一个刽子手接下来完全相悖的谎言!”
她竟是丝毫不曾畏惧!甚至,还气得那少年也只不禁恼羞万分:“破劫,他交给你的,就只有这些胡搅蛮缠恬不知耻的道理了吗!”
“哼哼。”可是,那女子却是微然而妖娆地媚笑了起来,阴柔的气息渐渐弥漫虚空,让人不禁稍有胆寒。“无所不用其极——我相信你会明白这个道理!而且,就算你可以从我的尸首上趟过去,就算你可以找到转世之后的破劫,但是你还是无法劝服他的!为什么?哼哼,因为他的灵慧魄,在我的手上。而且,这世上唯一能够打破这封印力量的人已经叫我给提前关禁了起来——想跳过我而复活他?呵呵,太难了!而且,你根本就不会有那个本事——”
“你以为我会害怕吗。”逡巡阴沉着脸冷寂地说。
“你当然不会。我知道。”可惜,那个女子却仍旧是不予反应,只冷笑着道,“但是你又知不知道,你身后的人,她会——”她的阴柔分明已然胜出。“只要她还活着,没有重生,只要她苏醒过来,她就一定会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嘿嘿,虽然说她的死可能对你的影响并不大,但是,如果她知道你对我对她的大师姐,又或者是对她的巽风做了些什么可怖的事情,你觉得那又会怎样!我不认为,你可以轻轻松松就挣脱翩廻对你的斥责——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对翩廻,怀有愧疚!”
像是厚重的山,突然就塌了下来,像是沉重的苍天,突然就掩盖了自己的全部!现在,逡巡终于感觉着有了压力。这个女子,她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为了赢,为了偷生,为了破劫那个所谓的实验,她真的什么都可以牺牲,什么都可以利用!但是,翩廻……
他忍不禁地苦笑了一声,有些狼狈地低下了头——无疑地,棠梨暂时又占到了上风:对于她而言,虽然不能够知道往昔里他和她之间的故事,但是,逡巡那眉宇之间分明的难受,甚至于一直都不曾苛责反对过自己关于翩廻眷恋上破劫转世的巽风一事,那就足以证明,他对她心怀愧疚,所以,即便是她爱上了别人,他也不敢开口斥责——嘿嘿,再强悍的人,只要你是个男人,只要你还有良知,只要你会觉得你愧对你的女人,那么,你就休想从我眼皮底下伤害我,伤及破劫!
“所以呢。”逡巡却是惆怅地叹了一声,“所以你赢了吗?”然而,他却是难过地摇了摇头,一边却是哀伤地看了看身后肩头静默趴着的少女翩廻。“我承认,曾经的我是做错过一些事情,所以今天的我会不好意思面对翩廻——但是,那并不代表,你就可以离开,你就可以继续操纵着破劫让他走向那样所谓的实验!”他恨恨地咬着牙,清冷而傲然地昂起头,凌厉的清光直从他的眸子里肆虐出来,牢牢地抵在那身前女子的身间,像是一道道灵巧而活过来的灵蛇一般穿梭在她的身间。
“我是对不起翩廻。”她注意到,他的声音里开始了镇定,再没有了方才那般的惨然和悲伤——所以,他已经安然下来,甚至是彻底地被自己给激怒了吗?“所以,我就不能让她所挚爱的人再次走向注定灭亡的道路——原本我还不想跟你提起这件事情。但是现在,既然你都说到了这个份上,那我就成全你吧!”幽叹的镰刀,只再一次肆意地挥扬出来,斩过虚空之间稀薄的灵气,却是轻快迅疾而稳重地抵在了她的项间,难以躲避。“你不就是想让我杀了你么,你不就是认定我没有那个胆子去杀人么,你不就是认定当着翩廻的面,我什么都不敢吗!哼哼,你太小瞧我了,天女。你或许还不知道,当初,就是破劫,他设了一个局让我甘心地跳了进去,因为这样,我才会死,我才会将自己的身体灵魂尽皆覆灭,掺入这滚滚红尘之中所有生灵蔓延的地方——因为我死了,所以翩廻才没有得到完全的训练,所以她才会一直都不曾真正长大,永远都只是这样一个可怜的弱女子,永远都只能够被你们这些狼子野心可恶的家伙一次又一次地利用和玩弄!我告诉你,结束了!现在,也只有我和她才是注定的一对!就算她再怎么眷恋着他,就算你拿她当成了你
的挡箭牌,但是我告诉你,你结束了!如今,我回来了,我逡巡重新站在了翩廻的身侧,再没有人胆敢将她从我的身边夺走,予以伤害——包括你的巽风,包括你的青龙,包括你的破劫,更有你自己!哇呀——”
愤恨,狂啸,凌厉的青色电芒再一次惊扰这雪山背后沧海之上浑黑的阴霾世界,任由这电芒惊悸地呼啸着,肆意地穿行在那女子的身体之间,刺透,闪烁,紊乱她的呼吸和身体行动的能力——“怎么会……”忍不禁,那一直孤高傲慢的女子终是忍不禁只一口悲怆喋血,落魄地跌倒在地,微昂起头,却是也只仅能够看见那身前凌厉而似铡刀一般决绝泛起清光的下巴!“怎么会……”第一次感觉,自己的强效治疗法术末世莲华,竟然也会失效,竟是完全跟不上他的伤害速度了吗?
疼,浑身发颤的疼。所以,是自己高估了自己,还是自己从来都不曾真正看清过自己的对手是个什么样厉害的角色——只一个霎那,那悲怆俯首苦声喘息的女子却是不禁落寞地听着那脑海深处一段悠远的记忆碎片渐渐分明地浮现在了自己的耳畔和眼前,竟是那样的清晰和澄澈,明镜止水,仿佛自己竟是再一次落入了其中,再一次听见了那高高在上眉目冷清却似微笑着一般的王者的轻声诉说,近在咫尺,恍如昨夜——
“青儿。”是他,是破劫,是那个让自己甘愿俯首敬畏的王!“你知道吗?曾经,在很久很久以前,我有过一个知心的朋友。”
“朋友?”那昂起头的男子只似沉浸在某种令人神往的回忆之中,而在他远远的脚下,那一道浑身青碧微然笑着的天女青灵却是只配合着提问道,“是个什么样的朋友呢?他,叫什么?我以前,有听过他的故事吗?”
“呵呵,你没有。那个人,他叫做逡巡——”
“逡巡?”青灵只微微思索了一阵,犹疑了一下,却还是黯然地叹了一声,“的确是没有印象——他来过这里吗?应该没有吧。如果来过,我应该会记得的。”
“没有。”破劫的声音却是不禁黯然了好些。“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再来过了。事实上,他早已经逝去。我想,他才是真正地挣脱命运的束缚了吧。你知道吗,青儿?”他微然地俯下头,悠远地看向那身底下轻盈故作苦思的女子,却似透过她的眸子看见了另外的一个人一般。“逡巡他很笨,很蠢。一直以来,他都只是我们的笑柄而已。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他诀别以后,我却是会常常想起他憨憨的笑声和冷冷的笑话——他是个孩子,傻乎乎的,任由着我们再作弄他,他也从来都不会察觉,就像个玩具一样。”他的眼底突然便变得凄迷起来,忍不禁却似有什么力量轻缓地抚过了她的面颊一般,温柔,而悲伤。她知道,其实他抚过的,只是那梦呓之中的玩具少年而已。“没有了他在,就再也没有人愿意听我说说心里话,再没有人愿意任由我们作弄——那个迷糊的玩具,再没有人会像他那样了吧……”
“王。”我的王——她只忧伤地将纤纤玉指贴合在那一道轻缓抚过自己面颊的力量上,如烟轻柔地微笑起来,“我的王。如果您愿意,青儿愿意代替他成为那样的人——永远,都只听您的吩咐,听您的故事,不管您想要说什么,不管您是悲伤或是喜悦,青儿答应您,青儿,会永远站在你的身前,代替他,成为您的玩具,听您的吩咐,听您那样哀伤的情话,和悲怆的苦难。王,请您允诺——”
“呵呵,还是不要了吧。”可惜,那高台上的男人却是脸带哀伤的笑了起来,“逡巡已经逝去——我怎么敢再将你试练成他那样的人物?他死了,悲伤地死去了。如果,他不是那样的笨蛋,那他一定会怪我,怪我为什么要设下那样的一个局——可是,他不会,再也不会,永远也不会。他的灵魂都已经散了,他再也无法成为往昔里那个憨憨的傻帽了。只是啊,逡巡,我到底要何时才能够再见到他,让他不要记恨于我呢?”
“王。不会的。没有人会记恨您。您是这世上最仁慈最善良的神!”
“所以,所以那个人就是你,所以我一直代替的人,是你,是愚蠢的你,蠢钝不堪的你,被人当成玩具,被人当成听筒,永远都只是一个玩具的你吗?”
如何能够置信!可是那往昔里分明的对话,此时此刻,却就是这般清晰地活跃在了自己的脑海之中——所以,那都是真的。那都是真的!
逡巡——你可曾当真傻过,迷糊过?我不信,我不相信如今如此聪慧而灵巧的你,当年会不知道破劫他对你怎样!
——所以,你是故意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