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一点,就在前边,一定就在前边!」
那是心急如焚的惊颤声音,只在这迷茫的白雾之间仓惶上前。而在海蓝身后,一道水蓝衣衫的少女手提着一道浅色泛光的华灯也只紧紧跟住,尾随,生怕她口中所言之人受了什么可怕的创伤。
「他就在前边。」霖儿焦急地带着路,眉头紧锁,却是一刻都不敢大意,拖延。
还好,很快她们便回到了出事的地方——只是,这般的白雾之中,再没有那样一道冷寂的雪白身影矗立。而地上,却但只静然地躺卧着那一道熟悉的幽影,面上神色惨淡而煞白。
「他怎么了?」少女一声惊疑,却竟是不安地蹙起了眉头。
「你先帮他看看,看他到底是什么了。」霖儿自己都不知道他究竟是因何才会倒下,所以自然就没有答案。
如此,那少女也只微微俯身,探手触向了他的眉心。
「你怎么不看他的脉搏啊?」
霖儿一声诧异,却是只叫那女子稍稍凝声,冷对,「他不是凡人,自然就不该用凡人的方式来看病。」
「原来如此……」看着她细细凝神,霖儿也只好稍稍后退一步,不敢惊扰。
可是很快,还不待她放松心情,那少女却是放开梦之,冷着颜面就径直回首瞪住了她,「你对他做了什么!」杏目圆瞪,分明就好像霖儿当真是这般惨案的始作元凶。
「哈?」只是,霖儿终究惊诧,不解。「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跟他走到这里,然后……是,我刚才着急,拍打过他的脸,有问题吗?」
「我不是说这个。」少女却是不耐烦地站起来,怒目而视。「你老实说,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我没有啊……我……」如此冷声斥责,终是叫霖儿更是慌乱,自是迷惑不安。可是明明,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跟着他,牵着他的手在往前走而已。哪里想得到他会突然间倒下来呢!
「当真?」疑惑的猜忌,终究冰寒至极。少女阴沉地看着她,却是微微靠近上前,不置信间竟是更加冷然地用那纤细的食指抬起了她的下巴,冷笑,「说,你是为了什么,才找上他的!可恶的凡人,就算你们不是妖媚,我今天也断然要让你们这种人死在这里!」
怒目,声狠。她不可遏止地抬起手,竟是在那手心之间都凝聚起了耀眼而令人窒息的金色华光——你,是要当真要杀了我吗?
慌乱,何尝不会慌乱!但是,时间终究还是存留了一些的。而就在这看似短暂的瞬间,霖儿终究想到自己不会受伤的事情,便不再畏惧,只轻声道,「不是我,我什么都没有做。我只是叫他,带我去找一个名叫薛若澧的人罢了。」
「薛若澧!」骤然凝神,那样金灿的光华却竟是妖艳地停悬在了她的眉心之间。但,只此一刻,少女竟是冷然收回,嘲笑,「又是来找他的人。」
「你知道他在哪?」霖儿稍许急切,只不禁就站起身,靠近上前。
「他死了。」然而,那少女却是冷漠,回转过身,言语之间分明却是逃避之神色。
「你骗我,他怎么会死呢。他应该沉溺于梦境之中,他不会死的!而且,梦之也说会带着我去找他的。」
「我说了他死了就是死了,你们这些人要不要这么愚蠢啊!」冷厉眉梢,少女终是克制不住便恼恨地大骂起来。「剑神宫是什么地方,不过是藏污纳垢的鬼地方。你们,不过是被他们骗进来送死罢了!」只是,她终究不知道这身前的人却是执着之人,不撞南墙势不回头后悔。
「可是,就算他死了,你也可以带我去找寻他的尸首或者坟墓吧。我必须,要给他们一个确实的交代。」
「我说你很烦啦——你走开。」冷着面,少女终是不耐烦地挥斥开她,冷着声音就将她逼退三步。「这里本就不欢迎你们。趁你还醒着,赶紧离开这里吧。否则,你迟早也会变成这里的活死人!」
「可是,事关重大,我答应了别人……」
「你答应别人又不是我答应别人!」哪能料到身前的人却竟是如此地冥顽不灵。不免,少女终是冷清着眉眼恨恨地剜了她儿一眼,继而便只俯身搀起了那地上的梦之。「我要带他去疗伤了。没空搭理你——你要是识趣,就最好赶紧离开。我可不能保证他醒来之后还能记得你。」
「你……」何曾面对过如此冷厉的泼辣女子。
「还有,他不叫梦之。以后,你也不要再出现了。」不待丢下话尾,少女却是轻巧地搀着梦之,拔腿就走。
「姑娘。」如此,霖儿终不免心急地追上一步,急切。
可是,那般的女子终是冷然,不曾回首便只冷寒一笑。「还有,我提醒你一句。剑神宫的事情,凡人是管不了的。你们,不过都是他们手里的一枚弃子罢了——你看看这林里来来往往的有多少人。而他们之中,又有多少不是被剑神宫的走狗诱骗至此的!沉溺所谓的美梦,却是一辈子都无法离开。难道,你当真也想要成为其中之一吗?走吧,趁你还没陷
入梦魇,回到你的世界去吧,过普通的平凡人生活就好——这样的虚幻世界,你就不该来。」
「姑娘。」不愿罢手,终是心切追逐。只是——
「莫要纠缠。否则,别怪我出手无情。」冷然一声,那浅淡的幽影却是翩然而去,轻快之间就连带着那手里的华灯消弭于雪白之间。
「可是……」
「姐姐!」正在霖儿又想要追上之际,那身后的地方却是只急冲冲奔来了一道身影,连忙扯住。「姐姐,你要去哪里!」
「晓寒?」回首凝望,只不禁却是凄声惊疑。「怎么就你一个人?其他人呢?」
「他们还在林里摸索。我不放心姐姐,就找过来了。」晓寒倒是直言,不怕泄露秘密。
「跟过来?」
「是啊。不瞒姐姐,其实这样的白雾,并不能掩住我的视线。」或者说,是不能掩住灵魂深处那一道嵌入的龙神幽魂的视线。
「那……」心惴惴,霖儿免不得只好苦叹一声,道,「那我们先去找他们吧。你既可以看见,待会就带着我们再回到渊梦城里去吧。」
「姐姐去过渊梦城?」回首踏步,晓寒不禁疑问。
「是啊。方才那位姑娘,就是我从渊梦城里请到的。只是……」苦声幽叹,终是心绪悲凉。
如此,那少年便只缓缓凝声,叹息,「那,那个男人,应该不是坏人吧。」
「当然不是。梦之他……」她略有思索,却终究还是摇了摇头,叹息。「罢了,薛若澧的事还得从长计议。我们还是先去找他们吧。」
「好的。」晓寒一边答应,如此方才只正式地朝着棋神和相思的方向徐徐靠近。但是一边,他终究还是稍许有些担忧地朝着那原地一侧的地方回首叹了一声。「哥哥……你如此这般,又是何苦呢。」
是的。悼灵他就在那里,隐着身形,只似冷漠却也凄凉地看着这一切发生。而那样的人的心中,终是稍许有些悲凉,却终究还是忍不住有所幽叹。缓缓,却是淡去生息,朝着那渊梦城的方向大踏步去。
◇
「棋神哥哥。」山林迷雾,若是看不清,只怕一辈子都难得将那二人找回。但还好,晓寒已然可以看清一切。
「霖儿!你可是吓死我们了!」见着那一双人影临近,棋神终是欢欣,却又只郑重看了一眼,凝声,「怎么,悼灵没在身边?」
「我也不太清楚。晓寒,你看见过吗?」霖儿稍许回首,轻声相询。
只是,那少年终是轻缓,一边说,一边还只示意霖儿:「能看见」这件事,终究不便多说。「哥哥,应该是往城里面去了吧。」
如此,霖儿便只会意,不再提及,只浅声道,「那我们就往城里去吧。方才我也去过那边。应该,不会迷路的。」
「也好。却是不知道悼灵他能够找到那渊梦城之所在啊。」
微然一声叹息,众人也只轻轻移步,缓身迈进。
若是找不到薛若澧,或许先找到月妍,也是件好事。只是,那城里所谓的大祭师,为何叫做渺方,而不是月妍。
◇
心绪悲凉,缓缓踏步之间,那迷雾却是半分不曾散去。而待临近那城郭之时,迷雾方才稍许浅淡了一些,能够容人看见身前大概一丈的距离。但同时,却依旧白雾迷漫,覆盖着整座城,也困顿着其中所有的黎民百姓。
「没想到,在这样的地方,都还有这许多迷茫的凡人。」城池之中,沿途踏入,却竟然满街都是行人。——当然,在此行走的人,也有些人是正常地生活着。只是他们的手中,都执着一盏青灯,映亮身间,万万不敢丢弃。
「不过都是沉醉于自己的美梦罢了。这样的人,终究都只觉得自己的梦境便是他们所处的真实世界。即便一辈子都不苏醒,都断不会惊慌畏惧。反倒若是苏醒,只怕还以为这苍茫迷雾,才是困住他们的绝境梦魇呢。」
「不过,沉于梦境,换来寿命延长,却也似乎是这世间难得的一件好事。」只是,谁都明白,如此交换,不过掩耳盗铃罢了。
「其实,眼前所见,不一定就是真。而所能感觉到的,触摸到的,也不一定就是真实。所谓真,不过就只是人与人之间彼此的答案互相辩证才得出来的结论罢了——谁看见,就以为自己所见便是真实。殊不知,在他人眼底,那些事,都不过只是一个笑话罢了。」
「你也别这般灰心丧气嘛。那许多的事情,不过是在于从哪个角度具体去看罢了。霖儿,很多事情,不要想得太复杂。好好做好你自己,坚持你所坚持,别的,不要理会太多,更加不要因为别人的胡言乱语就紊乱自己信念。」
如此,终是触动人心,稍稍念叨,「我只是不明白。好不容易见到一个人,他却突然莫名昏厥。到头来,还以为是我造成的问题。可是,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只叫他带我去找薛若澧罢了。可是没想到,就在我身旁,他竟会昏厥过去。」
「诶,大哥哥在那里!」然,还不待棋神开口劝解,一旁的相思却是突然急声一呼,指向了不远处的一家酒栈。
如此,霖儿也只稍稍一叹,缓然道,「我们先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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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悼灵。」
「霖儿——你可算是吓死我了!」霖儿虽是轻缓,但不想悼灵却是激动。「我找了你许久,却竟然找到了这里。我还以为你应该已经进城来了——罢了,既然都已经到齐了,就不多说了。我们,要不然先吃点什么?」
「我还不饿。」心中有事,未免没有食欲。「我还想,先找到那个人再说。」
「那个人?」悼灵演的戏倒是不错,一边竟是连晓寒一句交代都没有。
「是。我在山林里遇到了一个人,他说会带我去找薛若澧。但哪想,走到半路他竟是昏厥。没办法,我只好到处寻找。可巧,我找到了这城里,也请了个医馆的大夫。只是,她带他来了这里医治。料想,既然我都来了,也应该去见他一面。」
「那我陪你去吧。」那沉静的微笑,终究让人信以为真。
「也好。」
「哥哥——」只是,一旁的少年却是轻唤,「我能单独和你说几句话吗。」
「晓寒?什么事。」一边问着,那二人也只徐徐地靠近门外,浅声。
「哥哥。我知道你就在山林里面,我也知道你隐去了自己的身形。可是姐姐她……」
「如果你看见了,就不要多说。」悼灵稍许凝眉,神色之间竟隐隐动了怒气。
「可是……」
「你认为我会误会什么吗?」悼灵终究明白,似自嘲般苦笑一声。「霖儿的心中,断不会有青鸟以外的任何一个人存在。」
「那哥哥你还……」
「好了。我不会发难的。好歹也是霖儿。况且,倘若那人当真有用,我也更不会想着要与他生事。」只是,霖儿,你……
「也好。」虽然还隐有担忧,但此时此刻,晓寒也不便多说什么。
如此,悼灵便只竟然回首,伴在女子身间。「霖儿,那我们走吧。」
◇
清浅的白雾飘散在窗外的虚空之间。屋舍之内,一盏静谧的华灯但只轻巧地散漫在他眉间。他的脸色竟是那样苍白而稍显病态。而在其身旁,那略带垂怜的女子终是苦声凝笑,不安而颤栗。
「我说你呀,好端端想着要去帮那外人做什么。她是谁,与你何干。更别提那些剑神宫的丑恶之人了。可你倒好,竟二话不说就想要带着她去找那薛若澧。你明明知道,为何还要如此。」
微然之间,那苍白的脸上却是徐徐漾起了些许血色。苦苦,竟是一声咳喘,幽叹。「啊……头疼。」
「你醒了。」一旁,女子虽然稍许有了笑意,却仍旧不敢大意,依旧不肯让他起身。
「我怎么会在这里。」梦之虽是惊疑,揉了揉头,却似乎什么中间过程都不能想起。
「说来也巧,那个女人她找到了这里。」她说得轻巧,神色倒是安然。只是:「你没和她说什么吧。」
「放心。薛若澧的事情,不是一般人就能够承受得住的。如她那般的弱女子,我又怎么会告诉她呢。」女子微然一叹,又只轻巧地拿着湿巾拭去了他额上豆大的汗珠。
「她不会轻易死心的。」梦之苦声一叹,眼底竟是有了些许神色变化。
不过,那身旁的女子终是轻然,浅淡。「死不死心,不在她碰见什么,而在于那个答案,你究竟要以什么样的方式告诉她才会最好。」
「可你不认为,能够在这迷雾中穿行,还找到我——这本身,就是天赐的缘分吗?」
「缘分?」不曾想,那少女终是冷笑,低声。「于你这样的人,能有什么缘分。别太给自己长脸了。你连人都不算,又怎么会有什么天赐之缘降临呢。」
「宛竹。」如此,梦之终是唤了她一声,苦苦叹息。
「好了,我不说她。可是,若她再度寻来,你又该如何是好。薛若澧的事情,凡人是万万碰不得的。」
「我明白。可是不碰,不代表就能够掩藏。」往事,如山般沉重,久久,不得释缓。可如今,会是一个好的契机吗?「薛若澧,渊兮……想当初,就不应该放纵他的。」
「都已经过去了,再多说也于事无补。只求以后,能够平平安安。」眼见着梦之神色康复,女子便只移开华灯,扶着他坐了起来。
「可是梦回,她会轻易地放过渺方吗?」
「她会不会,那也是她们姐妹之间的事情。你管不了,又何必庸人自扰。」
「可是,如果她知道渊兮还活着呢。」忍了忍,终究还是迟疑地念出了这样的话。
可是,那身旁的人终是冷然,打断,「你就算了吧。梦回要是听得进去,也不会和她姐姐闹到如今地步——总之,渊兮,留不得。」
「是啊。留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