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凌空止步，棠梨却是不解地回首过来，厉声一喝，眉宇之间却也掺杂进了无尽的怨怒和黑暗的淫邪力量！——她，还是曾经的那个，娇小蝶姬么？

　　“青儿……”眼见她如今却是已然如此模样，方才还只杀心满腔意欲复仇的破劫此刻却也终于有些哀伤的神色再度只悬挂在了他的眼角眉梢，隐隐却是酸楚至极，泪落凝珠，轻然踏步而来，却是一脸神伤地只一把便将那一方女子轻揽入怀，低声惆怅。“青儿，青儿啊……你叫我，你叫我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哪……”

　　如此低声一语，却是叫那一方醒悟自己方才言行似乎也太为过分了的女子都只不禁心下哀痛，纷纷落涕。“破劫，破劫……对不起，我刚才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一时没有克制住心里的杀意，所以才会……对不起，是青儿不对，青儿不应该和破劫您发怒的。”

　　——他是谁？他是破劫，是理智的神祇，是自己一直以来的主人。但是，为了自己，他却可以狰狞起那样慑人的杀意，而也同时，他却也可以为了自己而卸去满腔的憎恨，柔声浅语……如此情怀，破劫，破劫，你告诉我，在你的心底，我到底是重要，还是不重要呢？可惜，她永远都不会有答案反馈于心的。

　　“可是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件事情。”噙满泪珠的破劫却是缓缓地将她放出怀来，继而却是替她只轻拭去眼里的泪花，微笑，叹息：“青儿。是我害了你。想你当初，是那样一个温软似水的女子。但是如今，你的心里却可以充满憎恨，充满仇怨！青儿，青儿，当真是我对不住你——”

　　“您怎么能这么说呢？”棠梨却是苦笑着回应，柔声轻语，“我是心甘情愿的呀。只是都怪青儿今天太过自信了，要不然，也不至于……青儿不应该太过高估自己的，要不然，也就没有必要让大人您出来相助于青儿了。”

　　“可是青儿，你的心里，真的是甘愿的吗？为了我，而堕落红尘，搞不好，你会万劫不复的！”声声颤栗，破劫却是愈发眼带怜惜地轻然拂过她幽静的脸颊，浅语柔声。——这一次，化身为灵魄的她，终于清晰地感觉到了他的手臂和他灵魂身上的那股冰冷而寒意森森的温度。虽然不同于从前的温暖，但是最起码，也能执手于他了！一百万年，一百万年了，我已经再没有触及过你已经整整一百万年了啊，破劫……

　　棠梨没有作答，因为她的心里已经完全被激动和感伤的情愫给填埋满了。如今，反倒是他们身边那瘫躺在地的人影却是一边喋血着，一边只呼吸难喘地冷笑责问：“哼，哼哼——破劫，破劫……我信错你了，我当真是信错你了，你这个大骗子，混账东西！我呸！我当初真是瞎了眼了，居然会相信你破劫是个好人，是个正直善良的人！我怎么就能想着要去信任你这种狼子野心的怪物呢！当初，当初云翔不待见你的时候我就不应该还和你称兄道弟！——还是云翔她说的对，你们这些个留存于世的神祇心底，永远都只想着要去怎么盘算别人，战胜他人，什么礼义廉耻都可以不顾，还会和我们这些人做亲兄弟么！我呸——”

　　“住口！你要是再敢这般胡说八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结果了你的性命！”不等破劫怒斥，棠梨却反倒是率先呵斥起来。

　　旋即，也正在那地上合体之神的冷笑之间，破劫却只轻然一步上前，示意棠梨不再说话了方才低声浅叹道：“寒绯，你这句话里，究竟是什么意思。我骗过你什么！你给我说清楚。”

　　“什么意思？哼，明知故问！你明明知道我话里的意思，还在这里假惺惺装不知道么！无耻！”即便是倒在了血泊之中面临着任人宰杀的困境，可是那寒绯的声音里却仍旧是傲然挺立着汉子的铮铮铁骨，势不屈服认输！

　　“明知故问？”如此，破劫终是有所会意地长叹了一声，继而却是只低声惆怅着说，“我没有骗过你，寒绯，从来都没有过。你要我帮你办到的事情，虽然不是我亲手完成的，但是我也可以向你保证，我吩咐下去的命令，我的使徒们一定都已经替你完成了！”

　　“放屁！”寒绯却是克制不住地怒骂而起。“如果你办到了，那刚才这个贱婢伤及我所用到的力量，那会是什么？到了现在，你我都心知肚明事情的真相，你居然还敢睁着眼睛说瞎话么？别太恶心我了，破劫！反正我的性命已经在你们主仆的手上了。要杀要剐，悉随尊便。但是，你记住，就算我魂飞魄散，可我也一定会将我的怨气送到蒙山，我就算是死，也一定会让云翔她知道，知道你对她究竟做了些什么！你这个天杀的混账东西！”

　　“云翔？”再度听到这

　　样一个名字，棠梨终是认真地静下心来，暗自忖思：这样的一个名字，似乎从来都不曾真正听说过。——或许，是破劫他刻意没有告诉给自己的？而这个人，究竟又关乎着怎样的亘古秘密？云翔，云翔……她只在心底默然地念了两声便惊疑着神色郑重地看向了那争执的二人，再不插言。——或许，在这个陌生的名字里，当真就隐藏着自己一直苦苦追寻的答案，和秘密！而关于蒙山的秘密，势必也能够清晰地落入掌心。

　　“我没有撒谎。”破劫依旧只那般淡定地叹了一声，苦笑，“寒绯。如你所说，如今的你已经死在临头，我破劫又何须要再编造谎言来骗你呢？我承认，他的力量，的确是给予了我的青儿一些，但是，我破劫可以对着幻世神的遗骸起誓：这一份力量，绝不是我，或者我的使徒——包括我的青儿，从他的力量之中掠夺过来的！寒绯，信不信，由你。”

　　“他的力量？他，这个他是谁？”不明所以的棠梨只不禁愈发惊讶地皱起了眉头，却是听着那地上的寒绯只一声冷笑，讽刺道——

　　“由我？哼——”寒绯怎么可能会信呢？“破劫，你真的是太厉害了！这么明显的事实就摆在你我的面前，你居然都还胆敢撒谎，甚至撒起谎来连眼皮都可以不带多眨一下的！破劫，破劫！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你能够被人称之为‘理智’之神！原来，你说的每一句谎话，都可以被你的理智给当成真相！哼，破劫，你知道你现在有多可怕有多面目可憎么！——破劫，你好好地看一看你身前的这个女人，她到底是谁，她如今到底又是站在谁的身边！你还想骗我，那你告诉我，她是谁？她和你就没有半点关系么？”

　　“破劫？是我，做错了什么吗……”棠梨不免更加怀疑起来，只微微然偏过头郑重地看向了破劫，意图求助释疑。然而，她所眼见的破劫却仍旧是噤声不语地只任由着寒绯发作。于是，她也只好跟随着缄口不语，任由起这个神祇先行控诉一番再说。然后，她便只听着那瘫躺在幽蓝血泊之中的人继续控诉，恨憎不已——

　　“你应该看到了吧！这个女人，在她的身上不止有着水月洞天，甚至更有着那样强劲的力量！你告诉我，如果不是源于你破劫的刻意授受，那么那些东西和力量，究竟又是从何而来的？你可别告诉我，它们都和她有缘，非卿不嫁啊！”末了一声，却是讽刺意味十足，直叫那破劫都只不禁微微蹙起了眉头。

　　“我向你坦白过了。我没有对你撒谎。”破劫却只冷眉，郑重。“寒绯。关于水月洞天的来历，我不想跟你多作解释——总之，水月洞天如今已经是属于她的了。所以，无论你如何鸣不平，都没有任何意义！灵体兵器不比其它，只要它们认定了一个主人，只要它们所认定的主人一直都还活着，它们就没有任何背叛主人的权力！我想，你应该很明白这一点的！”

　　“哼。”寒绯却只如此一声冷哼，并不予以接应，或是认可。

　　然后，破劫只轻看了他一眼，便只换言解释道：“我知道你真正关心的并不是水月洞天，而是刚才那股击伤你的力量！老实说，我刚才在第一时间感应到之后就已经打算阻止她了。那样的力量太过强大，不单是你不能防备，就算是我，都没有太大的胜算的。可惜，我终究还是没能成功地拦住她。”

　　说到此处，破劫却是微微地抬起双眸，定睛地看了棠梨一眼，却是叫那女子心下只不禁一怔，隐隐似有不安情绪泛起：破劫如今的眼底，虽然不如以前的那般清澈，炫目，但却终究还是有着一股凛冽慑人的威势在的。只如此轻微一眼，便足以让这爱他至深的女子惶恐惊悸难安了——

　　“破劫，破劫……”棠梨却是心中暗暗吃惊。“怎么会，青鸟的力量，竟然连你都奈何不得么？还有，这个力量，和你们之前所提及的云翔会有什么关联呢？如果有，那是不是代表，霖儿也会和她有关联？不行，我要听，我全部都要知道！”如此思忖一遍，棠梨便只再度凝神静听起来。

　　“是啊，如你所感觉到的一样，方才伤及你的，的确是属于蒙翼的力量。”蒙翼？棠梨不禁却是更加惊讶起来。怎么，不是青鸟的吗？然而，即便她心下有此疑问，可她却终还是没有开口相问，只听着破劫继续幽幽叹道：“而事实上，在这个世上，能够不被蒙翼伤痛的人，恐怕也就只有云翔她一个人了。所以，方才的那股力量，才能够穿透你的羽衣，亦能够穿透你坚实的胸膛。甚至，如果不是因为我的感知力惊人，从而可以使我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的力量并加以避开的话，只怕如今的我也会如你一般倒地喘息，不可动弹了。

　　”

　　“哼，是啊！”寒绯终是冷嘲笑起，轻蔑之意只溢于言表，肆意泛滥。“在这个世上，无论你如何强大，亦无论你的力量之中掺杂起了多少人或神的力量，都绝对不会是他们的对手！他们才是真正的神，是你和我都绝难企及的高度！哼——破劫，破劫，看看如今的你吧，你真的会有你想象中的那般强大吗？即便是你得到了与你对峙的另一半神祇的力量，即便是你有了这样的一个帮手，你却仍旧只能是一个可悲的人物！哈哈，哈哈……”

　　末了，那地上的寒绯却竟是叫人意外地高声大笑而起，反倒是叫他那身前的人们不禁犹疑，轻问：“寒绯，你笑什么！你到底在笑什么！”

　　那样高昂的笑声，却是那般的从容而令人心颤！他到底在笑些什么，破劫猜不透，也无法看穿。而事实上，他知道，这个名叫寒绯的人，他从来都不会是一个愚笨的莽夫。他所做的每一步，都势必会有他的用意的！那么，他这么笑，究竟又是为了什么，他到底又是想要做些什么呢……

　　心绪之间，终是隐隐泛起来一阵强烈的颤栗感。然，也是那般的说时迟，那时快！仅只眨眼的短瞬之间，破劫就知道了他要的答案。——但是，那样可怖的答案，又叫人如何能以承受得住？

　　◇

　　合体之后的寒绯羽衣依然还只孤身瘫躺在那幽蓝的血泊之中暗自地大笑着。而正待得那破劫狐疑上前一步打算询问之际，那地上的神却突然之间便愤愤然朝着那来人探出手去，急急地朝着他的腿部扯了上去！然而，因为破劫只是纯粹的灵，所以一时之间那寒绯也不曾得手。可是，即便如此，寒绯却仍是不曾罢手的。他只冷嘲地笑起，让人心颤地只将手停悬于空，愤愤然，却终是没有了下一步的动作。

　　“但是，但是，他这般所作所为，究竟是想要对我做些什么呢？”破劫依旧只心下暗自思忖，并不曾感觉到任何异样。

　　然而，站在他身侧的棠梨却是只不禁微微低声，提醒：“破劫。还是不要太靠近他了吧。不管怎么样，你们都已经对峙起来了。若是再纵容他与你为敌的话……”

　　“不用担心。我会小心的。”破劫但只回首一笑，颜色翩然道。然，还不待他回转过头再度凝神看向寒绯，那小腿之间却竟是突然便只被人恶狠狠地一把抓住，继而地，却是极其迅捷地传递上来一阵酥麻的感觉！这是，这就是……

　　“不……不！”一时醒觉，破劫也只愤然回首，试图踹开那抓住他小腿的寒绯。然而，还不待得他有所施力，棠梨却只见着他身前那幽蓝的灵魂面上却是突然便只乍现出一道冷凝而凄惨的黯色黑暗光华，竟是隐隐便只将他整个人都渐渐地笼罩了进去，只不禁暗自凄声：“寒绯，寒绯，你……！”那是气急的声音，但也同时的，那竟是悲切无助的低声！这到底，是怎么了……

　　然而，正在此突发状况的时刻，还不待得那二人有所警觉，那瘫躺地上紧紧把住破劫右下小腿的寒绯却是只再度慑人地哈哈大笑起来！而在他的面上，却竟是那样的疯狂而得意十足：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为什么，为什么突然间再次听到这样的笑声时，自己的心底却竟然会突然惊现出那般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为什么，自己的心里却是空落落的，破劫，破劫……

　　“到底怎么回事？你这是怎么而来……”如此，棠梨也只不禁突然便慌了起来。可是，无论她反应得是有多快，亦无论她多想要将破劫从那寒绯手底的力量里挣脱出来，可她却终是无能为力，只能眼见着破劫的灵体一点一点却是朝着虚空之间某一处黑暗的地方逐渐陷落，追及不上！“破劫，破劫——”

　　凄声，呐喊！伸手去抓，眼泪横飞，但却终究还是已经晚了一步！明明近在咫尺，明明刚刚还和他相视一笑，感激涕零，明明还能够轻触及他那寒凉的手心，但是，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就在寒绯猖狂地大笑过一场之后，自己，就再也，再也抓不住你了呢，破劫，破劫……

　　“青儿，青儿……”她只听见他最后的声音却是变得那般的苍老而低迷起来。容貌之间虽然不曾有任何苍老的痕迹出现，但却也有一道明显的黑暗渐渐地铺满了他的浑身，将他那周身之间原本绚烂夺目而亲切无比的幽蓝光华也都只尽数缓缓吞噬，作别人间。然后，就在她的哭泣声中，她却竟是听见那个人意外地再一次道出了诀别之言：“青儿，你要好好地活下去。答应我，无论将来怎样，你都要一个人永远坚强地活下去，青儿，青儿，我舍不得，我不愿意，可是，可是……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