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活着!
那个猜测中应该都已经被捏成粉末的人,他居然还能活着?!
如何能够置信,却终究还是要被这般的眼前事实给彻底震惊。
那样的力量,如果连大片的傲来国都只不由分说便沉入海底,那么如今,这般精细控制的缘由,又会是什么?霖儿,她几时能够如此小心地分割和掌控手底的云翔之力?
「霖儿……」不禁地,悼灵只焦灼着面色,惶然地上前一步,眼底尽是疑惑和担忧。
「悼灵。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尾随其后,棋神沉寂着面色,不曾侧身便只凝声问询:记忆之中,蒙山里走出来的霖儿翎飞公主,她又岂应该能够拥有这般的灵气控制能力?
「我也不知道。按道理,霖儿是不应该的。可如今近在眼前,无论你我愿不愿意相信,可这都是眼前事实,不是吗。」
「我知道。可是霖儿她……」棋神微微蹙眉,只倒是微然昂首朝着那遥远的云端天际看了过去:浮云翩跹,却又只光华暗淡,漫天阴沉。可若是剑神宫中的主人能够看见如今这一幕,他又会如何呢?他,会否一如当年冷漠而无情地驱使着锋芒剑气直下云天,势要荡平世间逆子?
¤
「回答我!」厉声冷语。霖儿的面容依旧冷峻,缓缓之间,那无形的力量倒是渐渐消散,只将那样的房子还复从前,在她的手心之间却是独留下了那酒栈老倌的脖子。「若澧在哪里,回答我!」
「霖儿,你放开他吧!」悼灵声音急切。可霖儿终是冷面,不曾将此纳入耳际。
「他,他应该,在南边的森林里……」寒颤着声音,那般的老倌终是惊惧异常,不禁哆嗦。「如果他还能活着,应该,还在那雾杳林里。又或者,都已经去那林子中的渊梦城了。」是惊恐,是寒颤,但在那言语之间,却终究还有些许「笃定」的味道。
「就没有人,试着将他带回来过吗?」
「山中迷雾太甚。即便是剑神宫门人,进去之后都不一定能够回来。所以……」
「若是如此,那你们又从何断定他还活着!」霖儿终是恼羞,更是愤慨而用力地掐住了那人的脖子——但,似乎还是留存了一线生机,不容他死去,更加不会打断他的言辞诉说。「一个普通凡人,他有几分的能耐活上千年!明知道是出镜的阴谋,你们却居然还是要如此相信,害人害己!」
「不是这样。」然,那老人却是急声,辩解。「薛大夫,他并不是凡人!他有妖法,他根本就不是一个普通人。可怜我女儿受他蛊惑,却一辈子不得安生,终日都要承受那样的折磨苦难。」
「若澧,会是妖物?」霖儿冷蹙眉梢,却似凝神一般偏头远远遥望向了自己来临的山路之间:若澧的身份的确可疑。可是,若他是妖物,又为何一直都还能够完好无缺地活在剑神宫底下?既然剑神宫一直都不曾杀他,甚至还会请他上山治病,那么以剑神宫门人的身份和历练,会认不出一个妖物的所在吗?为何,所有人都不能,就只有出镜可以!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因为憎恨着烟夕,憎恨着蛊惑了她的若澧,所以才会要如此诋毁,让那样的年轻才俊一辈子都囚禁在迷雾之间,不能回来,亦无法看到希望,只叫那女子日夜都承受这非人的待遇!
剑神宫,出镜!出镜——
「告诉我,渊梦城,这里有谁进去又出来过。」是不是,只有找回若澧,才能够让他们互相对峙,解除一切的问题?
「没有,没有人……」只是,老汉颤栗的声音之中明显畏惧分明。「即便有,也只有当年的薛大夫。」
「什么?」如此一句,终是要人性命:若是只有薛若澧可以来往于迷雾之中,那是否就证明了他并不是一般的凡夫俗子?可是,他会是妖物么?若是,怎样都不会信。可若不是,那为何剑神宫门人会一口咬定,直到如今都还确定那人活着?出镜啊出镜,你到底是有多恨?没有证据,却也还是能够让这里所有的人都相信他还活着!若澧,而你,是还活着吗?
「那你说,薛若澧,除了这一点,他还有哪里值得你们说他是妖!」她的声音平静了些许,再没有之前那般的冷然和粗暴。
如此,那老倌的声音也只缓缓放松了许多,低声:「他,从来都不愿意与人相处。经常,只会在山林中好生度日。平日里,他也整天都在潮湿的山林里或种植或采集草药。仿佛,没有人病了去请,他就一步,都不愿意离开山林。」
「这可就奇怪了。他在山林中的茅屋,可是光明正大袒露在朝阳底下!如此,还能说他是沉溺在黑暗潮湿之中的蛇鼠妖物吗?你们,当真不分青红皂白,就只听凭那所谓剑神宫中的人胡说八道,就选择相信了吗!」
恨铁不成钢,或许,也就会是这样的心情。而她,但只高声一喝,却竟是容人见着她的眉宇之间分明闪现起了些许悲伤神色——那是什么意思?是你的心,没有彻底陷
入灰暗,还是说,你是在理智地控制体内的力量,一并身前的人么?
「霖儿……」眼见如此,悼灵终是再也不肯停顿,径直疾步上前,一边示意他人切勿前来,一边也只轻然落定在了她的身旁:原来,那样可怖而强劲的力量,早已卸得干净。而如今的她……「霖儿,你先放开他。有话,好好说。」
终究,还是不愿再见着那样可悲的一幕重现眼前。
「我……」隐约,是有些尴尬。但是终究,霖儿还是轻巧地放开了她的臂膀,还他自由——如此,倒是叫那围观者一阵放松:看来,已经恢复了平静。
「对不起。」虽然知道身前的人很可能不会接受,但她终究还是往后退却一步,抱歉地垂下了头。「是我太过冲动。不过,就只因为剑神宫门人的一句话,你们就要将村子边上的大夫予以驱逐。若是有一天你们当真见到了他的下落,那岂不是当真也要将他给大卸八块吗?」
「霖儿。你也别太激动了。有些事情,也不是他们就能够决定的。」悼灵轻声劝阻,言下有意。
只是,霖儿却是摇头,叹息,「你不懂!」
「我怎么会不明白呢?在梦里,你提前知道了那一切,就自然知道他们对待那个故事中烟夕和若澧的态度。可是,我更加知道,若是天下人都说青鸟是个恶人,是命中注定要毁灭天地的罪人,你只怕比谁都会难过。三人成虎,那样的事情委实太多。更何况,当年的通天教主,青鸟的父亲大人,也是因为旁人的蛊惑才背上了逆天的罪名。——霖儿,我明白你的感受,也知道你所担忧之事。可是霖儿,既然那些事情目前为止都还只是一个传说,那我们,为何就一定要执着于往事中的故事,认定那些预言就一定会坐实呢?」
「青鸟……」悲戚,而泪陨。她悄然的感伤着,眼底不禁朦胧。「他的故事,我不能尽诉。他的预言,也没有人可以认定成真。只是如今这件事情,当真叫人心寒畏惧——本是一家亲人,却终究竟是连这样近在咫尺的邻居都不能置信——这样的世界,是不是未免也太过可怕?」
「可你要知道,这镇上的人,有些事情都是没有办法去决定的。剑神宫凌驾于他们之上。就算明知道剑神宫门人有错,有些事,他们也并没有办法去劝阻的——你也看到了,他们谁都没有办法离开这里。所以自然也就只能够沦陷在那样的约定之中。」只是,出镜,你未免做得也太过分了一些!
「可是出镜,他以为这样就可以得到她了吗?」女子悲声,终是万千感叹。「他根本就不懂。他越是这样,烟夕就只会愈加倔强。他无法降伏,只会失败啊!」
只是,那身后的棋神却是缓缓踏步,悲悯而来。「我觉得,在出镜的心中,或许并没有想过要得到那样的女子。有可能,只是一场游戏罢了。」
「游戏?」哪里,能够承担起这样的判定之词?
「天之骄子。你觉得他有什么不能够唾手可得?剑神的关门弟子,虽然不曾得到剑神的亲自传授,但那样的人,却终究已经成为了剑神宫门人——所有的弟子,都是他的晚生后辈。除去排在前面的师兄师姐,他就是唯一的天下王者!更何况,在这片广袤的大地上,自从众神迁徙之后,这里就只余下了剑神宫一个仍然存留着神迹的地方。——或许,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愈发迫不及待地想要俘获天下人的心。但可惜,他终究遇上了一个性格坚韧的女子。只要烟夕一刻不肯服输,他就一刻不能征服所有人。」
「若他征服了所有,那到最后,岂不是……」现在就已暴戾如此,往后还能得了?!
「所以,他不能,也不应该。」一声轻叹,棋神终究没有良方。
「霖儿,你也别太忧心了。」如此,悼灵轻然一叹,微微扶住了她颤栗的肩膀,浅声宽慰,「如今既然我们都已经来了。等见到了他,不就可以利用青鸟之灵瓦解他如今的可怖灵魂吗?等到那个时候,他自然就不会再……」
「不。」然而,霖儿却是惊声打断,苦声摇头。「没有那么简单。出镜,如果我梦里所见是真,他断然,是个不可小觑的对手!悼灵,你知道吗,我之所以不放心你离开,就是害怕有朝一日你会鲁莽行事——我实话告诉你,在梦里面,我见到他,杀了你……」
忍不禁,终是低声垂泪,暗自嗟叹:那些事情,自己不敢说。可若不说,悼灵又如何知晓那剑神宫的可怕之处?如若梦境为真,那么悼灵你……我宁愿不要他回来,也不愿你倒在我身前的血泊之中!
「什么?」悼灵果然惊诧,久久难安。
「我知道,一场梦不足以证明什么。或许,真的只是我多想了,又或者就是老天爷故意想要麻痹我,阻止我的前行。但是,不管如何,我们都必须谨慎小心,断不能就此闯入那剑神宫中!」你要明白,我所说的所有事情,都是真的,真的……
「我明白。」悼灵终是凄声,了然,不得不为。若是自己
当真因为一时鲁莽快意而将一切的付出都逝如流水,那么霖儿,那么青鸟……
「你放心。不论如何,我都不会擅自离开的。」
「谢谢。」霖儿悄然阖眼,只将那眸子底下微然的泪花轻巧地排遣出来,微微叹息。
只是,正在此刻,那一侧身前的地方,那方才还只胆颤惊魂的老人家却是突然开口,道,「你们,还是走吧。」
「老人家……」悼灵不明所以,更是惊诧地看着他:难道,只因为沉溺于压迫已久,所以,当真就甘愿沦陷,再不反抗了吗?
只是,那老倌却依旧轻声,面不改色地立在一旁,似叹息,却又声声无奈:「离开这个镇子,不要管这里的闲事。剑神大人高高在上,岂容你们任意诋毁。若是继续留在这里,难保你们能够继续活着。所以,走吧,离开——从哪里来,就回到哪里去。这里的事情,不是你们所管得了的。」他终究已经再不能认出那身前近在咫尺曾有过一面之缘的棋神善予人。
「可是,您不想再见到您的女儿吗?」棋神浅声,故意相问。
可谁料到,如今的老倌,终究不再如从前那般执着。「忤逆的女儿,就不再算是女儿。既然她已经背叛这个镇子,祸害了这里所有的人,那么一切的苦难,都只是她自找的。与人无尤!」
「可是……」
「霖儿。你别再说了。」棋神终究无可奈何,叹息劝阻。「很多事情,不是这位老人家可以决定左右的。这个小镇,一直以来都承蒙着剑神宫的庇佑。但与此同时,这里也受着剑神宫的日夜监视。我们若是留下,说不定当真只会给这里带来负担。——你要知道,这里的人,再也不能经受出镜又一次的血腥席卷了!」有些事情,终究无法淡忘。只是那自封「剑神」名号的人,他又有什么资格成为这片大地上唯一的神!
「……」只是,霖儿终是无言以对,心愧自叹:所以,就应该要选择离开么?若是离开,自然就不必上到云天剑神宫去。可若就此而去,那烟夕,那悲壮在血泊之中的女子,自己,又该如何才能够将其解救,以宽其心?可,若是不离开,剑神宫,出镜,他又会否斩尽杀绝?
「霖儿,我知道你担心她。可是既然现在我们改变不了什么,倒不如先去南边的地方将整件事情弄清楚。若是我们还可以找回若澧,若是我们能够利用若澧来推翻出镜的胡言乱语,那么这里,就断不会再受到任何约束。况且,月妍,传说的她也是个很厉害的人物啊!我们,找个帮手,说不定就能够有胜算了!」悼灵急切地说着,仿佛慌不择路,却终究已是最好的办法。
「会有那么容易吗?」可惜,那梦见悲剧的霖儿终究难以自拔,心陷泥淖,久久难以安定抉择:那是天命,那是悲剧。所有的一切,都沉重得宛若巨山。可是,那一切,谁能够阻止,谁又能够确定,若澧,他一定还能活着,而月妍,她就一定很好找到?
苦思量,只咬牙。模棱两可:「我,还想留在这里。」
「霖儿?」悼灵惊讶地看着她,不敢相信。「你不是说,留在这里会有危险吗?既然如此……」只是,他终究看见她的泪眼之中缓缓颤起了一阵幽光,止不住凝声,由她轻叹——
「我知道这样做可能算是鲁莽。但是,很多事情,我还没有弄明白。我知道多留下一分,必然就会危险多一分。可是,如果我们无法就此解开谜团,即便是上路了,我们也没有任何头绪:这里的人,不可以离开。所以,没有人能够指引我们前往渊梦城。既然,前无进路,后不可退,不如索性就留在这里,好生打算一番。」
「霖儿……」她都这样说了,旁人还能够怎样呢?她变得坚韧起来。只可惜,那样坚强起来的女子,却终究只更加惹人怜惜。
「原谅我。我真的没有办法就此放弃——若是我只见到了梦魇的一部分,若我从来都不曾见到你倒在我面前的血泊惨状,我恐怕,不会想要离开。可是,离开了,我就什么都看不清,弄不明白了——一场梦,无端落入自己的心扉之中。我会畏惧,会彷徨,但是,我更想,将那一切都看得分明。」凄声凝泪,女子悲戚。
只是,她却不曾想,那身前的人却是只微微一笑,朝她再一度伸出了宽厚而有力的臂膀。「霖儿。」
「悼灵?」
「霖儿。」
「什么?」
「我答应你——你可以当我没有理由拒绝你。可是,我想我应该还有权利,要保你平安——霖儿,你拿着这个。」说着,他还只轻然取出了一道悄然泛光却叫人看不分明内里质地的东西。「这个东西,可以护你周全。以前……」他顿了一声,心中感慨,却还是缓缓道,「不管以前了。以后,这个东西就是属于你的了——我现在将它放入你的身体。往后,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会再遇到任何危险了。」
她永远都不知道,这样的宝物,名叫「空机碾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