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界·南赡部洲·迷雾之林】
“又是蒙山……”悼灵凝重地长舒一口,心里却为某种莫名的情愫给占满了,不知道是喜是忧,也不知道是哀是欣。
弥月笑道:“怎么?觉得蒙山很不可思议,很奇异是么?”
“有一些。只不过,蒙山这样处处成谜,仿佛牵涉到很多很重要的事情。但是,如果蒙山真的是这样的秘境,岂非有许多恶人都想要霸占这一方领土?”
但弥月却摇了摇头。“不。你多虑了。”
“为什么?”
“蒙山之所以神秘,不仅仅是因为那里曾经遗落过青鸟,也不因为那里曾是青鸟的封地,更不只是因为那里曾经炼化出过四大传世神器。蒙山,之所以成为秘境,独立于世,最重要的,是因为蒙山是另一个人,哦不,是另一个神祇永久的地盘。”
“谁?”悼灵睁大了眼,眼神里充满了探究的神色。
但弥月却是垂头不语,久久未能开口。
“到底是谁!那个人……”
“双生神祇之一,云翔。”迎向悼灵那迫切的眸子,弥月终究还是心颤了一下。“蒙山之中,似乎并没有‘时间’这个概念。那里的万物,仿佛永远都不会有生命的尽头。在那里,所谓‘时间’,充其量也仅仅只是朝与夕的分别。今朝去,今夕至,今夕猝,今朝还。千万年如一日,却又永不重复。不过,值得注意的是,在五千年前青鸟失踪之后,蒙山便被霖儿封印了起来。除了她一个人,不,准确来说:除了身上拥有着青鸟之力的人,任何人都无法闯进蒙山,否则,便会被那道封印的力量所灼伤,化作飞烟。”
“难道,就连天帝都没有办法吗?”悼灵不敢置信。
然而,弥月却是肯定地微笑着说:“没可能的。无论是谁,都没有办法去超越青鸟的力量。甚至,包括你,也没有可能的。”看着悼灵投过来的诧异眼神,弥月但只镇定又适时地补充一句道:“除非,你觉醒了那些本属于青鸟的力量。”
听到这个答复,悼灵不免尴尬地垂下头去。
其实如同弥月之前所说,他很早就开始怀疑甚至想过要去相信“自己就是青鸟”这件事情了。但只是苦于自己一直没有为这件事情找到合适的能让自己完全信服的证据,所以他自己不免地也一直怀疑着这件事情的真实性。
而现在,他本来还以为,若是自己也可以穿过那道封印,那就一定能够证明自己的确背负着青鸟的力量,就一定是青鸟的转世化身。只可惜,这样的念想终究还是毁在了眼前人那近似无情的言辞之中。
——而这,恐怕还是到目前为止他唯一能够让自己找到证据好让自己充分相信那件事情的途径吧!只是,偏偏的,希望渺茫。
“难道,真的如她所言,冥冥中,真有一股无名的力量守卫着青鸟,不让还未觉醒的青鸟随意地释放出力量来从而保证不被他人察觉么?若真是这样,那自己,这具封印着青鸟力量乃至灵魂的肉体,会不会就是那股力量造出来用来保护青鸟的容器?而那份力量,难道,就是超越天帝而存在的所谓的天意么?会否,就是某个十二双生神祇的力量?”
明知道,自己只是从那东海深处的一方巨石中脱离出来的生命,是很难成为一道能封印青鸟而不为他人所察觉的牢笼的,但偏偏的,心有不甘!如此,悼灵也只好默默地在心底念叨起那个名字,那个如烟雨一般朦胧而遥远的名字:“霖儿……霖儿……霖儿……”若是见着她,那又会怎样呢?
看着悼灵这番苦恼难以释怀,弥月也不禁悲叹一声道:“你也无需苦恼。只要你能够找齐那八个天选之人,或许,你就可以一窥究竟了呢。找齐那八个人,唤回青鸟——终有一天,你就可以进入蒙山!不论你是否是真的青鸟,我相信,天意在此,终不会负有心之人!”
悼灵抬起头,一抹坚毅正牢牢地投进他的瞳孔,照亮他的心扉。
“你要知道,霖儿,那个无技傍身的柔弱女子可都没有被青鸟失踪这样的困难给打倒!那么,如你这么个历经千难万险,好不容易才当上上仙的人又怎可以如此地轻言放弃呢?”
“是吗。呵呵……”悼灵憨憨自嘲地笑了出来,一张孩童般的脸庞将那份稚嫩表露无遗。而同时暴露人前的,还有眼角里暗淡的泪珠。“莫道是,我竟连一个弱女子,都比不过了吗?”
【人间界·南赡部洲·寒山之巅】
“幻雪之殇!你变坏了呢……”
“哈哈哈哈,变坏?如您那样的人,不是一样也堕入魔道,投奔了太古之门背后的势力么!我是您的学生,又岂有不追随师父,一同变恶的道理。”
“你真是越来越过分了。”青龙平淡了些许口气,似回忆起了什么。
然而那迷殇却仍旧冷语,尖刻不止。“话说回来。师父,在您背后似乎有个大人物在支持着您吧。要不然,幽天魔帝又怎会将那么
重要的任务暗中交托于您呢。”
“你偷听?”青龙波澜不惊。
“不至于。”迷殇摇着头,眼神却犀利地偏向幽烬,“您那样的人,养了太多条狗。总有一条狗,会不知不觉地吃别人的投食吧。”话音一转,他却又道,“不过话说回来,打狗要看主人。青龙师父,像您这样高贵的狗,我恐怕是动不了的。不过,那些卑贱的东西,嘿嘿……”
“你说什么你!”幽烬忍无可忍。“老子忍你很久了!你信不信老子……”
“闭嘴!”不待幽烬话毕,迷殇但只厉声喝止。“我跟你这个废物说话了吗。你要是嫌命长,自己去死!青龙,不如你就告诉我吧。‘不死之身’的真正秘密——我知道你去过那个地方。也只有你,一个人从那个地方活着出来了。”
青龙却是不语,没有回应。他似僵硬了一般,久久,方才哀声叹息:“我从那个地方活着出来,最大的遗憾,就是救了你。迷殇,你说,如果当初我没有救你,是否,如今的我,也不会是这番模样。”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真恶心。烂泥一样的脏东西,居然会是我现在的肉身。”
话毕,青龙只稍稍退却,在那虚空之间化作最初的模样,蓝袍加身,木艺面具覆脸。
“好久没有回到人间了。你就不想去再见她一面么。”
“什么?!”迷殇挑眉。
“她在扬州城。你若是愿意去找她,那就现在去吧。趁我们都还没有回到幻萤宫……”
如此,倒是更叫迷殇困惑。“你到底想怎样!”
“好心。前尘似梦。有些事情,若使你我心中芥蒂更深,那就该了结了它。作为交易,我也要去办件事。你不应打扰。”青龙转过身去,面色凝重,“幽烬,跟我走。”
“去哪里?”面对青龙的时候,幽烬倒是一副老实多了的模样。——真像一条狗。
“你方才杀的那个人,我感应到,他还活着。”青龙微昂起头,一抹静谧的月光幽幽然落入他面具上那一道是假似真的幻眼之间。
一个恍惚,幽烬却是心叹:“哪里恶心了。明明还是挺俊俏的嘛。就是眼睛……”幽烬骤然心止,黯然摇头。“就算只是一双幻眼,也还看得过去吧。只是,迷殇……”无法理解青龙这前后的矛盾之举。就算迷殇再怎么嚣张跋扈,他也敢骑到青龙头上?!简直就是无中无人!但,青龙为何偃旗息鼓,不愿与其相争了呢?难道就是因为那个人还活着?
“我们走吧。”一步纵身,身影疾驰。不及迷殇反应,那三人便看着青龙已然折返。
“等我!”下一刻,幽烬也近乎发狂一般地追了出去:和迷殇再多待一会,自己铁定要死一次!
而眼睁睁地看着那二人远去的迷殇却是上前三步,面露疑惑。“他到底要干嘛。苍璇,你觉得,他可信么。”他斜着头,只用余光瞟着。
但苍璇依旧一副浅淡笑容,面不改色。“苍璇唯前辈马首是瞻,听凭调遣。”
如此,倒叫迷殇更是心惊起来:莫非……这苍璇,几时竟也成了自己养的狗?!
【幽冥界·幽冥地府·翠云宫】
相思陷入沉睡未醒,乔觉地藏却是不敢大意。他只守在其身侧,连呼吸都清浅了许多。
“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的吧!”乔觉叹了口气,眼中满是怜惜之色。“好不容易才醒过来,怎么一下子就……”他想起去猜,可是又不敢猜,不可猜,更也猜不透。
“生命之源,究竟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呢?若是她的身体无碍,那么精神、灵魂,是否就会受到什么影响?”
回忆方才,依旧心惊胆寒。
那是多恐怖的画面。怎么偏生竟有人凭空将自己的五指抓透了脑骨?她,真的是相思公主吗?若是,又怎会被独自弃于此永夜幽冥之境?可若不是,那她又该是谁呢?相思,晓寒,木大哥……这样的三个名字串起来,分明便应该是她的,不是吗。
“地藏王菩萨!”正在乔觉踌躇无措之际,突然从外面传来了一个声音。
“是谁呢?”乔觉不敢多做猜想赶紧站起来去拉开门。“会是当初将她送至幽冥的少年人么……”反正,自己的徒儿们是绝不会擅闯到这里来的。
竟是半点不曾意外。
来人,正是当初那将少女送至幽冥之人。
“久未得见,菩萨一切可还安好。”
“你……”乔觉竟是顿了一下。“你到底是……”
来人面容依旧如往昔一般,清秀,柔和,唇红齿白,好一副少年模样。
“在下名唤‘玄武’,正当北极境地灵溪神殿司职。三千岁矣,吾特奉帝子之命前来幽冥探望。”
“原来……”如此,倒叫那老倌模样的乔觉慌了手脚。“乔觉,参拜帝子,参拜尊者。不知尊者持诰驾临,有失远迎。”
说话间,乔觉便要拜首施礼,不过玄武倒是上前将
其扶起,一边笑道:“菩萨快快请起!菩萨行此大礼,当真是折煞晚辈了。——玄武不过是到幽冥来走动一下,没有持诰。只是想询问一下……”
玄武正欲言语,却是一边停下,将眼神触向了地藏王身后。
如此,地藏王也只回身查看,却只见着那方才还昏厥不醒的少女已然出来,倚着门扉,一边抬手捂嘴打着哈欠,一边还摸着咕咕叫的肚子。
“师父。什么时候吃饭啊!人家都快饿死了。”
“你,你方才叫我什么?”乔觉地藏已然懵了。如今眼前所见,竟似幻觉一般。方才还满脸血秽未曾擦拭,如今竟如初起苏醒时的干干净净,面容姣好——哪里,像是自残至昏厥的残魂之身?
“师父啊——唉哟,人家肚子饿了啦。”相思嘟起嘴,一脸不快。“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吃饭嘛!人家再不吃饭,就再也长不高了!”
“马上,马上……”
但,不及乔觉地藏准备什么,相思却是三步并作两步跳到玄武尊者面前。
“你是谁?”相思稍稍蹙眉,却是一脸困惑。“好像,是有在哪里见过的,对吗?”她想了一阵,终究为难地摇摇头,叹息,“明明有印象的,怎么就是想不起来了——罢了。诶,你叫什么名字呢?又是从哪儿来的?我好像——”思量不出,忍不住还咬住唇角,当真是年华正好,冰肌玉肤。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来着——那个时候,你应该是穿着一身水蓝的袍子才对。我当时还取笑你——”相思突然便凝固了表情。她艰难地看着眼前少年,心思更是惶然。“怎么会……我记不清楚了。可我明明应该记得,我明明见过的,你的脸,不是,不对,不是你,不是……”
心尖一颤,腿脚一软。忍不禁,相思竟是失仪地往后退却两步。她看了看乔觉地藏,又凝重地回眸玄武尊者——她的面上瞬间便凝上了一池清泪。“我忘了。我将那个人忘了。我明明应该记得他的。可是我忘了,他叫什么,他长什么样子……”她绝望地捧起小脸,整个人瘫软下去。
眼见怪异,玄武忙俯身上前,一边将双指搭在了她的眉心之间。他极力地感应着,却也迷惑着,心思不由得沉陷下去。
“这是……”
“怎么?”乔觉也是心焦如焚。
可不及乔觉问出什么,那玄武竟是连忙起身,作揖拜别。“菩萨。玄武还有事情待办,就先行一步了。不论谁人问起,请您务必不要提及玄武今日来至幽冥一事。至于她……”他顿了一下,咬着牙艰难道,“菩萨。此女不祥,万勿久留身侧。如若不行……杀无赦。”
玄武凝重的表情看起来终究有些瘆人。可不及乔觉再细问些什么,那人却已然空遁离去,再无音讯,徒留下老态龙钟的乔觉地藏菩萨,一并身旁跌坐地上久久抽泣难语之女:相思公主,旧日的天帝公主。
“到底,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除却迷惑,如今,心中残留的,恐怕便是畏惧和心惊胆战:天帝之女,谁人胆敢动手?可那少年人之言,会是戏语妄言吗?他明明应该是帝子座前尊者,怎么能……不祥,若是当真不祥,便要将其诛灭,永世不存吗?难道,竟是那生命之源,惹出了什么祸端?
【人间界·南赡部洲·迷雾之林】
看着悼灵突然一番苦楚的模样,弥月却丝毫没有停顿去安慰,反而还加紧地诉说起来——她已然感觉到,在这茫茫迷雾上空,正站立着两个杀气凌人的魔头!虽然说自己的能力可以毫不费力地护住悼灵,但是这份力量……一旦朝阳初升,夜尽天明,那自己便得像往常一样,无可奈何地回归到那满月之井的牢笼中去!到那时,以悼灵目前的状态来看,却是断然没有任何胜算的机会的!更何况,那个可恶的昊空妖物已然贴近!只要她再细细观察,定然也会……比起那两个魔人,她怕是更有可能会将自己今天做的这一切都消灭殆尽的啊!
“当年,二神明现世,收服邪灵之主望川之后,便将其炼化作了四大传世神器。同时,神明也以蒙山西境迷惘之林中的一瓮井水调和蒙山东麓的冰心沉墨,并以彼此的发丝为毫笔绘制出了一幅惊世之作——也就是成型之后的画卷《生死劫》。
“而待神明离世,那四样神器却也成了令世人闻风丧胆的诅咒神器。
“《生死劫》,虽然辨识古今,但却以剥离活物的灵魂并将其吞噬而获得灵气、学识、见闻而传承至今;三生石,名字一旦刻于其上,二人便会生生相连,永生永世缔结姻缘,但却终究都没有一对男女可以拥有完美的结局;红烛,又名七殇,听这个名字就知道它沉淀了多少孩童的鲜血。而至于那方印鉴,则是这四神器中唯一一个不会置人于肝肠寸断呕心沥血而亡的神器,涉世——但是,它却会将人送往古今任一时代,永远迷失自我而无法回归。不过,好在这四神器都没有自主行动的能力,所以,三界还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