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可我这心中还是焦灼不安。”苏惊羽的眉头依旧拧着。
贺兰尧抬手帮她抚平了眉心,道:“顺其自然吧,月圆都改变不了的事,你我怎么改变,如果注定我们要欠了月光,那么从今以后,我会对他态度好些。”
在月光这件事上,他们根本也帮不上忙,又何必白费心机。
苏惊羽调整好情绪,道:“也罢,顺其自然吧。”
月光总是为了她好,那么,她就不能郁郁寡欢,以免辜负月光一片心意。
……
这两日,皇宫之内的众人私下常常议论那一日在谪仙殿降下的五道惊雷。
谪仙殿内是何情形没人得知,皇帝派去询问的人得到的回答是:国师在渡劫。
“渡劫?国师这劫,指的可是雷劫?”
“一共五道雷电,那会儿我正好路过谪仙殿附近,哎哟喂忽然劈下一道雷,吓得我直接坐在了地上,我头一次看见这么近的雷电,白闪闪的,像是一道线连接着陆地和天空,好壮观呢,不过还真是吓人呐。”
“五道雷电?国师这劫难不成是五雷轰顶?”
“瞎说什么呢你,五雷轰顶那是骂人的话,作恶的人才会被五雷轰顶,你竟这样说国师,不要命了?”
“呸呸呸,说错了说错了,咱们国师为国为民,这雷劫也难不倒他。”
一群小太监围在御花园边上唠嗑,此刻正是傍晚时分,没活干的宫人们偶尔便扎堆在一起闲谈。
几人说得兴起,全然没有发现有一道身影靠近。
正是最近入宫的静嫔。
五雷轰顶?
听起来还真有那么点像呢。
怎么就那么恰好五道雷全劈在谪仙殿内,那里头是个什么状况外面的人也看不到。
国师帝无忧的声誉一向不错,就算被雷劈外人都美名其曰是在渡劫。
她唇角勾起一丝冷笑。
这个死神棍,五道雷电也没能劈死他。
这神棍曾经与她的恩怨她可是记得清楚,外人都说国师孤高冷傲,从不与外人来往,更不涉党争,只为君王一人效劳,听起来,想往他身上泼脏水难度极大。
但事实却是,这神棍与苏惊羽他们似乎私交甚好。
要怎样把这件事告诉给皇帝呢?
……
养心殿内,焚香缭绕。
皇帝正准备宽衣歇息,忽然有宫人来报,“陛下,静嫔娘娘来了。”
皇帝闻言,道:“让她进来罢。”
宫人退了下去,不一会儿,静嫔进来了。
“看这烛火未熄,臣妾就知道陛下还没睡。”静嫔说着,从衣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了皇帝,“陛下,这是我家中祖传秘方制成的药丸,我家虽是小门小户,但祖传的丹药却是不可小觑的,保您吃了之后能驱逐疲惫,精神抖擞。”
皇帝闻言,笑道:“听起来,跟国师从前给朕配置的药丸倒是很相似。”
“原来国师已经给陛下配过了……”静嫔脸上划过一丝失落,“也是,国师的能耐,众人皆知,臣妾这药丸,多半是比不上。”
皇帝闻言,安慰道:“话也不是这么说的,国师配的那药丸固然好,但你的心意,朕也领了。”
说着,他便将静嫔手上的药瓶子拿了过来。
“对了陛下,前两日,听说谪仙殿里降下了惊雷?臣妾在宫中,倒是有听见雷声,却不知道竟然是落在谪仙殿里的,臣妾的寝宫和谪仙殿隔得远,也是今日偶然路过御花园听见宫人们说的,那国师,没事吧?”
“这件事朕也知道,还派人去问了,国师的回复是,他在渡劫。”
“渡劫……”静嫔面上浮现一丝犹豫之色,似乎是欲言又止。
皇帝见她神情有异,问道:“怎么了?有什么话便直说,不必犹豫。”
“恕臣妾鲁莽,陛下也知道臣妾是小商户的女儿,从前随着家父走南闯北,奇闻趣事也听得多了,其中就有关乎天机门的。据说,天机门的历任弟子都是由师门从民间领回去的孤儿,且这些弟子,都有占卜天赋,天赋有强有弱,经过师门培养,成为合格的算卦师后方可出门游历,而这个组织是有规矩的,天机门的弟子的劫难,通常都是一个人。”
“一个人?”皇帝面有疑惑,“什么意思?爱妃竟然知道这些?”
“江湖中的人消息最灵通,陛下国师繁忙甚少出宫,不知道这些也不奇怪,作为天机门的弟子,最需要牢记的一点是斩断情根,要做到断爱绝情,他们的劫,说的就是情劫,这个劫只会是一个人,跟雷电毫无关系,谪仙殿内降下的那五道雷电,不是渡劫,而是——天罚。天机门弟子若有被雷击中者,绝不是因为在渡劫,而是因为,违背了天意,或者,逆天改命。”
狗屁的渡劫。
那神棍分明就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才会被降下雷电作为警示。
关于这些消息,是很早之前从极乐楼内买来的,当时她与月光就有恩怨,但作为一个正常人,她没有把握能斗得过一个占卜师,于是,她必须寻找占卜师的死穴。
月光再神机妙算又能如何?他还是有死穴的。
她想了解天机门这个组织,花重金去了一趟极乐楼,极乐楼不愧是世间消息最灵通的情报处,连关于天机门的档案都有记载,虽然不多,但记载的都是鲜为人知的事。
可当时了解这些对她而言并没有多大的帮助,她依然不知月光的死穴,只能暂且放弃与他敌对。
今日,倒是派上用场了。
皇帝一向多疑,只要能让他相信,哪怕只是相信一点点,就够了。
而皇帝闻言,果然也大感惊诧,“你的意思是,国师是在忽悠朕?”
“陛下不相信臣妾的话么?臣妾从前是个生意人,与江湖人打过交道,这些据说就是从一个天机门弟子口中流传出来的,臣妾不敢欺瞒陛下。”
“那国师莫非是犯了什么事,才被上天降下惊雷警示?”
“这个,就不得而知了,天机门人异于常人,他们的存在是独特的,他们的能力比常人多,但束缚也比常人多,哪有本事高超又没有任何烦恼的人呢?陛下何不亲自去问问国师,且看看国师会不会跟陛下说实话。”
皇帝心中起了疑虑。
静嫔也只是道听途说,未必就是事实。
但空穴不来风,谅她也没胆子撒谎,想必也没必要去抹黑国师,兴许她只是好心说明罢了。
虽不可全信,但也不能不信。
对了,前国师似乎就没经历过雷劫?
这几道惊雷,到底有什么含义呢?
皇帝觉得心中的谜团愈来愈多了。
“情劫……国师一直都在谪仙殿内闭关,似乎不曾与外人来往,哪会对谁动心呢。”
他知道历任国师都没有婚姻,清心寡欲,断情绝爱。正因为拥有常人没有的能力,所以就失去了常人都能享受的姻缘。
若是国师对谁有情,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影响?
“在陛下眼中,国师一直不曾出殿,但陛下能因此断定,国师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吗?以国师的能耐,他想悄无声息地出去,应该不难?”
皇帝闻言,瞥了一眼静嫔,“爱妃似乎对国师很有疑心?”
静嫔连忙道:“陛下,不是这样的,臣妾只是把心里所想全说出来而已,我……”
皇帝见她紧张,笑道:“好了好了,朕知道你实诚,逗你的,你说的,都有待考究,朕自己去问,你就不用再管此事了。”
静嫔闻言,温顺道:“是。”
只要能让皇帝又对那神棍起疑,接下来她就能再给那神棍挖个坑。
当初这神棍害他不浅,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的死穴她还不知道,但他一定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
这神棍究竟对谁有情呢?
……
同一时刻,谪仙殿内。
“师妹,这个药膏的配方你要自己记住了,以后每日都要涂。”
月光边说着,一边用木勺沾着碗里的膏药涂在月圆的脸上。
那一道被木屑划出来的大口子,硬生生将月圆一张秀气美丽的脸给毁了,比手掌还长的大口子,且割伤程度不浅,一两年内只怕都恢复不过来,只能一点点修复。
“好在没伤到骨头,不然更麻烦。”月光望着她眼角的痕迹,又道,“再偏离那么半寸,你这眼睛也得废了,你看看你这鼻子,你这嘴巴,全被疤痕贯穿而过,实在太难看了,这以后不戴面具你敢出去见人?”
边说着,边摇了摇头。
“师兄,莫要再取笑我了。”月圆面无表情,“你再怎么说,我也不恼,你也别指望逗笑我了。”
“好,不说你了,总之你要学会自己配这个膏药,这膏药只能配新鲜的,不能封存,现做现用效果最好,过几年没准能恢复过来。”
月圆不语。
她希望他每一日帮她涂药,直到她恢复为止。
如果可以每一日都被他帮着上药,她宁可这张脸永远不要恢复。可是她和他都知道,他等不到看她恢复容貌的那一天。
如果他不在了,她也不想涂药了,这条丑陋的疤痕,就留着吧。
花容月貌为君留。
君不在,花容月貌给谁看?
月光自然是不知月圆的想法,起了身,将手中的药碗搁在了桌子上。
才把碗放下,就听见身后响起‘叮铃铃’清脆的声音。
算卦师对这样的声音再熟悉不过了,那是铜钱投进卦盘里的声音。
月光转过身,就看见月圆在望着卦盘里的卦象,眉头微拧。
“又吃饱了撑的给谁算命?”他道。
月圆淡淡道:“东南方向有小人。”
月光挑眉。
东面是皇帝的养心殿,南面是宁若水的枕霞宫,而夹在这中间的东南方向,住着一位新晋宠妃。
传闻中跟贤妃相似的女子,静嫔。
“此女刚进宫那会儿我就有点注意了,此女是个麻烦,而且是个大麻烦。”月光轻描淡写道,“师妹,你见过她么。”
“没见过。”月圆道,“我怕脏了我的眼。”
对于想给月光找麻烦的人,她可以将其贬低到一文不值。
她知道月光不会允许她出手。
那么她就不动,说给他听,好让他有所防范。
就算他注定难逃一死,她也不允许有人给他带来麻烦,她能容忍一个苏惊羽,再也容忍不了其他人。
“脏了你的眼,那可不会,她仿的可是出云国第一大美人,贤妃花轻盈呢。”月光淡淡一笑,“贺兰尧他娘,长得那叫一个惊为天人美若天仙呢,虽然只是远远地见过一眼,但我就能记住这个女子了,年轻的时候比惊羽还漂亮,可惜脑子不好使,让我对她的好感大打折扣。”
月圆道:“那静嫔是假冒贤妃相貌,盗取他人的美丽,再怎么伪装也是无用的,贤妃虽愚昧,但好歹有一颗纯正之心,静嫔这小人,心黑如墨,根本不配用贤妃那张脸。”
月光闻言,唇角的笑意加深了一些,“这位也算老朋友了,我得给她送个见面礼才好,让她知道,招惹谁,也不能招惹神棍。”
说着,他便转过身,开始摆弄那些瓶瓶罐罐了。
“你要作甚?”月圆望着他的举止,不解道。
“很久之前,惊羽跟我说过一件趣事,她所在的时代,人们擅长化妆,各式各样的妆容,比我们这儿的人技艺高超许多,能把一个人化成另一人。且时间快的,所需要的不过半柱香,只要携带一套小工具,随时改变妆容。”
“如此厉害?她那个时代的易容术竟如此普及?”
当今世道,会易容术的寥寥无几,想找一个都不太容易。
“算是普及了,妙龄少女们个个都会,更稀奇的是,不管技巧多高超的妆容,只要用一种液体一泼,瞬间打回原形。”
“有点意思。”月圆唇角泛起一丝笑意,“师兄的意思是,也要弄个这种液体朝着静嫔脸上泼?”
“这东西,有一个十分美妙的名字。”月光道,“卸妆水。”
……
绸缎庄内,苏惊羽同贺兰尧正坐在屋子里吃宵夜。
“小羽毛,我听说,许多女子有孕时会犯恶心,孕吐,为何你总能吃得这么欢?”贺兰尧望着对面啃排骨的苏惊羽,笑问。
虽然他也希望她吃好睡好,但他的确是听说多数女子看见油腻犯恶心的。
小羽毛显得有些另类。
“阿尧,人总不能一概而论。”苏惊羽道,“或许是腹中这小家伙胃口好?对了,这么久了,还不曾讨论要给他起个什么名儿。”
贺兰尧道:“起名这事儿,不急,我暂时也想不到。”
二人正说着,门外响起了乌啼的声音,“殿下,方才有个神秘人送了件东西过来,那人说,一定要交到您手上。”
贺兰尧道:“进来。”
乌啼推门而入,将一个木盒交给了贺兰尧。
贺兰尧望着那木盒,冲乌啼笑了笑,“你们是不是开过了?”
“殿下,这人也不报姓名身份的,来去如风,谁知他是敌是友,这东西我们也怕有诈,就打开了,里面就只是瓶水,没其他问题,我们便也安心了。”
贺兰尧闻言,将盒子打了开,里头是一个半透明的琉璃瓶子,可以清晰地看到液体在晃动。
“什么玩意?”贺兰尧将瓶子拿起来,打量了一会儿,发现瓶底有字,反过来一看,上面写着:卸妆水。
“卸妆水?”
贺兰尧此话一出,正在喝汤的苏惊羽怔了怔。
卸妆水……
这东西,她只跟一个人提起过。
除了月光,再没有其他人了,从前在谪仙殿内与月光谈笑,讲述了许多她的家乡事。
“殿下,盒子最底层还压着一张纸,上头只有三个字。”乌啼道,“防小人。”
贺兰尧眯了眯眼。
“殿下,这小人是谁啊?防小人给这么一瓶水,有什么意思?”
贺兰尧不咸不淡道:“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神棍。”
“是月光送来的。”苏惊羽道,“此物一定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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