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王纱凉收回了贴在石头上的手。这才发觉,裸露在严冬里的手,早已被大石冻伤,冻到麻木,几乎没有知觉。讪笑了下,她往山下走去。同那日一样,不知是以怎样的方式才跌下山的,她只觉自己全身无半点力气。
此时,天还是不可救药地黑了。月光倾城。她连忙遮住怀里的半月琴。小心翼翼,怕它发出声响,引得他知道自己又来了。只是再一瞬,她却突然又希望它鸣响了。想让他知道自己就在附近。想让他知道他与她适才只隔了一个宫门的距离。
恨了一下自己的矛盾心理,她驻足,还是忍不住回头望去。
月光如水倾泻,还是有部分流过了缝隙。半月琴还是发出了一声声响。她不再遮掩着半月琴,只是蓦地又自嘲地笑了。
——他早就派好了人一直跟踪自己。自己来了何处,他又怎会不知?
只是,他不曾现身。那么,是真的不在乎了吗?
还是那般深深呼了口气,王纱凉甩甩头往回走去。
梦里的隧道,竟就真实出现在眼前!
隧道尽头仍是有光,随着王纱凉的前进,光亮范围越来越广,亦越来越明亮。明明那日被这隧道所害了,王纱凉却有如受到蛊惑般一直向前。直到那满天的花海再度出现。和梦中一样。在脚尖触到花海边缘的一刻,她才霎时驻了足。猛得惊醒。
——自己又是怎么回事?那片花海仿佛对自己有致命的诱惑。直到此刻,她似才想起那天下坠的场景。内心恐慌蔓延。
凌经岚……对,凌经岚!可是,他不在附近,能不能自己的琴声……王纱凉刚安稳了一下的心又抽紧了。冰冻的雪有如突然化掉而后从头到脚浇了王纱凉一身的冷。——原来她环抱双臂,想撩动琴弦时,却突然发现半月琴早已无影无踪。
惊恐地大叫了,她的声音却被从花海之上刮来的风扑灭,她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惊恐瞪大了双眼,她连眼泪也流不出来。想要摆脱那噩梦般的花海,她立刻转身往回跑去,一路低头寻着自己的琴。
找不着。
找不着。
再度觉到了什么驻足,隧道另一边的尽头,自己的眼前,居然又出现了无边无际的妖娆花海。它们相互依靠着,蜿蜒成了盛大的笑容。回头,隧道还是黑暗,所有光亮都隐没。
那么,你一定要我走进这花海么……
顿了半晌。王纱凉嘴角终于又扬起笑。极度恐慌后,心里,反而平静了。
那么,我遂你的愿罢。我倒要看看,你又待如何?
王纱凉望着花海绽放出的若有若无的笑容,百花裥裙下的脚再度迈出。花海。柔软。扑面而来了静谧。随着身体下沉,紧接着感到的,是从脚底晕开的冰冷。刺骨的寒。她不由自主发抖,而后不能呼吸。突然而来的巨大浪潮,把自己一寸寸吞没,心口肺部剧烈的疼痛,却再无力挣扎。
还是庆幸吧,仅存一点意识的她这样想。至少,没有了花海,没有了隧道。自己闭眼之前又能看见那一轮悬挂于天际的明月。
模糊中,有着奇怪念头的她,依稀感觉有人搂住了自己。带给了自己些微的暖。
亦是不知过去了多久,似乎终于告别了阴寒,王纱凉咳嗽着醒来。灯前男子,眼眸如水清澈。他把弄着半月琴,带了几分关切看着自己。“如何了?”
坐起来,发现自己已到室内,沉水浓烈得燃了满屋的香,火炉发着细碎的声音,映得屋内格外温暖。更为温暖的,是披在身上厚厚的、在烛火下有着明亮色彩的狐裘。
“半月琴……”她指着他手里的琴问道。
“勉强还能弹,只是……现在不能映月而响了。没事,这不难,我再——”
“不闭了。”王纱凉抢过他手里的琴,打断他的话,“即使再响,声音也不再纯澈了不是么……”
男子叹了口气,夹杂着几分宠溺、无奈。走到桌旁坐下,他才又看向王纱凉道:“也罢,你不愿就算了。待会儿会有小厮送来药,喝完再走吧。这里冬季本就寒冷异常,那湖周围都结冰了,你又恰掉落在中央,一定是冻坏了。”
“我会走。我自是回走。这里是百乐宫么?呵,我留在这儿作何?”王纱凉倔强地扬起了下巴,只是转念想到什么,眼里又有了几分恐慌,“你说,我掉在湖中央?”
“我眼睁睁看着,你走上结了冰的湖,直到中央,而后先把琴扔掉……我只道你是恨我才会如此,不料你自己来回走了走,竟跳进了湖。”
“你说……我掉在了湖中央?那半月琴,也掉在了湖中央才被浸湿坏掉?”王纱凉抓紧了身上的狐裘。
“嗯。”靳楼眼里滑过了丝狐疑。继而蒙了层层的灰。“你自己不知道?我还道,是我伤你如斯……”
轻轻皱起的眉下,那双眼眸,就这么望向了王纱凉,在烛光的映衬下,迷离悠长。
“呵。”王纱凉轻哼一声不屑地转过了头。
“不是不在乎的吧?”靳楼道,更加盯进了她的眼睛里去,“否则,你怎么又来了这里?”
“我还能爱你么……”王纱凉侧过了头,脸上浮出了苦笑。
“嗯?”此刻的心情是复杂的。“爱。”好像,她是第一次对他说出这个词呢。可是,她说的是“还能爱么?”于是靳楼更专注地捕捉着她脸上的所有表情。
王纱凉惨笑着道:“我心思不单纯,你却更为复杂。小时候,我不知道你谁,无从揣测你的想法也罢。如今,我却也是,半分也猜不到你心里去。你是要我,怎么爱你呢……”
“言下之意是,你喜欢的人心思单纯简单。比如谁呢?”靳楼眯了瞳孔,“凌经岚么?”——(全本小说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