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纱凉进房,再度看见那样的场景。
怀里的笔,又被拿在手里。笔身如玉,圆润光洁,映着微薄的日光发出了淡淡的光彩。她长久地注视着这笔,然后右手执笔,不沾点墨,轻轻扫着自己的眉黛。一遍又一遍。青色苍远,远成了千里之外王朝的青山。
“清晨帘幕卷轻霜,呵手试眉妆。都缘自有离恨,故画作,远山长。思往事,惜流光,易成伤。拟歌先敛,欲笑还颦,最断人肠。”
“欧阳修的《诉衷情?眉意》?”王纱凉打断了她。“你的行为总是古古怪怪的。”
“蕞蓉差不多了,意味着靳舒差不多了,至于靳楼,好像无甚进展呢。你也别管我怎样了。”苏溪眉默默把笔放在怀里。
“算了,不说我也知道。”王纱凉望着苏溪眉一笑,“那眉笔,一定是另外一把半月琴。”
“是啊。”苏溪眉也不隐瞒,“是以,那天你问我,一个人因你单纯善良喜欢你,可是你慢慢变了,变得可怕至极,这种可怕,就要在他面前暴露了,你该怎么办……怎么办,我纵然等到他又怎么办?我再也不干净,手上是染的满满是血……”
“你……那个‘他’,就是那天你说御剑什么的那个‘他’?”
“嗯。我也在想靳舒说的话,他怕蕞蓉变。我本也担忧,可是也是在说服自己,他会不一样,会不一样……只是——”
“只是,即使他原谅你,他眼里闪过的、哪怕是一丝失望的痕迹,都会把你打入地狱。”王纱凉接了她的话,开始自嘲地笑着走进屋里。“可是……我不得不如此了。”
我们,只能照顾好自己。
夜晚,又睡下去了。黑暗的隧道又出现在眼前。满目的黑,出了洞口的些微光亮。她仿佛看到了自己一生的回闪。先是,小小的自己在黑暗的隧道里,找不到哥哥,找不到父母,自己不敢向前,于是来回走着,转着圈。转眼,女子长大,还在那里。这个时候,女子是现在的王纱凉。她抬眼看着面前的光,便义无反顾地向前走去。
隧道口的光一点点扩大,她得以走到洞口。向外望去,洞外,大红色的花开遍了原野。映得满天红艳。连自己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都染了淡淡娇艳的红。便是这般,无与伦比的美好。除了太过安静的环境。安静得以至王纱凉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太过沉静,让一贯冷静的自己也害怕了。终于,花海摆动,有女子翩然而来。穿留仙裙,神色平和宛如神仙。
“华月公主,天之福星。”女子启唇道。
“你是谁……”突然感到莫名的压力,王纱凉不敢丝毫越矩。
“公主是天上的福星。”女子笑了笑道,“你一直以来所做的都不错,下了凡,自然也该受到万众膜拜。”
“可是……为何事总不遂我愿?”
“那是对你的考验,我的公主。”女子笑了笑,隐入了花海。
“别走!”王纱凉跑进了花海追赶女子,却跌进花海,花海下竟是虚空,王纱凉径直开始下坠。
她张开口,却发不出声音,内心恐慌到极致,然后蓦地惊醒过来。——自己却真的在下坠。
月光下,她的脸因极度恐慌有些扭曲。然后,被一个怀抱紧紧抱住。最后,稳稳落地。
“是你!”喘息平静,她紧紧抓紧了来人的衣襟。“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还想问你,怎就来了星楼?幸而,我今日在这儿。”
“星楼?”王纱凉抬头,才见高高的楼,如耸入天际的楼,在月光星空下静立。
“这是我常来的地方……你怎么就会从楼上坠下了……”
“我做梦,我也不知如何……”她双手再次忍不住颤抖了。
男子轻轻搂住她,拍着她的肩膀。直到怀里的人渐渐安静,他才抱起她,慢慢往宫殿走去。
王纱凉任由他抱着,以为早已平静的心,却突然又有了颤动。靳楼……话到嘴边,她还是忍住了没说口。他怀抱安稳,自己的心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一路上,两人都沉默。王纱凉也不知靳楼在想什么,只是突然有些希望通往宫殿的路可以无限延长。可是,路尽头的光亮还是放大了。不可救药。
——回到宫殿。庭院里等着的、面露了焦急的,是苏溪眉和凌经岚。
“二王子?”凌经岚难免觉着诧异,“公主……怎么样了?”
靳楼看了凌经岚,没有说话,径自抱着王纱凉进了屋。滑过凌经岚面容的刹那,眼神里昭然的炫耀。
把王纱凉放在床上,帮她盖好被子,他才抬起头,看着跟进来的凌经岚和苏溪眉道:“你们两个武艺皆不同寻常,没看见太子妃如何离开?”
“我一直在屋檐之上,溪眉更是和公主睡在一间屋子里,我们都不知道公主何时离开。”凌经岚皱了眉。心里,不是没有异样感觉的。一是对王纱凉的担忧,一是,对靳楼。
“纱凉,你怎么了?”苏溪眉不是没有察觉到这两个男人之间微妙的气氛,是以也不管他们,走到王纱凉床边问道。
“我醒来,发现自己正从星楼上坠下。”王纱凉道。眼里是难以掩饰的疲惫。
“苏姑娘?别以我不知你从哪里来。相比之下,离公主最近的苏姑娘才值得人怀疑啊。
靳楼道。
袖里闪过了寒光,苏溪眉亦右手结印,感到了杀气。“我可是一直在屋里。”
“是么?贵派的术法邪魅不已,足不出户,也能让人死于非命。”
“呵?”苏溪眉说着,方形手帕便突然从袖里飞出,带着幽香攻向了靳楼。又一个法印
腾空升起,却是出自靳楼之手,瞬间化了苏溪眉的往离香。
“果然。你的术法,和我同出一派。”苏溪眉放下手,笑道。
“同出一派,却大不一样。你们那个望崇大人生生把崇高的术法变成了邪术。”靳楼说道,又转向了躺在了床上的王纱凉。
王纱凉终于瞪大了眼睛。看着靳楼,她忍不住想从床上爬起来,“是这样么……我一直以为你是碍于身份的原因才不愿……”
“离天明还有一个多时辰,好好睡会儿吧。”言罢,靳楼走出屋子,继而走出院墙。
王纱凉看着那道背影,感到的仿佛只有冰凉。她苦笑着躺下,把被子裹得严严实实。再也,不要受到一点寒冷。
“他……”凌经岚不禁说道。
“半月琴,就是他赠与我的。”王纱凉说完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只是一句话而已,谁的手拉着身体,全部落尽谷底。
次日。琅祈又去了那片空旷的地方,还是那只白鸽,轻柔地落在他的手心。他幻想了下王箫连看到这封信的表情,摇了头苦笑。那个家伙,又要骂自己失责了吧。想归想,他还是把信笺裹好,拴在鸽子了的一脚。
坐在明黄色殿前的王箫连读到信上的内容,眯起了眼睛。“公主昨夜被人带往星楼,下坠后被二王子靳楼所救。”
呵,靳楼?——(全本小说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