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织袭送来的早点,纯白之上点了桃花般的嫣红,极为精致,煞是好看。
只是王纱凉又怎会有心情下咽?勉强吃了几口,她站起来推门就欲出走。门口,一侍女却突然拦住了自己,面色有些惶恐。“姑娘还请待在房间。宫主交待过,姑娘要好生休息啊。”
“宫主?靳楼吗?他在哪儿?”
“宫主在大殿和乐师们商量承冬节所要用到的乐曲。”侍女欠身道。心里惊惶地想着这个新来的、面有贵气的姑娘怎么就直接唤了残晔二王子的名讳。
“谱曲?”王纱凉撇了下嘴,“他怎会有那样的闲心……”只是自己还是住嘴了。——毕竟是堂堂残晔二王子了,从小就被排挤不说,现今却被弄得只能“浅唱低吟”。她不是不替他难过的。
“你要天下,我便给你天下。”——她想起了他在烛光之下说的这句话。只是,我要的,且不说你给不给得起,我要的,是要自己去取得。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我要的,不是谁顺手推给自己的一个虚名。
突然静了心。也是因为她亦想到了靳舒和王后对自己不再信任。现在他们以为自己死了,影风及一些莫名跟在自己身边的人也会以为自己死了,这样整件事看来是不是反而对自己有利?
不过……那个傻瓜,会不会真以为自己死了。想着手执灵磐剑的人,她嘴角挤出一丝笑意。不过,苏溪眉还在,她该是有办法知道自己没死。只是若她真的以为自己死了,心里又会作何感想呢?王纱凉苦笑了下,心想自己终归还是渴望有个朋友的。
王纱凉回了屋,观察了下周围。还要想办法,与凌经岚和苏溪眉联系上才好。——这样想着,她一下推开了窗,探头而出,张望了一下,而后竟有纸条从窗外落进。她惊疑了一下,接住了纸条。字迹稍微歪斜。上面写着:“周围全是高手,勿妄动。”
对啊,自己之前不是还让凌经岚帮自己查靳楼身边潜伏的高手么……不过,这个人又是谁?想到了什么,她用极低的声音说了一个字:“影。”
又一张纸条飘落。“正是。”
烟岸阁的影风素有轻功天下第一之称,如今看来果真名不虚传。他不但逃过了靳楼的眼,还能不被周围的众多高手发现。王纱凉心里叹了一句,又问:“你一直在这儿,可知道靳舒是怎么发现我的?”
纸条跟进。“他派了高手,装成和御剑女子一派的人来刺杀你。我也是杀了他们才知道中了计。勿用再言。隔墙有耳。”
王纱凉看见最后八字,也不再说话了。原来影风是一直潜伏在自己身边的,杀了靳舒派来的假攻击者,让靳舒确定自己身边有高手潜伏从而怀疑到自己。那些人,亦极有可能就是苏溪眉说的“另一路人马”了。只是,他们突然让苏溪眉察觉不到不是因为他们武功有多高,而是因为他们被影风杀了。想到这里,王纱凉眼里有了些笑。
那么,影风是父皇派来保护自己?或者,是他?那个早已和自己越走越远的太子哥哥……想到这里,王纱凉眼里的神采又暗了。远在王朝的他们,若是知道自己身亡他乡之时,又会作何念想?松了口气之外,会不会还是有一丝伤心……
风太大了,她都有些发抖,连忙关上了窗子。也不做多余的事儿了,她回到了床上坐下。这样一来,可以找机会让影风帮忙传递消息给凌经岚和苏溪眉了。她也不再担心。在床上坐着,还是有些冷,她把狐裘披在身上,暖和了,而后就不知不觉睡去。
也许,自己最近的确是太疲惫了。
靳楼再推开门,就看见了她裹着狐裘横躺在床上的样子。他笑了,轻声走进房,掩了门,坐在床边,不离开,就这么看着王纱凉。
差不多半个时辰过去,王纱凉才醒。她睁开眼睛,而后本来因为睡着而有些红晕的脸一瞬绽放了桃夭般的红艳。
“我知道的。”靳楼轻笑,看着王纱凉道,“在底子上你没有变,还和过去一样。”
“那么你呢?切,也谈不上变吧……是我从来就没有看清过。”王纱凉那样裹着狐裘的睡法,也不方便一下子坐起来。她索性就躺着,而后转过了脸不去看靳楼。只是,余光不曾离开他的眉眼。又是怎么了,本来是已经想通了的,已经不怪他了的……
“不让你出去,是因虽然极力避免,百乐宫里不少侍卫侍女都是从王宫里调出来的,还有部分乐师们,难保不会有人认出你。我正在处理,再等一日便好。”
“那么——”王纱凉本想就问他身边潜伏着高手的事,但又想到这样一来就会暴露影风,是以不再问,只道,“那还不是因为你?呵,私藏王嫂在残晔是什么罪名?造假说我死了,欺君又当如何?”
倒没有在意她后面的话。她脸上一闪即逝的犹疑还是被自己捕捉到。靳楼不露声色,道:“我知道靳舒派了人去试你,可还不待我的人出手,就有人先一步解决了他们。他又是谁呢?”
“我又是怎会知道?呵,那个人,加上你的人,还有靳舒的人,还有我父皇派来的琅祈……那么多人潜伏在身边时,我却都察觉不到。呵,还真是好笑。”
“那么,就待在这里啊。待在这儿,再没有人打扰。”靳楼轻笑。“现在,你是想再睡会儿,还是觉得饿了和我一起去用膳。”
王纱凉抬眼看了靳楼一眼,卸了裹着的狐裘,坐起来,听了话才突觉腹中的确早已无物。“我……饿了。”
靳楼笑道:“嗯,梳理一下,我去门外等你。那些王宫来的人都被遣散,不用担心。”
“该担心的人好像是你不是我吧。”王纱凉撇撇嘴,看着靳楼出去。走到镜前,才发现自己衣服被弄得皱皱的也罢,头发才是凌乱得可以。——自己,竟就以这样的姿态出现他面前。她又扭过头去,看了看门缝透出的他的些微身影。突然有种错觉了。好像她已嫁与他,两人是平凡的夫妻。
“夫妻”?她打了下自己脑袋,自己又是想去了哪里。
那么,多年后,是不是会庆幸,自己和他还有这样一段时光……
只是,“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罢。
梳理完毕,王纱凉刚推开门,靳楼径自就牵起她的手。她往回*,却被他拽得愈紧。她抬头看他,他不做声只带她向前走。感觉到了他中指上的那道疤,心里的奇异蔓延,王纱凉也少有的不再反抗,只跟着他走进长廊,再走出,辗转来到了摆好了菜品的房间。
“参见宫主。”侍女们齐声道。
整个屋子,不管是菜品、房间摆设,还是侍女的装束,皆是极尽奢华。靳楼轻笑了一下,带着王纱凉坐下。而后,他转头对着侍女们道:“这位是花姑娘。”言罢,他看了王纱凉一眼,仿若想得到她的同意。只是,他不是早就做了决定已对众人说出了么?
“见过花姑娘。”侍女们齐道。互相对视的眼里,有微妙的笑。
王纱凉看了他一眼,“花”就是取了“华月”的“华”的谐音吧,心里掠过这样的想法,只是仍笑着对众人点了点头。
用完膳。靳楼又叫来了舞姬歌姬,让王纱凉观赏。
王纱凉抬眼见冷织袭亦走了进来。传言中极为高傲的女子,进殿行过礼后,就走到了一角。而后,抱着琴低头轻抚,她眉目如常,唱着天上的曲调。
“我们,都活得太辛苦呢。”王纱凉看着靳楼,嘴角露了苦笑。
“怎么了?不喜欢?”靳楼掉回视线,看向了王纱凉。
“我知道你的原因。这些侍女经常换,还有膳房准备食材的仆人们,为了就是让你只知享乐、生活奢华的消息传遍残晔、让王后和靳舒相信是吧?事成之后,你再做一个什么,立个功就轻易可以——”
“就不能换个看法么。”靳楼打断她,终于皱了眉头。“就当作,是你和我,普通而平凡地享乐。”
“自欺欺人的事,我从来都不做。”王纱凉冷冷回应,“我早就不可能过上平凡的生活。你该很了解我了吧。我不是,在家里做着事,而每天唯一做的事就是盼着丈夫回来的那种贤良淑德女。我本……”好像也突然意识到失言,王纱凉不说话了。
“呵,丈夫?”靳楼笑了,一扫刚才的阴霾。
王纱凉张口,闪烁了双眸便欲反驳。
只是又突然愣住了。
——此刻从冷织袭嘴里传出的,正是填了词的“月凉纱”。
她不看靳楼了,转过头,看向大厅里舞姿曼妙的舞姬们。
不消片刻,王纱凉道声“我累了。”便径自回了屋。
清波流转的酒入喉。刺痛。金碧辉煌的大殿,只剩残红舞。
靳楼皱着眉对冷织袭道:“那曲子,你弹不得,也唱不得。”
“那首曲子……是只属于花姑娘么?”冷织袭欠了身,“好,织袭知晓了。”
靳楼点了头转身就欲离开,冷织袭却又突然叫住了他。对着那个连头也没回的冷漠背影道:“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从江南不顾严寒不顾风沙千里而来,只是想问一句,你还记得当年扬州那个挤在人群里听你抚琴,而后有幸得你指点一二的女子么?”
那道背影冷冷离开了。冷织袭站直身子,也没多言。因对曲艺的天赋异禀,虽听一遍她便牢牢记住了曲调。后来,自己在湖边练琴,不知道他也在那儿。他告诉了她一些技巧。只是顺便。她却记了一生。后来知道他成了宫廷乐师,自己也拼命练琴想要进宫。只是不过三年,才知道他已离开。所幸,自己成为了名伶,靠着大量认识的人,她终打听到他的真实身份,下落。而后,就真真从江南赶来了瀚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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