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挣扎着东沉,朝霞开始蔓延。一夜过去倒也算安然。财物及部分还活着的随从果然如苏溪眉所言被带了回来。出行的装备也重新备好,大量的水、食物被新买的健壮骆驼背着候在在街边。王纱凉、凌经岚与苏溪眉道过谢,才又起了程。
上轿前,王纱凉不禁又回头往客栈看了一眼。小村还算喧闹,自己却觉得阴冷异常。披了件外衣在身上,她皱着眉也不知道自己的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少顷后才提步走上轿,经过几日的休憩,她的精神已恢复了许多。她抱着怀里的半月琴,望着它能带给自己些许安慰。
带着重新备好的物资重新出发。人员减少了大半,不过气势倒还是浩荡,在瀚海沿路都使得沙尘纷纷扬扬洒了满天。
再走了三日路程,他们便等到另一队人马。——残晔大王子靳舒迎亲的队伍。
看见华月公主一队从黄沙中慢慢升起来,乐手们开始吹打弹唱,极为喜庆。一众赶了那么久路的人们,在荒凉的沙漠听见故乡的曲调,思乡之情顿生,不过因这曲,心里也算是安慰。迎亲队伍里,坐在最前的男子,穿了红衣,气宇轩昂。只是满脸的淡漠,倒是比瀚海里的沙还灰暗。
掀开了轿帘的一角,王纱凉瞥见男子从骆驼上走下,继而走到轿前。他微微欠了身,“公主千里而来,舟车劳顿。靳舒特来接公主。”
这便是我未来的丈夫,残晔的大王子靳舒么……王纱凉礼貌一笑,“有劳王子了,还请王子带路。”
——听起来礼貌若斯。两个就要成亲的人,语调却是如出一辙的淡漠。而放下了轿帘的王纱凉,脸上泛起了笑容。她注意到了王子的冷漠,略作思量,心里已有了些盘算。
靳舒点点头,掉转骆驼头,走入了纷扬的黄沙。王纱凉亦下令让整个队伍继续向前。
半日后,天色又暗了下来。铺天盖地的黄沙慢慢少了,他们已走进残晔。只穿过城门的一刹那,仿佛就有无形的魔力隔离了所有风沙。城里,华灯初上,一片祥和。叫卖声、嬉笑声四溢,满满是不同于王朝的风土人情。再经过了几座小城,王纱凉终于看见残晔京城的模样。这里屋子的屋顶,是不同于中原的圆形;房子也是圆圆的、把人和什物围在中间;穿着棉袄在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衣装艳丽,打扮有趣……一切一切,都与中原迥异。只是,这里有并不输于王朝多少的繁华。
待走进残晔王宫,夜已有些深了。王和王后准备了丰盛的晚宴,盛情款待了王纱凉一众。王纱凉笑着和所有人寒暄。疲惫却不乏动人的笑容,赢得了所有人的喜欢。
——除了两个人。一是她的未来丈夫靳舒。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淡漠,视眼前倾城的女子如无物。二是靳舒的弟弟、即二王子靳楼。他未在宴会上出现。据王后所说,他因事不在残晔,今日未能赶回来。
成亲之日定在七日后的申时。宴会结束,王纱凉回到了残晔特意为她安排的庭院。
喧嚣散尽,四下里又安静了。
王纱凉坐在院子的庭院里休息。想着在沙漠之边建出这样的国度,残晔的确不同凡响。月亮移到了夜幕中央,光彩一层一层落了下来。不比中原如水般温柔,这里的月光更清亮,亦更多了几分苍凉。
怀里的半月琴安静了几日,此时染上了倾城的月光,再度奏响。
沐浴在月光下的王纱凉竟然就泪留了满面。
擦了泪,恢复平素时的表情后,坐在石椅上的王纱凉缓缓抬起头,看向了躲在阴影里吹笛子的男子,也不做言语。眼里的月光,如同深秋夜里的严霜。
一曲终了。王纱凉藏好琴后才站了起来。“这首曲子,叫‘月凉纱’。”
不知她欲如何,凌经岚没有多说,只是从屋檐上掠下,欠身道:“公主。”
“你好像很好奇?”
“闲来无事,乱吹一气,公主莫怪。”
“你每天坐在房檐上监视也无聊是么?”
“职责所在。”
“可是,不太合适吧。比如,像刚才那样,我想一个人哭的时候,有一个大男人在旁边看着。”故意带了几分委屈,王纱凉盯着凌经岚。
“公主……何不就当经岚不存在?”不知是否是月亮东移了一些的原故。凌经岚眼里的光彩亦突然暗下去。
“我知之前是在你面前摆了些公主架子。可多日相处下来我们也算有了朋友之谊。何况这里离王朝有千里之遥,你就不能忘掉那些任务?父皇到底给你说了什么,你定要这样?”
凌经岚终于不知说什么。“那也好……公主若有甚需要,经岚一定准时赶到。”
王纱凉前一刻还怒气冲冲的脸荡起了笑意,“好啊。可是,你怎么知道我在哪?”
“公主弹琴就好。”
“那好,以后没别人,你叫我纱凉就好。我,也叫你大哥可好?”
“公主折煞经岚了。”
“大哥哪里话。”王纱凉嘴角上扬得肆意。“毕竟,是大哥你救了纱凉的命啊。”
然后,王纱凉带着满意地神色看着凌经岚离开。她便亦回屋睡下了。
夜半,有陌生女子坐于窗下,十指丹蔻抚上了半月。只是,陌生的曲调有如谁孤寂了百年。片刻后,女子拿走的半月琴。神不知鬼不觉。
王纱凉沉沉睡了过去。浑然不知屋里发生了何事。
梦里绽放的笑颜,宛若多年前的那个午后。
彼时,王纱凉十岁,被母亲伴着,无忧无虑、天真无暇。
本是在闹市于琴台上的信手一弹,他看见了人群中带着稚气的她。——那么突然。
她从未到过宫墙之外。于是,他的琴声满足了她的所有幻想——对人生的喜悦忧伤,对外界的疾苦繁华,对自然的虫鱼鸟兽、火树银花。
她笑了,笑得那么干净纯粹。那种笑,他从不曾见过。
她,亦是第一个重视他,视他若珍宝的人。
她央求父皇把他留下。高傲如他,竟答应了当宫廷乐师的无理要求,然后留下伴她。她唤他“小师父”,求他教她弹琴,教她武艺,教她那些她觉得有趣的“戏法”。他同意了。没有顾族里不准把族中秘术传给外人的规矩。只是,两年后,他终不得不离开。留下了一把他做了些手段的半月琴。月光倾泻时,它会发出美妙的乐声。即,那首“月凉纱”。
树荫下,月光揉成的阴影有一丝不寻常。陌生女子消失。他没有看见她。只是嘴里发出了几不可闻的叹息,混入了风,只有自己听见。
次日,本来安稳的残晔王宫便发生了一件大事,让这个初来乍到地位本崇高的公主陷入了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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