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院早已收到消息,清扫干净,谢绝其他的百姓。满寺的燃着的香火,只为迎接大崆明王朝的皇后。
她经过院子,走至门口,便对身后的一众侍卫道:“本宫要进去祈福,神明受不得扰。你们在这儿候着便是。”
“回娘娘,可是陛下嘱咐……让我们紧随娘娘,以免不轨之人接近娘娘。”一侍卫上前,颔首道。
王纱凉微笑,“佛门清修之地,哪里来你说的什么不轨之人了?这不是亵渎神明么?”
“可是……”
“放心吧,皇上那里,自有我担待着,只是扰了本宫祈福的诚心,本宫就不饶人了。”王纱凉又微笑着说。
那侍卫大着胆子抬头看了皇后一眼,已被那笑容弄得晕乎了,一时张口、却也说不出半句话。
他忙把头低了下去。
——要知道,有一次皇后的东西落在地上,一个侍卫捡了起来,还给皇后时,不小心碰了她的手,又贪恋地多看了几眼。这一幕恰被皇上看到,次日这侍卫就消失了。他们都知道发生了何事,却没有人敢多议论半个字。
王纱凉带着万千风姿转身,拾级而上走进烟雾缭绕的殿堂。
王纱凉敢这样做的原因之一,便是之前已打听好,这里的方丈并没有变。而这方丈,与王家极数。
是以,殿里没有别人——除了待王纱凉关上殿门后,一步步从佛像后走出的那个人。
王纱凉奔跑着上前,他轻笑着张开双臂搂住她,目光里是肯对她露出的温柔与怜惜。
她苦笑,把所有担心与思念吞进肚里,“哥哥……会怨凉儿么?”
他的眉拢起,抚着她的发道:“我有资格么?是我把你送到他身旁的——”
尽力掩饰了,他眼里还是挥之不去的伤。
“哥哥……一年了……不,有一年多了,你……宝藏可找到?”王纱凉轻靠在他的胸膛问,却不敢抬头注视他满是伤痕的眼眸。
“凉儿……我不想你为难。”
“哥哥……你是要举事了么……可是,才一年时间,怎么能成……”
王箫连一笑,“崆明的军队现在越来越强,我等不起。”
“哥……可是你也不能……”
“凉儿,我与他迟早都有一战。说过不想你再为难,你便不要插手了。”话是这样说了,他心里还是跟自己打了个赌。以他对王纱凉的了解,而打下的赌。
“要我看着你们俩厮杀而什么都不做么……”王纱凉松开抱着他的手,满是无奈,“你也该听说了吧……你的侄女都有了……”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战役。”
“哥哥还是没变呢。”她背过身苦笑。
“这些日子,他从未放松对我的追查,我逃过了多少次追兵,你可知?”王箫连上前一步道,“我不找他,他也会找上我。”
“我不想……我不想哥哥你出事。”她又回过头,痛苦之情无以复加。
他再度伸臂搂住她,“一切都将有个了解的。说回来,我的小侄女在哪儿,我还的确想见见她。她……长得像你么?”
“楼说……眼睛像我。”她小心翼翼地说着,又道,“哥哥还是不肯说么……打算怎样做?哥,不信我?”
“凉儿——”他突然就捧起了她的脸,“就是为了你,我也要跟他拼一次。”
王纱凉心里一惊,皱了眉,心里只有苦涩,继而酸疼。
“哥哥……怎么能……”
“你都知道,我也不必多说甚。”他道,“回去吧,免得起疑了。”
“我见你那么不易,哥哥又为何什么都不说?”见他已放开自己转过身去,王纱凉又道,“我知道你……不告诉我,我就不会两厢为难,可是,你不说……我岂不是更为担心。”
“担心我被杀,或者,我杀他?”
“哥哥是不是已有了计策?”
“回去吧。”王箫连只道。
“你不会是……已料到楼会怀疑我……才真的出现?你不是要跟我商讨么?”脑中掠过了可怕的想法,不禁就问了出来。
王箫连无可奈何地摇头,“看,你也不信我了。凉儿,来日方长,我此刻还不会动手就是。我来,也的确是想看看你了。”
“话只说了几句,你真就要我走了?以后要见你……我怎么做?再联系杨洛,楼会怀疑。”
王箫连终究还是转过身面对了她,斩钉截铁地说:“我会去找你。”
“哥哥未曾向凉儿承诺什么……凉儿怎知,哥哥的承诺轻不轻。”
“凉儿——”他微微凝眉,“既然承诺了,我必然会去。”
“那……你是去见我,还是只是为了使计的方便?”王纱凉看见他眼中愠怒的样子,又换了语气,“哥……大哥死了……我的许多朋友,也都一个个离开了。你不要再——”
他再揽了她一下,“我了解。好了,真的回去吧。他说不定,倒是真的怀疑了。”
“他从来也没完全信过我。”王纱凉叹口气,见王箫连回到佛像后,而自己,抬头看了一眼那尊金佛,突然就笑了。——神啊神,你可真的存在么?你就是……这般作弄人的么?
调整好情绪,推门而出的时候,她的表情已云淡风轻。
——其实,本来也是有千言万语想要说的。
满腹的伤痕,满腹的委屈,满腹的挣扎……
但,的确啊,能让那个人少些怀疑,便少些吧。
自己是一直在用计,但真的疲惫来应付这一桩又一桩的事。
这不,今日回去,她知道她又要准备一套说辞来回应他不着痕迹的疑问。
可能,准备得再多,也就会那样被他套出话来。
那么,走一步看一步吧。
坐在鸾车上,她累得闭上了眼睛。
若说现在,唯一能让支持下去的,便是那个襁褓里的女婴吧。
虽然,她也的确不愿看见他伤心的眉眼。
而真的回了望清宫,她一脚踏进其中,便一句话都不想多说。她知道,无数眼线为告诉他她怎么屏退众人独自一人在佛殿待了很久。
她不待他开口,便伸伸胳膊,慵懒地笑了:“楼,累死了。我要去小憩一会儿……”
“去了那么久,晚膳的时辰都过了。我还没吃,等着你呢,你不用食了?”
“累得没有力气了。”她笑着,靠上了他走过来的肩。
他眉间终还是闪过了一丝凌厉,须臾后还是只横抱起了她,边朝内室边说:“不是早告诉过你,少操劳些。本有嬷嬷照顾念念,你也非要凡事亲力亲为?”
她懒懒地半阖着眼睛,把胳膊又勾上了他的脖颈,“楼不也是……把小念念照顾得那样好,好到月儿都妒忌了。”
“好了,休息两个时辰吧,两个时辰后我来叫你,给我起来用食。”他把她放到床上。
“不……睡着了谁还想起。”
“你身子还没完全恢复过来,怎么能任性说不吃东西就不吃了?”他拍了她一下,着手帮她褪下衣衫,没料到她还是颤抖地缩了缩。
他微微皱眉,又笑:“月儿啊——”
她便不动了,心虚地闭上眼睛。
他笑着帮她脱下衣衫,替她盖了被子。
走至门口时,他听见了她咬着被角努力压抑的哭泣声。
他几乎,要退回去,抱住她再不放手。
可是,又怎能……
良久,他才不着痕迹地离去。
她的呜咽声没有停止,浑身颤抖,拼命往被子里面躲。
——原来,怎样也逃不了。哪怕拼尽了力气——
夜深。蝈蝈还是在鸣叫。
将军府内,修扔了只酒杯给靳楼接住了。
“怎么,今日有闲情来找我,不和你的小公主……咳咳。”修戏谑地看着靳楼,自顾饮下了杯中的清酒。
“明知我是有事不是?”靳楼挑眉看了他一眼,“她睡了。”
“好吧。”修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坐在了靳楼面前,“怎么了?难道……他真来了。”
靳楼点头,“只是,不知道他的目的到底是甚。如今看来,他那么小心的人,倒像是……”
“故意让你知道?”修接过他的话,“可是皇后也聪明啊,她怎么会不担心你洞察一切?”
“她怕也知道我已了然一切。所以,她回来什么都没说,直接就睡了。呵,是不是觉得这样……也好过欺骗我呢。”
“楼——”修皱了眉,轻叹,“织袭说得没错……你们这样两个相爱的人,却要面临这些破事儿。我一步步看着你来到今日……也无法说孰对孰错了。”
靳楼看了看杯中盛满了月光的酒,眼神突然变得很远。似在追溯,似在思索……
也是过了很久,修才又开口:“那么,你打算怎么做?”
靳楼不言,食指沾酒,在桌上画出几个字。修皱着眉头看了一眼。
那几个字,须臾就干了,不留一点痕迹。
连同酒香,不多时也就消散。
“你能如此,但愿她能感受到你的良苦用心。”修放下酒杯道,“我还是那句话,你对她,还真没的挑了。”
“好了,说点别的吧,你孩子怎样了?听说名字竟然还没想好?”
修一笑,“好不好听,字形如何,生辰八字都要考虑到。唉,第一个孩子,总要周全点。喂,你的小女儿的名儿,都是她说了算?”
“她失去了太多。取这个名的用意我自是能理解。修……我亦明说了,知道你一直也看出来,她是我的禁锢,我怎样也不能抽\离。你可知道,就算王箫连对她没有超出了兄妹之情的情意,我也嫉妒他。那么嫉妒……只因他看着她出生,一步一步陪着她长大,陪伴了她所有的少女时光……”
修三度叹气,拍了下她的肩。“试过放手么?不论对于什么事?我知也不可能,只是,放手还真是学问。楼,从当年你竟然会留在王朝浪费两年时间开始,我就预料,你陷入,再也无法离开。你这样的人,外表平和,内心怎样我自是知晓。若你认定了的兄弟,就是一辈子,爱情,自是亦然。天下能听崆明皇帝说这些的人,试问天下还有谁?喂,貌似这些话,连王纱凉你都没说过吧?”
靳楼总算挤出了一抹笑容。虽然转瞬就逝去。
月光愈发清亮了。
他踏着青石板上的月光归去。
纵然是夏季,夜里的风,到底还是让人觉得凉了。(全本小说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