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辞连忙跪下,王纱凉和冷织袭自是都不方便,便略欠了欠身体。三人齐道:“恭迎皇上。”
靳楼和修进来,碧辞便退下。其余宫女也早在先前就退下。
“哟,你们聊得很开心嘛。”修大大咧咧进来就说了句,看向冷织袭的脸满是温柔,掠过王纱凉的眼仍有戒备。
修上前扶住了冷织袭,道:“本是先回府了,不料听侍女说你自己就来了。小心些啊。”
冷织袭点头,微笑。不过纵然那么久了,他每每在附近,心里的涟漪还是会荡。她尽量地靠着修,不敢露出丝毫异样。修毕竟对自己太好,此情,她此生都不能负。
王纱凉亦上前,让靳楼躬下身子,她想垫脚帮他取下披风,哪知肚子的孩子又狠狠踹了她一脚,她别扭地捂住肚子,靳楼一笑便自己取了披风,“不要做这些。从来也没想过要你做这些。”
王纱凉只问:“怎么又想起聚聚了。”
“很久没聚聚了,前段时间很忙,今天才闲下来了。对了……凌经岚,我也请了来。”
“嗯。”王纱凉睫毛忽颤。仍是悲痛欲绝。
靳楼的笑容落了些,又道:“我前些人派了人去查,已经查到琅祈的下落,待会儿给他说了,他们也还来得及见上一面。”
王纱凉略怔了一下,略带忧伤地看向他:“你倒是……比我想得周到。谢谢——”
靳楼摇头,“什么时候说话收起这份腔调来,我也就高兴了。”
晚宴的时候,王纱凉便对凌经岚说了此事,靳楼也把琅祈居住的地方告诉了凌经岚。
凌经岚也举樽道:“多谢。”
“大哥快去看他吧。你们两个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兄弟,也很久没见了吧。”王纱凉笑着道。
“是啊,之前也是一直牵挂着他。”凌经岚喜不自胜。
“即刻出发吧。”王纱凉道,“大哥不用担心凉儿的,你呀赶在孩子出生前回来就好了。”
“这是自然。也不知琅祈愿不愿意,若愿意,倒想他再来京城看看。”
靳楼挑眉,“关后之徒,个个武艺不凡,若他愿意来,帝都自是欢迎。”
凌经岚摇头:“他的心性,怕是不愿涉足宦海的。我也担心他,苏溪眉的死对他的打击毕竟太大。”
王纱凉想到什么,有道:“对了大哥,你对失踪的事儿没记忆了,当日在残晔的时候琅祈留了书信,没说明白,但似乎知道你怎么失踪似的,你问下他。虽然……雕莫山庄已没有了,但还是弄明白好。”
语毕,靳楼的目光倏地打过来。——她难道还在怀疑不成?
“你若想知道,我便问吧。不过,也不用在意那么多了。雕莫山庄的目的到底为何,也过去了。”
“我只怕他们有别的目的。当日在京城郊外袭击我的那个人,在雕莫山庄好像有一些地位。可是……这次并未见相关的事,也难知他的真实目的。我怕他们有什么目的。”说着,她还是看去了靳楼。她似乎在说,是他又误会她了。
这一来二去,修和冷织袭亦看出了端倪,修轻咳了一声,举起酒杯便道:“看样子,凌兄是要即刻出发了,凌兄,一路顺风!”
“多谢。”凌经岚举樽把酒一饮而尽。
“一路顺风,安然归来。”靳楼亦举樽道。
夜深了,偌大的宫殿又只剩靳楼和王纱凉二人。
他独坐在殿前,侧脸如墨勾勒,孤独而寂寞。
她挺着腰走了几步,想了一下,呻吟出声,抬眼瞧他终于回过头来。他起身走过来问:“怎么了?”
“没事,小孩动了一下。”王纱凉答,“瞧见了吧,是你不信我。我知道,我亦是有错……之前,背叛过你很多次,你不信我也是正常的,可是,你这样,的确是会叫人难过。”
“月儿……”他轻轻凝眉。
“直到这个孩子安然出世之前,我们……能不能好一些?”
“这句话,也是我一直想说的。”靳楼抱住她,“不是不信你,我还真是怕你——”
王纱凉闭上眼睛,“这段时间,我会好好待你。像一个妻子对待丈夫那样……我也一直在做。
他的手指抚上她的眼睛,触到了如墨的睫毛,光滑如丝。
“对不起。”他揽着她到。亲吻了她向上扬起的睫毛,“你……可还记得我曾说的话?”
“哪一句?”她问。
“我说,即使真的不爱了,也不要后悔。不要后悔……月儿,不要后悔爱上……”他的语气亦是小心。
王纱凉的手心骤然收紧。“那么你呢……会后悔么?若不爱上,这世上便没有人能牵绊你……”
“我怎会?而且——”靳楼苦笑,“话是那么说,我却也,不愿你不爱——”
王纱凉看着他眼里的深潭,轻轻靠上他的肩,“楼……你信不信,我们前世,就绑在了一起。我梦见了……我梦见了前世的你我。你叫做辰……我叫做沉幻。我们……很快乐……”
“月儿……”
“楼,我爱你。不悔。”说出这句话时,她整个人也仿若松了一口气,瘫软无力。仿佛用了很大的气力。
“我等这句话,太久了……”他呢喃,想要紧拥她,亦怕她身子的不便。末了,指吻着她的发际,贪念她的发香。
次日,凌经岚便离开了。执剑上马,意气风发。
王纱凉又想哭。
他回来的时候,孩子就要出世。而他,就要远离。
她拼命地想着,和师弟团聚,是他所想的,还有没有别的什么……亦是他的心中渴望?
大哥无欲无求的……好像还真没有什么了吧。
她惨淡的笑飘扬在风里。
为他伤悲,亦为自己伤悲。因为不舍得。
从不曾想过,她会亲眼看着亲人如他的生命一点一点逝去——
越往南走,气候亦越来越暖了。
天目山脚边,一些树都有了发芽的迹象。
凌经岚便按着靳楼所描述的路线上山。
找到琅祈时,风和日丽,天朗气清。
平坦的山谷,茅草屋一座。
他勒住马缰,远远看见了琅祈在院里砍着柴火。
听到了身后的动静,琅祈回过头望了来,眉目间是狂喜的色彩。他蓦地起身,扔了斧头直接几个箭步走过来。
凌经岚亦飞身下马,待琅祈走过来,狠狠拍了他的肩。
“师兄!”他的声音里满是激动,“我差点以为……”
“我没事。说来话长。当日的情形……到底如何?”
“看你风尘仆仆的,先进屋坐会儿,喝点茶吧。去年我自己种的。”琅祈一笑,便引着凌经岚向屋中走去。
“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边走,凌经岚边这样问道。
“师兄不见着了吗?我自是过得不错。”
“之前听凉儿说了,苏姑娘她……”
琅祈去柜子里拿出了茶叶,又着手烧起了水,便道:“她是在这山上长大的。我把她葬在这里,也能感到……她就和我在一起。”
“琅祈——”
琅祈摇头,“倒是师兄你。当日我回城四处寻你,却找到雕莫山庄的蛛丝马迹。你还记得曾经师父和雕莫山庄庄主的争斗么?”
“那庄主的儿子被他们庄里自己的毒所害,而这世上,只有师父的钰梅指能够救他?”
“不错。师父的这一功夫几乎能解尽天下毒药,只不过对自身的危害亦极大。况且雕莫山庄是邪派,师父自是不允,他们就攻了过来。师父门下人打得庄主重伤,两派的梁子就结下了。我当时便以为你被雕莫山庄的人所挟持了,想着中原的江湖百晓生知道雕莫山庄的位置,便急忙寻了过来,却还是苦无结果。如今看到师兄你安然,倒真是放心了。”
“想来,都快三年了,倒真是辛苦你了。”凌经岚道,神色几分凝重。
琅祈摇头。
凌经岚又道:“我也的确被雕莫山庄劫去了,只是遭了他们的邪术,半点也不记得发生了何事。后来,我便和靳楼、弄轩他们去了雕莫山庄。”
“雕莫山庄朝夕间被灭时传遍武林,想不到竟是你们所做。”琅祈笑道,又轻皱了眉头,“弄轩?若云公主嫁与北陵王的事当时也被传为佳话,不过若云公主就是华月公主一事更引起了轩然大\波。而靳楼……那么容易就占了这片江山,还真是……要知道,这里离帝都算远,连战争都几乎没发生。王朝啊,倒还真像是不攻自破。”
“当日他骨子里的邪气,我们也见到过了不是……”
“现在王纱凉又成了他的皇后,师兄你……”
“看见他对她也是好的,而凉儿,也是真心喜欢他。只是……也的确怕靳楼骨子里的邪气太深,说不定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发作,害了凉儿。凉儿的性子,你本也多少了解。不说我了……还有你,你真打算……一直待在这里了么?”
琅祈一笑,“这些年我过得极平静,也开心,想通了许多事……”
“可是你一个人……”
“师兄不是也决定就这样伴着你的公主么?”琅祈笑着揶揄道,神色复又严肃,“师兄,过去了这么多年,你我再也不是当日山上甚也不知的孩童。也许就是这样,每个人一生,总是有某种东西要守护。哪怕倾尽一生。”
“你说的对,自己开心便好了。”
伴着明灭的烛火,经久未见两兄弟相谈了许久。
直至东方露出了鱼肚白。
天,已然明了。(全本小说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