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她又苦笑着低下了头,问了句毫不相关的话——“什么时辰了?”
“适才不是说了,用膳的时间。”他的眉终于又拢了。也许因了几分她的心不在焉。
“嗯……皇上先出去吧……臣妾,梳理梳理就来。”她仍是低着头,“劳烦陛下,让碧辞进来。”
“有人让我,怎么想怎么对你说。那么你呢?你愿不愿把心里真实想法告诉我知?有些事,本可以说出来,而你定要如此?”靳楼握拳,差点乱了适才一直做的隐忍。
“想知道甚……你不妨直接问。”她的指甲陷入手掌,更深。
“昨夜去了哪里?”
听闻,王纱凉的心倏地收紧,“什么?”
“昨夜我过来你并不在,到别处去找你,却没有结果。最后是今日清晨了,碧辞前来禀告,说是本想去你房间清扫,竟发现你在床上睡得熟了。你……”
“我开始回了牡丹小筑……毕竟是曾住过的地方,心里还是烦……然后便四处逛了逛。”王纱凉淡淡道,“也许……我只是没注意到你们吧……”
“后来牡丹小筑我是亲自去了的,你并不在那里。而后来满皇宫都是搜罗你的人,若是你独自一人游荡于皇宫,怎可能不被人发现?”
“你不是说坦诚以待……那不妨把你的怀疑直接说出来?”王纱凉眼中有了冰冷,讪笑着说,“你既然如此不相信我,这后,你废了便罢。我也实在无心……管这个后宫。劳力劳心还不讨好,这皇后,我当之何用?”
门外,听着二人争执的碧辞也提起了心,一个劲儿叹气担忧。
“你明知我不可能如此?这样说不怕伤人?月儿,这些日子我以为你已恢复过来不再埋怨,不料你心里到底还是痛恨我至极?我做了这么多,得不到你半点谅解?都是假的么?你只是在履行一个做皇后的职责?”
终于抬起头来,她看见了他惨白的脸,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好像,彼此都真的累了呢……
空气瞬间结冰,沉寂得可怕。
良久了,她叹着气开口,“真心话……你要听
真心话,我之前不是都说了么?我说过爱你啊……我也说过不悔啊……只是你,是你忘了吧。”语毕,她眼角眉梢的笑,已有了几分凄绝。
他骤然上前拥她入怀。“我们……不要再这样……”
她失声哭泣,“你废后吧……不要一次次伤人心后又来讨好,这样……该是有多让人难过呢?”
“想过念念么?”
此刻,他的声音竟有了几分颤抖,而她,也突然愣住了。
“一会儿用完膳……让李嬷嬷把念念抱过来好么……”她无力地靠在他怀里。此刻离他那么近,她竟感觉到窒息。
“月儿——你也莫要太过敏感,那日我不过问问,怎么说就一定是在怀疑你了?当时那么多人,你回答了,也就没事了……并不是我要听这个答案,而是你要给他们一个说法不是?羽本就对你有敌意……”
王纱凉苦笑着点头,“那我也告诉你……昨晚,哥哥来过了。他只是听说了废后的谣言……担心我,才来看看。我实话告诉你了,但是,你心里对我,绝不是没有半点怀疑吧?”
声音越来越低,苦涩越来越浓。
“不说也罢……还是不要说了。”王纱凉立马又打断他。此刻被他拥着靠在他怀里,是多么张皇。她任由他支撑着自己的全部重量,体虚无力。
看着她额头都不禁渗出冷汗的样子,靳楼一凝眉把手搁在她的额头:“不会发烧了吧……”
“没有……只有也许睡太久了,无甚力气……”
“还是叫阿茹来看看吧。”他又道。
韩茹……韩茹……靳楼对这个女子的信任,是不是过了头?
王纱凉心里生出一股寒意,到底不会甘心让她这样得逞……难道这次是她?
那么……这个女子的心计,到底可怕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王纱凉犹疑地看了靳楼一眼,倏地搂住他,冰凉的唇轻轻贴上了他的脖颈,“我没事……不用看了。先用膳……你也饿了吧?”
他没有看到她愈发惨淡的笑容。
也许,没有靳念,王纱凉不至如此,但如今念念还那么小,而自己也许真的受了诅咒…
…不知还能活到何时,那么,就必须勉强自己来应付这一场战斗。——一场,后宫里演变过千万次的,女人之间的战斗。
就算不为自己的不甘、心里那样深刻的眷恋,为了靳念,她不能输。
“罢。”靳楼轻笑,径直抱她,坐在了硕大菱花镜前。
而他,执起了檀香木梳,一点点帮她梳了起来。
她咬住下唇,看见了菱花镜里映出的他专注的模样。
他那么小心翼翼。——握在自己手里的,就是绝世的珍宝了。
她默默吐出一口气,渐渐闭上眼睛。感受他纤长手指,在发间慢而温润地穿行,感受他吐露在头顶气息的温热。
而他,梳着梳着,握剑斩过千百人的苍劲有力手,竟在握着梳子的那一刹那颤抖。
细密的檀香木梳上,缠缠绕绕交叠着的,竟然全是她的发。
他轻轻一梳,那些乌黑就全数落下。
不过须臾,脚下洁白的大理石地面,已如墨泼。
——自己,真的伤她至此?
他的心在顷刻间收紧。
“没事。”他摊开手掌挡在她眼前,“没干过这活,未梳好呢。”
“你不是只在把头发理顺么?”她问。
不动声色地,另一手施功,那些零落在地上的发丝,便灰飞烟灭荡然无存。
他再拨下梳子上的发丝,放入自己的怀里,压住震惊道:“月儿,睁眼吧。罢,我还是让碧辞进来吧,让她帮你选件衣服。头发么……就不要动了,这样便好,不要再梳云鬓什么的了,伤头发吧……”
“嗯?”她略感奇怪地侧过脸盯着他,又笑道,“你是想说,这头发是你梳的,难看就难看,别人也不能动是吧?”
他耸肩,抬眉,微笑。“月儿还是那么精。”
她吐了下舌头,转过身继续面对镜子,笑容苍白。
——镜中容颜,憔悴若斯。
自己,还真是要尽快恢复啊。
为了绝对的赢。
而他,想起她头发落得那般多的样子,走出门后,亦立刻就凝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