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楼走后,王纱凉躺在床上,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般,恢复之前不说话面无表情的样子。
碧辞拿了食物走进,她便起身如常吃下。
碧辞张了张嘴,却到底不知该说些什么,所幸闭上嘴也没再多说甚,满腹的话语,只化成低若蚊声的叹息。
到底是第二天了,靳楼又走了进来,进了屋,看着王纱凉还未起身的样子,道:“我陪你出宫转转。就咱们两人。”
见她不动,他便道:“云山开了满山的红叶。去散散心如何?对了,不是我们俩。还有念念。不想见我,不至再不想见她吧。”
王纱凉浅浅笑了,“上次,也是你我俩人去游湖,又遇到什么事了?哥哥伺机而动,你还是不要乱来了。”
“还记着呢……”他摇头苦笑了声,“若事情真的会发生,在何处发生,在何时发生,有区别吗?”
她闭了闭眼,只道:“随你吧。念念要去么……便去吧。你先出去吧,让碧辞……进来帮我收拾收拾。”
话音落了,他便出去了,碧辞进来,帮她理云鬓、贴花黄,却掩不住她面色的苍白。
她妆毕,他亦恰把靳念抱了过来。
他一只手抱着靳念,另一只手臂伸出牵住她,从侧宫门走出,样式普通的马车早已备好等在那里。
走进马车后,她便整个人都靠了上去,仍是虚弱得半点力气也无。
靳念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两只小手臂都轻轻抬着咧着嘴笑,拼命向从靳楼怀里钻出去。
王纱凉眼里终于才有光洁闪动,抬起双臂接过她,使劲把她抱进了怀里,极为欢喜而又难过。她的小臂不断颤抖着,眼里的泪光却仍然不肯掉出来。
——尤其,在如今的他面前。
他看着她的样子,亦没有开口说话,只轻掀了轿帘,让门外的金黄气息一点点吹进来。
沿着还算被人修理了平整的栈道,马车被马夫驾着一路向上。
之后,车停了,靳楼牵着王纱凉走了下去。
只一个转角,她便看到满目的红。
大片的红色枫叶铺了一路,像燃着而又静止着的火焰,一路妖娆。
抬头,越过重重枫树,有些微的风飘来。几片枫叶再度飘落,便像那惊起的火苗窜上了天际。
满世界的静谧。
靳念都不禁拍了手掌,小脸满是兴奋的样子。
王纱凉的手臂有些酸软,靳楼便接过靳念,漆黑的双眸像王纱凉看了去。
“到底真忘了么?今日,是你的生辰啊。”
她愣住不言,好一会儿才说:“是么……”
“月儿,要不要去里面走走?”说着,他伸手朝里面指了指。那里,火焰燃烧的尽头,吸引着飞蛾般,色彩浓烈诱人。
她只道:“好啊。”
她便首先迈出了步子,神色渐渐趋于平静。
一路上,寂静无声。
除了,脚踏过枫叶时的细碎声响。
一点一点的,让人心绪亦渐渐宁静下来。
“楼。那我们就谈一下吧……”
“好。”他搂紧怀里已几乎睡着的女婴,看向王纱凉的眼里隐隐有着不安。
她还是朝前走着,走出了好几步,才道:“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前世的诅咒……似乎也慢慢明了。既然……宫里已有了你所青睐的女子,你便废后吧。皇后,我是无心再当,亦不知还能陪你多久。这次回去之后,你就做了吧。我现在的名声那样不好……对你也是不好的。你是崆明的君主不是么?诚如你所说,你和哥哥之间,必有一战,你若废后,我也不必为难。我不是嫉妒或是误会了什么说出这样一番话,更不是存心气你、为难你。”
这席话,像是早已想好一般。
他讶异于她如此平静的姿态。
他亦只道:“我们需要一点时间。”
“你总是这么自信么?”她轻笑,“我知道……你要说念念吧。当初生她时我便知她将是你我间磨灭不了的羁绊。可是,我们这样下去,能撑多久呢?”
他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泰然自若。
仿佛已预料到般,她但笑无言。
“边防受惊渡的滋扰,江南一带的动乱,都和王箫连分不开。这些事都处理完,我陪你回残晔空明之界。我之前问过先生,他已说过,你那里会得
到解释。我们……会得到解释,关于你所怀疑的种种,甚至是之前遇到的那些花。”
“先生……”王纱凉想起曾经从苏溪眉嘴里听到过这个词。
那日她偷听到了靳楼和那位“先生”的密谋。
可是,现在脑袋好像可以选择不去想了。她只说:“去也好……不去也好。呵……不过是印证着自己的笑话啊。你说那个‘先生’……楼啊,你小时候在何处学的武功,是怎样能够顺利地一步步走到现在……你亦从没有对我说过。你说爱我么……可你到底什么都不愿我知道。你最爱的,也是这锦绣山河如画吧。你真的在乎我么?呵……你说我这话伤你心也好,我就是这么想。我也一直让自己不去问,不敢问。可是……又有什么不敢问呢?这是正常的吧。念念到底是个女孩,你要让嫔妃们,为你诞下子嗣,传承江山,本是应该。我不必多说什么。”
“月儿,行了。”他的眉头又微蹙,“你若问了,我便答。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般,我也在调查。我只回你一句,谁说靳念以后就当不了皇帝?我靳楼的女儿,自然是最强的。”
王纱凉哑然,低着头,仍是没有看他一眼。“如此,我便真再说不得甚了。”
风大了些,枫叶皆数扬起。
此刻,皇宫。
不速之客已大批涌入。
两个时辰前,梳妆的王纱凉给了碧辞一封信,让她去到那条街,找到哪个人。
所有这些,王箫连已偷偷找人皆数告诉她。
再帮自己一次?
她苦笑。自己,不过是想逃。
她看着落下的枫叶想。——哥哥,该是已经到了皇宫吧。
既然这一战避免不了,那么就让它发生,且,自己要抓住合适的条件。
也因她知道,这次若不把王箫连引出来,谁知道靳楼会施出怎样的计。
这一次,王箫连还有可能逃掉,但若让一切都掌握在靳楼手中,让他施计引王箫连自投罗网,什么便都会输了。
那么这一次,她会赢吗?
还是他仍会像从前一样,不动声色地看穿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