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月娘一直守在儿子的床头,一夜都没有合眼。昨晚,他给儿子用汤药洗完身子后,儿子的身体也渐渐干燥起来,天亮后,她惊讶地发现儿子溃烂的皮肤结了痂。整个夜晚,上官文庆都在喃喃地说着什么,她好像听清楚过两个字:“红棠。”他为什么会叫红棠?朱月娘一无所知。她忽略了一个问题,上官文庆也是个有血有肉的男人,也有七情六欲,尽管他是个侏儒!
天快亮的时候,上官文庆闭眼睡去,并且停止了喃喃自语。
儿子睡后,朱月娘就去做早饭。
上官清秋也一夜没有合眼。很早,他就起床了,进儿子的卧房看了看,早饭也没吃,就到铁匠铺去了。
晌午时分,上官清秋看到了从李家大宅出来回家的王巫婆。王巫婆满脸喜气,像是捡到了什么宝贝,双手把一个布袋子死死地捂在胸前,生怕被人抢走。她路过铁匠铺门口时,上官清秋叫住了她:“王仙姑,请进店里来说话,我有事相求。”
王巫婆迟疑了一下,脚还是踏进了铁匠铺的门槛。
上官清秋把她领进了后面的房间里,把儿子的事情向她说了一遍。
王巫婆说:“怎么会这样呢,李红棠也得了奇怪的病,听说是狐仙上了身!你儿子是不是也被狐仙上了身?如果这样,我可帮不了你的忙,我的法术对付不了狐仙的!不过,我听以前的道中的一个仙姑说过……”
上官清秋为难地说:“你也晓得,文庆这个样子,有谁会把好端端的姑娘嫁给他,这——”
王巫婆悄声对他说:“你可以按我说的去做,这样……”
王巫婆捂着那个布袋走后,上官清秋就去李家大宅找李慈林。
守门的团练禀报过李慈林后,李慈林就从里面走了出来,笑脸相迎,“清秋老哥,你找我有甚么事情哪?”
上官清秋的力气很大,把他拉到了兴隆巷一个偏僻的角落,神色慌张地说:“慈林老弟,我从来没有求过你,对吧?”
李慈林点了点头,不知道老铁匠要干什么。
上官清秋又说:“你们让我打的那么多刀矛,我是不是没有走漏一点风声,如期的交货,还保质保量?”
李慈林又点了点头:“没错,皇上也很满意,清秋老哥,你有甚么事情就痛快说出来吧,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呀,现在我都忙得火烧屁股!”
上官清秋挠了挠头说:“我想,我想——”
李慈林焦急地说:“你就赶快说吧,我都快被你憋死啦!”
上官清秋说:“我就直说了,管不了那么多了!我想让你把红棠嫁给我儿子……”
李慈林睁大了眼睛:“你说甚么?你再给我说一遍?”
上官清秋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李慈林咬着牙,瞪着眼睛说:“上官清秋,你给我听着,你不要拿什么打刀矛的事情要挟我,我不吃你这一套!你想让我女儿嫁给你儿子,你打错算盘了,我就是把她养在家里变成老姑婆,一辈子不出阁,也不会嫁到你家里的!”
李慈林气呼呼地扬长而去。
上官清秋悲凉地叹了一口长气。
他从来没有感觉到如此寒冷,浑身筛糠般发抖。
就在这个时候,上官文庆在眠床上痛苦挣扎。他的身体蜷缩着,双手死死地抓住头发,两个眼珠子暴突,像是要蹦出眼眶,喉咙里发出嗷嗷的叫声。不一会,他的双腿使劲地伸展开来,双手还是死死地抓住头发,两个太阳穴的血管蚯蚓般鼓胀起来,口里还是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嗷叫。他的身体又蜷缩起来……听到上官文庆的嗷叫,朱月娘赶紧走进了他的卧房。
她惊呆了!
她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
挣扎中,上官文庆头上的一层皮爆裂开来,爆裂处的皮往两边分开,然后一点一点缓慢地往下蜕,就像是蛇蜕一般,也像是有一把无形的刀在剥他的皮。
上官文庆喊叫着,痛不欲生。
刚开始,他喊着:“妈姆,妈姆——”
过了会,他喊道:“红棠,红棠——”
他的喊声渐渐暗哑,当整个头的头皮和脸皮蜕到脖子上时,他完全喊不出来了,喉咙里发出叽咕叽咕的声音,仿佛在吞咽着头脸上流下来的血水。
上官文庆的身体波浪般在眠床上翻滚。
他身上因为瘙痒溃烂的皮肤刚刚结痂,现在又被蜕下来。
他身上的皮一点点地蜕下来,一直蜕到脚趾头。
蜕变后的上官文庆浑身上下光溜溜的,毛发全无,仿佛很快就长出了一层粉红色的新皮。
他停止了挣扎,闭上了眼睛,像个熟睡的婴儿。
朱月娘伸出颤抖的手,拿起了从他身上蜕下的那层皮,就像蛇皮一样,十分干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朱月娘傻傻地说,“我儿子不是蛇,怎么会像蛇一样蜕皮呢?”
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如果不是她亲眼所见,她怎么敢相信这是活生生的事实!她又讷讷地说:“文庆,你真的是活神仙吗?真的吗?是不是神仙不会死就像蛇一样蜕皮?是不是?文庆,你告诉妈姆,告诉妈姆哪!”
又过了一会,上官文庆的身体抽搐了一下,睁开眼,惊奇地看着母亲:“妈姆,我怎么了?”
朱月娘说:“你不晓得你自己怎么了?”
上官文庆晃晃脑袋:“不晓得,妈姆,我甚么也不晓得,我好像在做梦,梦见自己掉到油锅里了,很烫很烫——”
朱月娘被儿子吓坏了,她的目光痴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上官文庆接着说:“妈姆,我现在好冷,好饿——”
儿子的话猛然让她回到了现实之中,她听出来了,这才是儿子说的人话。她赶紧扔掉手中的蜕皮,拿起一床被子,捂在了儿子的身上。儿子注视着她,眼睛特别清澈和无辜,宛如幼儿的眼睛。这种眼睛让她心里特别疼痛,她说:“孩子,你忍耐一会,妈姆去给你弄吃的去——”
说着,她朝卧房外面走去,
走到门口时,她想起来了什么事情,又折回身,捡起地上的蜕皮,走了出去。她不知道儿子有没有看到从他自己身上蜕下来的皮,知道了又会怎么样?她不想让他知道,也不想让上官清秋和女儿女婿知道,更不想让唐镇的任何人知道!这是她的秘密,死也不能说的秘密!如果让人知道了,会把儿子当成妖怪活埋的!于是,她在生火做饭时,把上官文庆的蜕皮放进了灶膛里焚烧,蜕皮在燃烧的过程中噼叭作响,还散发出浓郁的焦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