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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3)

李西闽 2815 2024-11-17 23:01

  鹅毛大雪一直不停地飘落。

  傍晚时,约翰来到小街上,看到很多孩子在小街上堆雪人。阿宝也在堆雪人,他脸上呈现出忧郁的表情,看得出来,他并不快乐。雪花在约翰的眼里是那么的圣洁,他自然地想起故乡过圣诞节的情景,心中的那份童心被激发得淋漓尽致。他也跑过去,和阿宝一起堆起了雪人。阿宝从他的幽蓝的眼睛里看出了某种可以亲近的东西,就接纳了他。

  阿宝说:“要是冬子在就好了。”

  约翰微笑地问他:“冬子是谁?”

  阿宝忧郁地说:“是我最好的朋友。”

  约翰说:“是你兄弟?”

  阿宝点了点头。

  约翰说:“他现在在哪里?”

  阿宝说:“他到李家大宅去了,不晓得他现在在干什么,是不是也在堆雪人?”

  约翰想起来了:“是不是下午被轿子抬走的那个漂亮男孩?”

  阿宝点了点头。

  约翰说:“看得出来,你很不快乐?”

  阿宝说:“冬子也不会快乐的。”

  约翰无语了。

  ……

  约翰踩着小街上的积雪,来到了胡记小食店的门口。小食店里,两个佩刀的人在喝酒,其中一个就是在土地庙门口骂过他的人。王海荣面向店门口坐着,他瞥了约翰一眼,目光中充满了莫名其妙的仇恨和厌恶。约翰感觉到了他目光中包含的内容,他没有恐惧,直接就走进了小食店。

  约翰对在灶台前忙碌的胡喜来说:“胡老板,给我弄点吃的吧。”

  胡喜来面露难色,看了看王海荣,又看了看约翰,不知所措。

  约翰好像明白了什么,笑了笑说:“胡老板,你随便给我弄点吃的,我加倍付你饭钱。”

  胡喜来为难地说:“不是钱的问题,而是晚上小食店全被王团练包下了。”

  约翰说:“没关系,没关系,我不吃了,不吃了。”

  他回转身,朝对面的雨来客栈走去。王海荣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这种莫测的冷笑出现在他的脸上,在胡喜来眼中十分的奇怪,原来他不是这样的人,这个在唐镇历来都是个老实巴交的人,怎么会变得如此阴险?胡喜来感觉到,很多从前很老实的年轻人,当上团练后就变得不一样了,这些人的目光里都有一种寒光闪闪的杀气,这种杀气让胡喜来不安和恐惧,他真切地认识到,这是一群得罪不起的人,是一群被洗过脑的人。

  唐镇也许真的要变天了,胡喜来这样想。

  王海荣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对面的雨来客栈。

  约翰刚刚踏进雨来客栈的门,客栈老板余成就满脸堆笑地迎上来,说:“客官,你回来了,洗脚水我也替你烧好了,一会就给让伙记给你端上去。”

  约翰说:“谢谢,谢谢!”

  余成突然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约翰笑了笑说:“余老板,你有什么吩咐吗?”

  余成无奈地说:“我们皇上传下话来了,让您在这里住最后一个晚上,明天您就离开这里,好吗?今天晚上的房钱就不收你的了。”

  约翰疑惑:“皇上?你们北京的皇上知道我?知道我在唐镇?”

  余成说:“不是,是我们唐镇自己的皇上。”

  约翰若有所思地说:“哦,你告诉你们皇上,我可以不住客栈,可是我不会离开唐镇的,唐镇人需要获救,需要蒙主的福音。”

  余成点头哈腰,“好的,好的!”

  约翰上楼去了。

  余成吩咐一个伙计:“快把洗脚水送楼上去!”

  入夜了,唐镇到处都是白雪的光亮。这个晚上,唐镇人突然听到了“咿咿呀呀”唱戏的声音。怎么,今夜有戏唱也没有人通知大家,许多唐镇人这样想。有些人睡下了,就不想起来了,也有些戏迷,不顾天气的寒冷,穿衣起床,冒雪往李家大宅门口赶去。这时,修好的东西两个城门已经关闭,还有团练把守,街巷上偶尔还有团练在巡逻,唐镇仿佛真的成了一个独立的王国。

  阿宝也听到了唱戏的声音。

  他喃喃地说:“赵红燕,赵红燕——”

  阿宝眼中闪烁着渴望的迷离光泽,很快地穿好衣服,悄悄地溜出了家门,“咔嚓”“咔嚓”地踩着街上厚厚的积雪,走向兴隆巷。有三三两两的人从兴隆巷子里走出来,垂头丧气地回家。阿宝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这样,也没有向这些人问个究竟。阿宝来到李家大宅门口时,那里空空荡荡的,看不到戏台,也看不到人。唱戏的声音还是不绝于耳。阿宝注视着李家大宅紧闭的大门,断定唱戏的声音是从里面飘出来的。

  天上还在飘着雪花,阿宝的脸冻得通红,两只手掌也冻僵了,嘴巴里却呵出热乎乎的气息。一定是赵红燕在唱,她的声音在穿透寒冷的夜色,直抵阿宝的内心,阿宝获得了温暖。他靠在李家大宅的朱漆大门上,闭上了眼睛,赵红燕波光流转的明眸和红唇皓齿浮现在他的脑海,那么的真切,仿佛就在他的眼前,一伸手就可以触摸到。

  阿宝感觉自己幸福极了,幸福得自己的身体要和雪花般飘飞。

  冬子和李公公还有唐镇最有文化的余老先生一起坐在鼓乐院戏台正对面的二楼包厢里看戏。冬子记得阿宝说过,戏班子没有离开唐镇,还在李家大宅里,当时冬子不以为然,戏班子走没走和他没有多大的关系。现在想起来,他为阿宝的准确判断惊讶,他不知道阿宝独自一人在大门外如痴如醉地听戏,要是知道,一定会对李公公说,让阿宝也进来看戏。冬子进入李家大宅后,就像一只被关进笼子里的小鸟,心情很难愉悦起来。让他奇怪的是,戏班的这些人就住在鼓乐院的这些房子里,怎么平常就没有一点动静传出来。李公公和余老先生看戏都十分入迷,如痴如醉,余老先生摇头晃耳,时不时还跟着哼上一两句。在别的包厢里看戏的还有朱银山等族长,都是唐镇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在晚宴上见证了冬子成为李公公继承人的仪式。李公公让冬子拜余老先生为师,从此和余老先生学文断字,他要让冬子成为一个知书达理的唐镇的未来统治者,而不是一个阉人。在李公公的潜意识里,冬子就是童年的他,通过冬子,他要让自己重新活一次。这场戏有两层意思,一层是庆祝冬子成为李公公的继承人,另外一层意思是答谢余老先生,只要有戏看,李公公让余老先生做什么事情,他都乐意,他也搬进了李家大宅,和李慈林他们这些李公公的心腹一起住在宝珠院的偏房里。

  戏一直唱到深夜。

  这让许多唐镇人难于入眠,他们真切地感受到了和李公公的贵贱高低之分,皇帝和小老百姓的根本区别,唱戏的声音无疑强烈地吊着他们的胃口,在对李公公心存敬畏之时,渴望他能够施恩,让大家看上一场大戏。

  要不是唱完戏后,那些族长们出来,看到在门口冻僵了的阿宝,阿宝也就一命呜呼了。就是这样,阿宝被人救回家后,还是大病了一场。这个雪夜,赵红燕金子般的嗓音并没有给阿宝带来真正的快乐和温暖,也没有给唐镇带来任何喜庆的气氛。(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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