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行不多远,身后又响起一片惊蹄,转眼绝尘而去,声势甚是罕人。秦居庸虽没正眼去看,但凭借他的耳力,已听出这群马也是十三匹。
秦居庸一路上问了好几个问题,少女都不答。秦居庸便住口不问,默默而行,出了大街,又穿过一条小巷,前面已是浦城郊外。
空中明月高悬,月色却朦朦胧胧。
夜风吹得脚下的野草窣窣轻响。
秦居庸抬头望去,前面并无灯火,不由迟疑道:“难道翠屏山庄在荒野郊外?”
少女道:“秦公子放心,程铨、陈岸不会令公子失望的。”
秦居庸道:“你们是姐妹?”
程铨道:“不是,我是前程的程,而陈姐姐是推陈出新的陈。”
秦居庸又道:“那刚才两位周大哥是不是兄弟?”
陈岸道:“他们是兄弟。”
程铨一指西边,道:“前面隐约可见的就叫小枫岭,翠屏山庄就在小枫玲之中。”
说话的当儿,远远传来一声马嘶,三人急步循声而去。不久,三人到得一片树林,只见林中散落着许多马。
秦居庸一数,正是二十六匹,心中一动,想道:“刚才入城而来的是二十六匹马,这儿也是二十六匹,难道是机缘巧合,还是这便是刚才的那些马?”
只听陈岸说道:“程妹,刚才有二十六匹马与我们擦肩而过,这里也是二十六匹马,这些马不在城里歇息,恐怕有问题。”
程铨接道:“庄主曾说过,仙霞门的高手要来血洗翠屏山庄,说不定……”
秦居庸一听,急道:“既然贵庄有难,两位还是快快前去,在下改日再登门拜访庄主。”
陈岸叹道:“秦公子不必多虑,我们武功低微,就是赶回去也帮不上忙的。”
程铨道:“秦公子,走吧。”
三人从马群旁经过,程铨、陈岸忽然身形闪动,只听一阵乱响,二十六匹马竟悉数倒毙,连一声哀嚎都没发出。
秦居庸看得心惊,暗道:“两位小姐身手非凡,却说自己武功低微,看来,翠屏山庄是个藏龙卧虎之地。”
风吹来,树木隐然有声。
秦居庸忽然听到一棵树上发出轻轻的“喀嚓”声,他抬头,见一根枯枝随风飘落。
三人穿过树林,又上了一座高坡,坡上林深叶茂,月光也透不进来,人行其中,有些阴森,又行片刻,前面已无路,是一处深不可测的绝壁,陈岸道:“秦公子,前面便是翠屏山庄。”
秦居庸抬头朝对面望去,只见树林深处似有灯光闪烁。
于是,三人小心翼翼地从连接两处断崖的独木桥上过去,没走多远,林中一座高墙耸立,两个大灯笼,静静地挂在高墙上,仿佛黑暗中两只闪着青光的幽眼。
灯光照着“翠屏山庄”四个字。
程铨走到漆黑的大门前,巨大的铁门环发出“咚咚咚”三声响,在如此静的夜里,铁环敲门的声音分外清晰。须臾,“咯咯咯”,大门缓缓打开。
秦居庸目光紧盯着大门,随着大门缓缓开启,他看到了一幅极其恐怖的情景:高墙内没有灯光,惨淡的月光下,一字排着数十具尸体,这些尸体,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连脑袋也不知去向,更有的尸体胸膛剖开,内脏溢出……
秦居庸真想呕吐,然而,这些尸体并没有发出臭味和血腥味,反而让他闻到了一种异香。
尸体发出香味,这绝不是一种正常的现象。
秦居庸虽然已经跨进门槛,但不敢再迈开脚步。
“秦公子远道而来,刘某没能亲自恭迎,还请见谅。”苍老的声音刚落,一灯骤亮。
灯在窗内。
显然说话的人也在窗内。
程铨道:“秦公子,刘庄主就在客厅等你,请!”
秦居庸这才移步。
身后,大门“砰”的一声关上,程铨、陈岸在前,秦居庸在后,他从尸体旁经过时,目光一扫,惊道:“这里怎么才二十五具尸体?”
秦居庸心有疑惑,但已没有时间考虑,三人朝灯光走去。
明明觉得灯光就在眼前,却走了好几分钟。原来,灯光是在长长的走廊尽头。
长廊两边,林木森森,月华暗淡,但也能看清林木之中有房舍隐现。
四周很静,也无别的灯光。
忽然,左边林中传来一阵刀剑交割之声,接着听到一声惨叫,叫声凄厉无比,令人毛骨悚然。
很快,一个声音清晰道:“禀庄主,最后一个入侵者已经毙命!”
苍老的声音道:“好,游管家,将他们全部丢进蛇池里喂蛇。”
清晰的声音答道:“是!”便再无声息。
总算到了走廊尽头,程铨、陈岸对秦居庸道:“秦公子,庄主就在客厅里,你自己进去吧。”说完,飘身不见了。
秦居庸略一迟疑,走到内有亮光的门前,正要敲门,里面的声音道:“秦公子,进来吧。”
门不推自开,客厅不大,也很简单,一烛粗如手臂,熊熊燃烧,烛旁一人,青衣白发,面容消瘦,盘坐在藤椅中。
老人笑吟吟望着秦居庸,一指边上另一张藤椅,说道:“秦公子请坐。”衣袖一挥,一股无形内力将客厅的门又关上。
老者并无太多客套,说道:“秦公子,二十年前我与令尊相识一场,如今得遇故人之子,本应痛饮几杯,不料事不凑巧,仙霞门倾巢而出,欲血洗翠屏山庄,逼迫老夫说出秦家磐若九曲真经的秘密……”
听到“磐若九曲真经”六字,秦居庸大吃一惊,说道:“前辈,你也知道秦家的磐若九曲真经?”
老者微微点头,问道:“秦公子,令尊曾否提到老夫的名字?”
秦居庸已然知道他姓刘,但不知叫什么,于是问道:“不知前辈……”
老者笑道“哦,我忘了告诉你,我姓刘,单名一个湛字。”
秦居庸惊道:“前辈就是刘湛?”
刘湛点头。秦居庸连忙起身,叩首道:“原来前辈就是先父的救命恩人,晚辈秦居庸,若有得罪之处,请前辈责怪!”说着就要跪下。
刘湛双手往前一伸,虽未搀扶秦居庸,但内力吐处,秦居庸怎么也跪不下去。只听刘湛说道:“公子请坐,我有话要对你说。”
秦居庸这一个多月经历了种种惨痛,此时忽然遇到恩人,心中酸楚,似有千言万语要说,眼中不觉已噙满了泪水。他怔怔地坐在椅中,哽咽道:“前辈,我爹娘,还有四位兄长,他们都……”
刘湛叹了口气,说道:“唉,秦家惨遭不测,我非常痛心,今日请公子到翠屏山庄一聚,正是要告诉你杀害你父母兄弟的凶手。”
秦居庸一听,热血往脑门冲,霍然起立,柳眉倒竖,咬牙道:“前辈请说,无论凶手是谁,就算我秦居庸肝脑涂地,也要报这不共戴天之仇!”
刘湛并没马上说出凶手是谁,而是缓缓道:
“你爹娘死于四月十四之夜。
“你三哥秦雯雪死于四月二十四日。
“你二哥秦化宇死于四月二十七日。
“你四哥秦巨灵死于五月初三。
“你大哥则死于五月初七,我说得对不对?”
秦居庸想起当初的情景,悲痛不已,茫然点头。
刘湛又道:“你爹娘兄弟在死的时候都有箫声出现,而且,他们死于同一种手法,都是咽喉中剑,流血而死,对不对?”
秦居庸不住地点头,问道:“前辈,谁是凶手?”
刘湛道:“公子,难道你不先问问我是如何知道的?”
秦居庸一直想知道凶手是谁,经他一提醒,顿悟道:对呀,程小姐说过,刘庄主双脚有病,不能行走,此处与福州又相隔千里,前辈如何知道得这么清楚?想罢,不觉有些迟疑地望着老人。
只见刘湛从袖中掏出几张纸,递过去道:“秦公子,请看。”
秦居庸接过,打开一张纸,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四月十四,福州于山秦家堡,乌云压境,箫声起,秦九刀、吴清莲死于非命。这几行字字迹工整清秀,似是出自女人之手。
秦居庸又打开另一张纸,纸上写着:四月二十七日,玉山客栈,天将破晓,箫声过处,秦化宇死于街心。字迹同样工整清秀,仿佛写字之人极有耐心,一笔一画勾勒而成。
五张纸,写着秦家六口人死亡的时间和地点,秦居庸一一对照,竟然一点不差。刘湛道:“秦公子,请再看纸的背面。”
秦居庸翻纸,见纸上画着一柄剑,剑尖滴血,下面还写着四个字:一剑穿喉。
秦居庸惊问:“前辈,这些东西哪里来的?”
刘湛道:“是有人趁我入睡之时偷偷放在我卧室里的。”
秦居庸道:“前辈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刘湛又说道:“我虽然不知道送纸条的人是谁,但我知道纸条上的字是谁写的。”
秦居庸道:“谁?”
刘湛道:“李照海。”
秦居庸又吃一惊,道:“前辈是说北李陕西马嵬坡的李照海?”
刘湛道:“正是他。”
秦居庸正要问为什么,刘湛从衣袖中又掏出一张纸说道:“秦公子请看。”
秦居庸见这是一张请帖,帖上印着四个烫金大字:英雄大会,原来这是一张英雄帖,对折着。
秦居庸打开,跃入眼帘的是一行熟悉的工整笔迹:“翠屏山庄庄主刘湛。八月十五,中原高手会聚陕西天柱山,共讨魔教。李照海。”
秦居庸一看落款日期,距今已二十五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