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刚过,黑夜未深,星月朗朗下,城中灿锦迷离。
林阿真奔过学子街,步伐毫不迟疑就往青楼方向而去,只是他行了几步突地停了下来,没有任何原由的想起早上死去的小哥,想得小哥那执著痴狂的爱情,不勉一阵瑟落,他曾也跟小哥没有两样,只不过一路过来所遇贵人太多,其中之一就是果儿,如让果儿知道他这样糟蹋人生,果儿会怎么样?
“唉!”他仰看了朗朗星空,伫足于扰攘人流之中,灯火澜珊,似乎看到二百年前,那个嘴角总是染着淡淡相思的人儿,总是那般的恬静,贫穷的让他心疼,淡然的让他又不得不去爱上她。
往事依稀,那一夜,同样是星月朗朗,好像山村里的星星更亮一些,水流载着他绕过树林,他只觉寒冷,以为死了,却有人把他拖到岸上,睁开双眼的第一次,见到的就是那张淡淡的脸庞,眼睛就跟天上的星星一样的明亮。
“柔柔如雪霜,从银河幽幽透纱窗。”深陷回忆中,林阿真漫无目地向热闹街头走去,惆怅的眼里布满着哀伤,嘴里轻轻哼鸣:“茫茫微风中,轻渗是那清清桂花香,遥遥怀里想如茫然飘飘往家乡……”
他的鸣唱声音虽低,错肩而过的人们却能清析听见,只觉虽然歌曲怪异,曲调却极美,皆然驻下脚步,侧目相随,聆耳倾听。
“小姐你看!”距离甚远的一间胭脂铺口,一名小婢女手指远端伫足的人流,一眼便就瞧出徐步走来的人是佟府二少爷了,开心无比对自家小姐唤道:“是佟真二少爷。”
婢女身后的少女是刘馨,她已是残破之身,本不该再出来连累人,奈何家父有意她再嫁,身为子女,在家自然从父。这一年来,媒人所介不少,能让父母过得了目的却屈指可数,其中之一便是昨日的佟府二少佟真。
听得丫环叫唤佟真,刘馨微讶的举目朝街前眺去,只见硕长挺拔的身影闲步走来,他是她这辈子见过为数不多的男子之一,跟相公同样的杰出,不过人人却说他极坏,父亲也自认识人不清,她与他的相亲之事就从此作罢了。
“小姐,大家为什么都停下步伐看他呢?”仅只是瞧了几眼,丫环抬起困惑的双眼,很是难解又转目往朗朗走来的佟真看去,确确实实他走过的街道,许多人都停驻了。
刘馨也见到奇异一幕,不解地摇了摇头,拾着裙襟缓步出铺子,迎前距三步之近,以为他该看见自已,不料佟真低着头,像是想得什么事般,目光游离自顾行前,差点撞上时,刘馨急忙旁侧避,但听得他幽幽的怪异歌曲,不由的怔忡了。
不只刘馨听见,四周所有人都听见了,那丫环极是难解,喃喃叨念了半晌,抬脸询问:“小姐,佟二少爷好奇怪呀,他怎么了呀?”
刘馨同样的困惑,轻轻晃了下头,佟真走远了,伫足聆听的大家也都恢复如初,她困惑之极,喃喃低念了两句,缓步便就尾随着他往北街走了过去。
陷进往昔里的林阿真并也不是死人,过了数条热闹大街,当喧嚣静下时,就发现有人跟着自已了,位于贡院前的街道人流稀零,唯有一池大湖泛着绿绿水银,四周一片死寂,他又不是瞎子和聋子,自然听见远远跟着的步声了。
故意站在那一座大池子前观看湖中荷花,若是过路人,自然依然步履远去,如若不是,当然悄无声息。他站了半晌,果然没听到离去步声,知道身后的人是刻意跟着自已了,便就转过身来,只见五步之外站着两人,领前的竟是昨天见到的刘馨。
刘馨出身书香门第,她知道不该跟着佟真,可看着这个背影,越看越是相识,依稀记得像在哪里见过,同样的惆怅,似有一段悲伤故事,却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刘小姐?”林阿真疑惑,见这娘们看着自已,却自顾怔怔发呆,迎前抱拳礼唤:“是刘小姐吗?”
刘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但是可以肯定有见过,那时她还身处闺中,这个背影极是悲伤。她被唤回神魄,粉脸微微一红,莲鞋急往向后轻退一步,叠手施福见唤:“见过佟公子。”
“真的是刘小姐呀,不必如此。”林阿真站到她两步前,手掌礼数之极倾前微抬,隔空搀扶起她,心想这娘们夜里跟着老子干什么?笑笑道:“天色不早,刘小姐为何身在此地?”
刘馨看着他就跟来了,让什么鬼迷了心窍都不知道,现聆得此番询问,红起的小脸更是窘迫,再福道:“适才于街上听得佟公子清声鸣唱,歌曲甚是好听,一时好奇就唐突了。”
“原来如此。”林阿真露出个俊极笑容,左右看了冷清的街道,邀请道:“适才想事想走神了,未见刘小姐实在过意不去,此处阴森森的,还是不可多待,倘若刘小姐信得过在下,我送您回府吧。”
刘馨面色樱红,施福相谢:“多谢佟公子。”
“勿须多礼,刘小姐请。”林阿真乏味的可以,宋女谦卑,当即领前向豪街方向沉默而去。
一路走来,刘馨频频偷窥阿真,心下狐疑,佟真的脸她半点印像都没有,可是背影及气宇却非常的熟悉,确实是在哪里见过没错。
百思不得其解下,两人拐过一处街角,刘馨见愈距家府愈近,心里无比的着急,再偷窥了沉默的佟真一眼,始终没见他有要开口迹像,忍不住只好轻声低问:“佟……佟公子,您……您以前常……常来东城吗?”话说出口,羞晕飞红了脸,低垂着头不敢乱看。
林阿真只想早早把她送回家,半点都不想节外生枝,本以为刘小姐定然一路无语,不料她却突然询问,当即微缓下快步,转看了低头的她一眼,笑笑道:“没来过,是第一次了,刘小姐为何这般问?”
刘馨听得他说没来过,脸上的羞红又加了一层,咬了咬唇犹豫了半会,似鼓起莫大勇气般,微微抬脸看了他一眼,急急撇开眸眼低道:“六七年前,好似在城中见过佟公子,是刘馨认错了,还请佟公子勿怪。”
林阿真毫不在意摆了摆手。“没什么怪不怪的,人有相识,也难怪刘小姐认错,六七年前我确实没来过临安。”那时他还封在冰里呢,怎么可能让她看见。
刘馨点点头,不敢再多言语了,小手揪捏着袂裙,跟着他走入木碍门,往刘府而去。
入了豪街,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刘府,林阿真站于石阶下抱拳笑道:“天色不早,刘小姐早些休息,在下告辞了。”
“多谢佟公子相送。”刘馨急忙施了万福,再窥了他一眼,见其笑容可掬,温温尔雅,与父亲所斥的淫邪之徒所去甚远,几欲想开口邀他进府续杯茶水,又怕惹恼父亲,就不敢多加挽留了。
刘小姐进府的蹉蹭犹豫,林阿真哪里会不知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这是宋室女子最美之处,这刘小姐书香门第,自幼饱读诗书,无疑就是女人的典范,能娶到此种女人,那是修了好几辈的福气。不过,不是他的菜。
眺望女人典范进府了,阿真俊眉轻轻一挑,只希望她可以嫁个好人家,转身返回玉石大街,忽听着斜对面的童府内靴声裹裹,他疑惑转过目光,咋见大批劲衣大汉从童府奔出,但见这伙人有男有女,足有十数众,皆背负着刀剑,刀剑让布包着,从其穿着打扮来看,就是江湖武林人物。
林阿真既是困惑又是狐疑,心想童府安安份份生意人家,和这些穷凶极恶的武林人仕能扯上什么关系?不解之际,远见童老爷跨出门槛,后面跟着童风和童木木,只见童老爷和童风身躯半弯,对一名虎背熊腰大汉极是恭敬,远远听得:“这一路上就有劳三爷了。”
林阿真发誓他真的不想去偷听,是耳朵太过灵敏了,听见童老爷说这一路上有劳三爷,他俊眉微微皱起,心想是要出远门了,不过童府应该有护院武师才对,怎地反去聘请这些独于百姓外的江湖人物?
那三爷武功很是不错,对童老爷拱手时,灵敏的神经感受到人有注视,极其精准转头往斜对面瞟射去,见着站于街上观眺的是位弱质公子,就即放下心来,不怒而威的虎目,恶狠狠朝林阿真瞪了一记,转身辞道:“童老爷放心吧,大理说远是远,说不远极短,西南兄弟们我一样吃得开,不会有任何意外,明早见,告辞了。”
“好好,送三爷。”童老爷连声笑应,邀掌亲身相送到石阶下面,童风马上接过老父的职责,随侧往木碍门引领邀请:“三爷,诸位侠士请随小弟来,父亲已在街外的客栈安排了房舍膳食,千万不要客气。”
那三爷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上半话,领着众人跨步朝碍门行去,途经林阿真时,见他竟敢不让路,恶目凶狠一眯,螳螂大步就撞了上去。
林阿真就站在街中,惊见这人如此恶霸,即将要被撞时,急急步伐旁侧,让出大道,目光跟随这伙人盛气凌人的家伙,不消说那三爷,就是后面的十余众,不论男的还是女的都威风凛凛,目空一切,脸上明显写着:“滚开,别惹我。”他当即非常不屑,自喉咙里咳出一口浓痰,半无所惧,呸的往地上刚劲吐了下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