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不欢而散
到了西厢,眼前一座雅致的二层阁楼,两旁有耳房,自成庭院。远处亭廊碧池齐聚,只是略显得有些老旧,四下里养着几盆松松散散的花草,厅房里也有些旧,但打扫得干净,布置也雅致。
"王妃请。"
冷霜凝对住的地方没什么挑剔的,甚至觉得这样已经极好,但听了这话,生生把迈进屋里的一只脚给收了回来。
她回身瞪着赤子烈,想起方才进城时他的宣告,不由蹙眉道:"你再这样,我就不住你府里了。"
赤子烈眉一轩,"你不住这儿,能住哪儿?"
冷霜凝一扬手中的灵戒,"我虽算不上大富大贵,但身上的身家在城中买座宅院住着,想来也是可以的。"
赤子烈却抱臂一笑,爽朗而可恶,"你省省吧,这伽摩古城是我的地盘,我说不准你住在城里,没人会卖给你宅院。"
"你的意思是,我不乖乖住在这里,就得离开伽摩是么?"冷霜凝放下手,眼神微寒。
赤子烈闻言敛去笑意,皱眉看她。只是尚未说话,冷霜凝却率先叹了口气。
她自然知道赤子烈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她觉得她对赤子烈并没那方面的心思,被他这样待着,她很有压力。
有些话,她觉得她不必明说,他是聪明人,应该明白。
赤子烈看着她,目光沉沉。冷霜凝也不避开,坦然与他对视,两人相望,一时风拂过院中花草,悉悉索索,如此刻难言的心境。
半晌,赤子烈道:"你先住在这儿吧。王府里一直是我和仲奚他们住着,多年未曾修缮,我们平日里也不注重这些。唯有这座西厢不曾动过,这里清静,以你这爱修炼的性子,这里最合适不过。"他声音沉静,说罢看向两名不知所措的侍女,"无事别来打扰姑娘。"
他改了称呼,冷霜凝稍稍松了口气,她的表情落在他眼里,更添了几分黑沉。
赤子烈转身离去,眼底却执意深重。
"我是说真的,我是认真考虑要住去外头。"
冷霜凝的声音传来,赤子烈步伐一顿,转过身来,一瞬间眼神翻涌沉痛。
他声音发涩,"阿然,你一定要跟我如此划清界限吗?"
冷霜凝却一愣,接着摇头,"不是,我是在说另一件事。你有没有想过,我杀了赫连齐。"
一句话,将赤子烈眼中的沉痛逼退,却带起另外的情绪来。
"那又如何?你怕赫连家来寻仇,我保护不了你?"赤子烈回身,眉头紧皱,脸色青黑。
"我是怕连累你。"冷霜凝解释。
"我会怕被你连累?"赤子烈语速极慢,话里已含了怒气。
"你不怕,我怕!我不想因为我做下的事而连累朋友!"冷霜凝不知他为何生气,却受他怒气的感染,也皱了眉头,提高了音量。
"该死的!我堂堂男儿,还怕被女人连累?"
不想赤子烈怒火更盛,脚下一踏,真气激荡,院子里一排花盆碎成齑粉。
"我担心我的朋友、伙伴、生死至交!这跟男人女人有什么关系!"
冷霜凝眉尖儿一跳,瞪着那排花盆,不由也来了怒气,她裙袖一甩,院里的一座假山轰然炸飞。
"轰隆!"
震耳欲聋的响声里,两人灼灼对视,终不欢而散。
院中两名侍女从角落里哆哆嗦嗦站起身来,面面相觑。她们在王府多年,殿下从未带过女子回来,王府里护卫们住着,平日里大大咧咧的人也是有的。但从未见过有敢和殿下这么对吼的。
这、这姑娘...好可怕!
刚才她们毫不怀疑,她会和殿下打起来!好在殿下先行离去,不然这给未来王妃准备的西厢阁楼,只怕要遭殃了...
两名侍女望着院里的狼藉,脸色发苦。
冷霜凝怒气冲冲进了西厢的厅里,心里暗骂:赤子烈个沙猪!
她虽生气,却也不想连累他人,回身对两名侍女吩咐了不必来打扰,便上了二楼,关上房门,闪身进了墨玉谷中。
吵架归吵架,事情却还是要解决。
伽摩虽是赤子烈的封地,赫连家的势力并不在此。但赫连家深受炎皇的倚重,她是怕她留在王府上,炎皇会以此事为由找赤子烈的麻烦。杀赫连齐是她一人所为,她可不想被有心人说成是赤子烈指使。
可恶的赤子烈,怎么就不能明白她的心意!
冷霜凝皱着眉头,少女的眼神里尚有彤彤怒气,阳光下倒显得比平日里持重的模样多了几分生气。
跟随赤子烈回来的这一路上,冷霜凝想了许多。虽然她知道谷中屋里有凤天留下的书信,但她一直没有去看。她总有些执念,不希望自己太过依赖于人,虽然这些人都是为她好,但她不能任由自己养成惰性。
所以,一路上应对之法她想了几个,最终利弊权衡之下,她已心有属意。只是对留在王府还是搬出去,尚拿不定主意。
直到今日与赤子烈因为此时吵了一架,她知道,该是做决定的时候了。
这般想着,冷霜凝便进了屋里。
桌上的半盏茶下,压着一封书信。
涓涓笔迹,行如流水,笔锋转处却有内敛锋芒,恍惚浮现起男子风华如歌的眼眸。
冷霜凝唇边不自觉染了笑意,执起信来细看。
信中内容简短,唯有寥寥几字:以势应势,自有牵制,此局可变。
什么意思?
冷霜凝反反复复将这一行字看过,心中猜测一番,眸色微动。
这势...莫非与她想到一块儿了?
她这一路上细思的几个应对之法中,最为低调的莫过于她离开伽摩。可她离开之后,赫连家难免不会将此事算在赤子烈头上。所以,离开不如在城中寻处宅院住下,万一赤子烈有麻烦,她尚且能够知道。
除此之外,尚有个高调的法子。
那便是她能让自己声名鹊起,足已震动帝京,从而受各方势力拉拢,牵制赫连家。
她属意此一种。被动等着对方来寻仇太过憋屈,她宁愿主动出击!
让自己声名鹊起,且短时间内受到各方势力的拉拢,要如何做,她心中早已有数。
炼药之道需习医理,并非一日能成;炼器之法稍好,但这世上不缺炼器师。唯一缺的便是符咒师!上古符咒师!
旁的不说,物以稀为贵,倘若上古失传的炼器符现世,不知能在这五国大陆引起怎样的狂潮!
只是,伽摩乃是赤子烈的封地,炼器符若在此地现世,她无疑会被认为是赤子烈的势力。她不怕各方势力拉拢,越多的势力加入,越能相互牵制,她只是担忧炎皇会不会多想。正因为担忧这个,她才在纠结要不要搬离王府。
眼下看来,凤天的意思倒是与她不谋而合。
只是,她烦恼之事,依旧没个着落。
冷霜凝坐在桌旁,瞅着信上墨迹,半晌,将信收起。
出了屋子,冷霜凝来到旁边的炼药房,将身上的储物袋取出。茯葵仙草的花期已过,在船上时便谢了。冷霜凝将花瓣晒干保存了起来,日后依旧可以入药。她将晒干了的花瓣放置在炼药房中,取了药锄,便向桃林中的碧潭旁走去。
烦恼归烦恼,时间不能浪费。
来到碧潭旁,冷霜凝将还剩下的两株茯葵仙草拿出来,依着水潭种下。药锄刨着泥土,桃花纷飞,不由想起那日树下,男子沉静而认真的眼眸,以及后来亲自种下药草时那优雅轻慢的身姿。
冷霜凝唇边染上笑意,身旁却传来一声狐鸣。
冷霜凝转头,见天狐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小家伙围着她的储物袋团团转。冷霜凝从储物袋里取出几块上品灵石,笑问:"前些天给了你许多,这么快便吃完了?"
天狐见了灵石两眼放光,叼去吞吃,吃饱还会舔舔爪子,猫儿一般,模样可爱。
不知怎地耳边就想起男子的殷殷嘱咐:看到它的时候,要想我。
冷霜凝垂眸,手中栽种仙草的动作未歇,桃粉落于鬓间,英气飞扬的眉间平添了几分柔美。
待从桃林里走出时,少女手中执着一支玉筒,目光落向谷中的炼器房,眼底如虹辉掠影,不可逼视。
炼器房的地上放置着一块石凳大小的玉石,外表深黑,却通透如玉,内里有血丝般流华。阳光照进屋里,映得整块玉石似彤彤燃烧的火焰。
火融石。
这是在船上的时候,冷霜凝临时起意,想要看看云岚给的玉坠儿里,空间到底有多大。起先还担心这宝饰认主过,却不想她很容易便进入了空间内。玉坠儿的空间并不大,四周虚无,混沌未开,若说是空间尚未造就,却又觉得有些怪异。因为这空间里分明有一座小院儿,房屋老旧,院中池水干涸,角落一口水井。
虽只有一面之缘,但还是很难想象,那般红衣鲜明、优美如狐的男子,他所开辟的一方天地,竟是这般模样...
让人见了难以猜度他是故意为之,还是随便开辟了个地方,为的只是用这空间储存东西。若是只是为了储存东西,为何要建造这样一个院落,既建了,又为何如此萧索破败之象?
这种疑惑当时只是一念而过,冷霜凝最终被几乎占满了整座院子,小山一般巨大的火融石吸引了目光。
当时因为在船上,护卫们想要亲手摸摸火融石,冷霜凝便敲了一块下来带去了外头,众人看过之后,她便随手把这块火融石放进了储物袋。
这才有了此时放置在墨玉谷炼器房里的这块火融石。
冷霜凝扬了扬眉,正好!她正要用。
符咒师炼制符纸并不需要借助熔丹炉、炼器炉这般的器皿,但却需要特殊的符纸。这种符纸在商号里有卖,而冷霜凝刚到伽摩,还没来得及备下。
闪身出了谷中,刚下了阁楼,两名侍女便小心翼翼地前来询问她有何吩咐,冷霜凝说自己要出王府逛逛,便兀自往前头走了。她腿脚快,两名侍女哪里追得上她,却不想走到王府门口,一只脚刚迈出去,身后便笑嘿嘿跑来一名护卫。
那护卫个子不高,身材精瘦,笑起来左脸颊上有个小酒窝,憨憨的。冷霜凝一眼便认出他来,正是她在天狐岛幻境中救下的那名叫阿勇的护卫。
"姑娘,您这是要去哪儿?"护卫和冷霜凝说起话来尚有些不好意思,眼睛不太敢看她。
"去街市上逛逛。"冷霜凝笑了笑,她自是猜得出这护卫是赤子烈差来的,这是怕她出去找宅院?还是怕她不辞而别?她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却不想难为这护卫,只道,"小四呢?从早晨进了王府就没见着他,我带他一起出去走走。"
"啊,姑娘慢了一步。他早被伟子他们带着去瓮城那边参观驻军去了。要不...属下陪您吧,您想去哪儿走走,这伽摩城中的一街一巷属下闭着眼睛都能给您指出路来。"护卫嘿嘿一笑,挠挠头。
冷霜凝暗笑,回身道:"那就劳烦你了。"
她是要去买符纸,又不是要跑路,与其自己一路上兜兜转转,不如找人带路,节省时间。
大漠古城,虽是上午,阳光便已毒辣。伽摩城中的屋宇檐角宽长,街上酒肆肉铺、茶馆商号林立,家家铺子前都支着篷布,连同街面儿上摆着的小摊也无一例外。百姓们来往皆在篷布下,因而有人走在街中央就显得异常显眼。
有好奇的百姓驻足望去,不由皆是一愣。
但见走在路中央的竟是一名奴籍少女。那少女一身淡雅的清竹罗裙,衣带兰叶飘飘,生得玉瓷般精致,阳光照在她脸上,肌肤通透如玉。她走在伽摩毒辣的阳光下,竟也不怕晒,步子迈得生风,眉眸淡扫间,难掩的英气。
少女身后,一名赤烈王骑跟着,姿态恭敬。
百姓们纷纷低呼,不免猜测这少女是何身份。他们都知道今早殿下回城了,似乎带了王妃回来。可谁也没见过,都不敢随意猜测。
这时,见那名护卫跟在后头不知说了句什么,有好奇的百姓竖直了耳朵听,可护卫声音压得低,街上叫卖声掩了,谁也听不真切。
"姑娘,您...早上和殿下吵架了?"年轻的护卫跟着后头小声问。
冷霜凝步子未停,眉却扬了扬。什么叫她和赤子烈吵架?她没想和他吵来着,是他先挑起战争的。
"你们殿下脾气一直这么牛么?"她边走边回头问。
被她问到的护卫忽然咳了一声,脸上堆笑,却笑得古怪。
殿下脾气牛,您也差不到哪儿去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