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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里切者——谁在背叛谁(上)

扶桑镜梦 MerlinCahrin 5227 2024-11-15 21:45

  扶桑把叛徒称为里切者,也就是向同伴动刀的人。

  此时在萨摩上屋敷里,坐着四位,主人岛津齐彬,敕使大原重德,和幕府的两位老中胁坂安宅、板仓胜静。

  胁坂、板仓向齐彬通报,“幕府想任命齐彬为老中”,这个消息一出,四人面面相觑,谁也不说话,气氛顿时沉重起来。

  为啥不说话呢?

  因为这四人都知道,大原带的敕旨里,有“三事之策”,其中一条就是,“沿海五大藩主,伊达、岛津、山内、前田、毛利,这五家功勋卓著,可作为五大佬参与国政”,可如今幕府居然抢先一步,在没接待敕使前,就要任命岛津齐彬为老中。

  这世上哪有如许凑巧的事,肯定是有人提前走漏了消息,因此幕府才先发制人,提前出手化解小朝廷拉拢齐彬的用心。

  因此大家的心思相同,那就是:

  “干!果然有里切者,但此人是谁呢?到底是哪一方势力出手了?”

  其实不光敕使大原和陪他前来的齐彬看起来懵懂,这登门的两位老中,胁坂、板仓,其实心里也是蛮惊讶的:

  就在两天前,文久二年(1862年)六月六日,松平庆永召集了他上任“大老”的第一次老中评定会,会上庆永提议,任命伊达、岛津、山内、前田、毛利五家为老中,当时就把大家都雷翻在地。

  原来,如果“大老”不出,那幕府的老中就是顶级幕臣。

  而此役职向来是从谱代大名中选拔,而且还有个传统,那就是备选者的领地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一般都在二万五千石以上、十万石以下——这领地太小,自身实力不够、威望不足,老中的位置做不稳;而领地太大了呢,又有弄权的危险。

  曾经的老中首席水野忠邦,为了顺利上位,就曾经忍痛将本家从唐津藩换到浜松藩——两者表高都是六万,但唐津藩富庶,实高在十万石以上,忠邦不顾家臣劝阻硬是换了领地,但他后来确实顺利当上了老中。

  因此,庆永这个提沿海五家为老中的提议,一下就把六位老中都震住了。

  因为槽点太多,一时反而无从吐起——“到底从哪里开始反驳好呢?”这不是难为人嘛。

  可庆永又不是个憨批,他敢这么说自然是有道理——如果没有直秀乱入,庆永七月,执政幕府的庆永,可是敢把一直以来的“大老”役职改成“治政总裁”的猛人!

  因此他一招手,让近侍把大目付伊泽政义请进来了。

  “美作守,您给大家说说吧。”

  见到伊泽进来,六位老中无不震动。

  为啥呢?

  这老中虽然尊贵,可幕府的实权役职都是掌握在旗本手里,而且这帮人作为将军的直属,自视为德川本家的鹰犬,不说处处和老中做对吧,可要说俯首帖耳可真谈不上。

  不说别的,大身旗本和大名吵起来,拔刀互砍的那也不是没有啊,最有名的,老中田沼意次的长子意知,都做到了若年寄的高位,老爹当时还是实权的老中,那还不是照样,旗本佐野政言说把他砍死就砍死了——虽然事后追究了责任,但那有个毛用啊,人都没了。

  而且,作为旗本官途上的顶点,这役职有大目付、番职是留守居,两者都是非公方样将军的铁杆心腹不可担任。

  大目付名义上隶属老中管理,但有直奏将军之权,因此绝对不可以等闲视之。

  因此,这庆永和大目付伊泽,如此迅速地勾结在一起,细思甚恐啊。

  伊泽政义笑眯眯地进来,施礼问好之后就开始倒豆子:

  “五月二十一日,京都朝廷设立了新官位,叫做‘国事御用书记挂’,大概有二十七位公卿任职,其中大半参与过‘廷臣八十八卿列参事件’。而这次来江户的敕使大原重德,就是其中之一。

  这是大坂快船昨日刚刚送来的消息。”

  按理说,这消息告知大老庆永之后,应该立即禀报老中,但如今六位老中也来不及埋怨了,因为消息太劲爆了!

  设立官位,虽然看起来是小朝廷的权利——官位归皇室管嘛,但实际上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德川家开幕以来,通过《禁中并公家诸法度》规定,“太政大臣、左右大臣和摄关必须选用有‘器用者’”。

  这句话的含义是,有没有“器用”,这幕府有权判

  断,可以借此干预人事任命。

  而朝政的重大变化,比如设立新官职,这没有太政大臣、左右大臣和摄关的同意和书面附署,这旨意就不合礼法——这就是说,靠亲近自己的公卿,幕府可以干涉朝政。

  但现在,突然冒出来个“国事御用书记挂”的官位,这事幕府不知道啊,没人告诉我们啊,这公武合体在即,京都朝廷怎能如此不识大体!

  你听听,这“国事御用”,表明了要正大光明地干预大政,膨胀了啊,铁子。

  而且,人选大多是“廷臣八十八卿列参事件”中人,这能是正经人么?

  幕府违敕与西洋诸国通商,不就是因为这些人闹的吗?他们死活不同意,最终搞的如今这对外通商的黑锅只能幕府自己背。

  说起来,六位老中,久世广周、松平信义、水野忠精、板仓胜静、胁坂安宅和井上正直,这虽然不是一条心,但已经做到了老中,就算拥护公武合体,那也肯定不能把全部屁股坐到朝廷那边啊。

  因此大家都盯着板仓胜静,意思是:

  “怎么回事?你算尊王的齐昭一系人马,赶紧说说吧。”

  板仓当时就被气得两眼发黑,心里想这凭啥啊!

  “虽然俺是过继到备中松山藩的,论跟脚是桑名藩主松平定永的亲儿子。

  因为如今的桑名家主定敬是高须四兄弟之一,因此自己和四兄弟中的尾张德川两任家主庆恕、茂德走的近,所以被视为齐昭一系。

  可真抡起来,大家身上都不干净——这久世、松平不提,新上位的咱们四个,如今谁不和齐昭一系勾搭啊,不然凭啥上位:

  比如,井上正直你小子和我板仓家联姻,和胁坂安宅家也曾是亲属——当然了,咱俩之间才是铁杆,我接近齐昭一系,你也得跟着啊;

  水野忠精,你娶的是井上家的公主不说,还因为转封和井上家勾结,上任家主还是被久世小舅子阿部正弘赶下台的水野忠邦,要不然,咱们能混在一起么;

  而胁坂安宅,你个里切者,要不是和我板仓家及井上家有亲属关系,而且还是被久世赶下去的,谁理你啊。而且要说这朝廷内幕,你胁坂应该最清楚才是!

  板仓胜静跟尾张德川家走的近,而尾张的又是尊王的齐昭一系核心之一,为啥板仓觉得胁坂比自己和京都走的更近呢?

  当然是因为胁坂的里切者身份了,而且,这件事说起来,留任的久世、松平两位老中也脱不了干系——感情,这六位老中,多多少少身上都不干净,要么如今和齐昭一系交好,要么和朝廷有过联系。

  原来,为了推动公武合体,原本的老中首座久世,曾经和长州毛利家勾连,但结果,毛利家看久世要垮台,一转身就把久世卖了;而胁坂安宅和毛利家有姻亲,所以他反而得以搭上了公武合体这条船。

  毛利家最近和朝廷走动亲密,这胁坂一点风声都收不到,这不可能嘛。

  但是,胁坂这个浓眉大眼的,从温和开国派跳到强硬派井伊的一边,在安政大狱打击了公卿和齐昭一系后,如今又转过身,靠毛利家的关系推动公武合体,所以板仓三人虽然和他结盟,但谁也不敢与这个里切者深交——谁知道明天胁坂会不会再次跳反啊。

  要是因为这个原因,胁坂有消息不告诉大家,这也是有情可原的——前几天,大家和久世一系握手言和,不也是没提前通知胁坂嘛,有初一就有十五,这公平的很。

  板仓挤眉弄眼以示清白,而且他还转头看胁坂,试图将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到此人身上。

  你还别说,这招还真有用,最起码久世就上当了,他恶狠狠地看着胁坂:

  “里切者,这事你肯定知道,因为按时间计算,此时毛利家世子定广已经在京都了,你们就没通气?”

  “这平白污人清白,凭啥啊!”

  胁坂满腹委屈,但他也没法分辨,因为和联手的毛利家,确实把久世坑的不轻。

  至于胁坂和其姻亲毛利家,到底是怎么把久世骗了的,这件事说来就话长了。

  虽然如今经齐昭一系的庆永居住调和,板仓和久世和好了,但想起这件事的由来,他还是不禁有些幸灾乐祸,“让你居中调和、左右逢源,这次玩陷了吧。”

  原来,之前久世知道自己干了啥,这万延(1860年)铸币把西国诸侯坑的不浅,这主要储币银币大贬值

  ,明抢一样,能不招人恨嘛。

  而且,安政六年六月(1859年7月)三港对外开埠,这物价飞涨、民生艰难,虽然是前任大老井伊干的,可自己不是已经接过这个黑锅了么,这不骂当老中首座的自己,骂别人也不合适是吧。

  因此,当毛利家找上门来,表示“毛利家有办法让物议停息”的时候,久世、安藤两位执政老中,因为正被骂的焦头烂额,所以就立马上钩了。

  经过仔细这么一问,好么,听起来还真像一回事,因此两人就同意请毛利家居中调解。

  这个建议,在后世大名鼎鼎,被称为《航海远略策》,提出者是毛利家的直目付长井时庸。此人是长州毛利家中的名门,与家主同出于大江氏一脉,本人也深得家主庆亲的信任。

  这《航海远略策》说的是啥呢?

  简单说的话,就是武力攘夷不可取,只有积极的对外通商壮大实力后,才能扭转被西洋诸国欺辱的局面。

  而《航海远略策》和公武合体的关系在于,长井认为:

  “只有朝廷和幕府和睦(朝廷下令、幕府执行),国论才能统一,这样才有实施航海远略的条件。”

  在京都那边看来,《航海远略策》明确把朝廷置于幕府之上,这还可以嘛;而江户方面觉得,如果朝廷能同意对外通商,这不但有人分担物议,而且彼此的间隙也弥合了,自此就少了一下打着皇室幌子跟自己做对的,这不是挺好嘛。

  长井时庸,是文久元年(1861年)三月对家主庆亲提出的《航海远略策》,之后经过家臣团讨论,正式作为藩论采用。

  同年五月,长井奉命上京都,求见了权大纳言正亲町三条实爱,提交了此建议。之后,公武合体派的公卿表示支持。

  就这样,六月长井又不辞辛苦到了江户,七月说服了老中久世,八月又搞定了安藤信行。

  至此,毛利家主庆亲终于可以亲自出马:

  十一月,庆亲到达江户。

  可此时形式亦然有了变化,攘夷声威大震,庆亲就缩了,开始划水。

  但此时长井已经骑虎难下,于是十二月,费劲波折的长井,终于取得允许,代表毛利家出面,正式向幕府提出航海远略策。

  可一直到文久二年(1862)正月,坂下门外之变发生,老中安藤信行被刺,啥进展也没有——朝廷方面没表示不说,幕府对加大开国也不置可否。

  之后,反对久世、安藤的局面逐渐明朗,没办法的长井,只要在三月再次从江户上京都,试图最后一搏。

  而毛利家主庆亲,看到老中安藤信正于四月十一日被罢免,他也终于放弃了,当月月底他派世子定广赶去京都,表示赞同攘夷,就此正式转变了立场。

  而五月脇坂安宅的上位,除了其他盟友的帮助,这毛利家的支持也是一个重要因素。

  所以啊,有爱屋及乌,就有恨乌及鸟,如今板仓胜静一做暗示,这久世广周就认定胁坂安宅知情不报。

  六位老中,除了胁坂自己,板仓、水野、井上和久世都怀疑胁坂憋着坏,这剩下的一位,松平信义自然也不能免俗。

  说起来,松平信义也是开国派,而且因为和牧野家的姻亲,他和与牧野交好的阿部、久世一系关系非常之好。

  因此,毛利家通过《航海远略策》把久世一系坑了,他也是受害人之一啊。

  而且算起来,出自龟山藩的信义更惨,久世管咋的,还是安政大狱的受害者,他当年因为本家和大老井伊的姻亲关系,可没少在安政大狱里给井伊摇旗呐喊,如今尊王的齐昭一系翻身,其实他比久世还怕。

  因此,因毛利家反水导致航海远略策彻底失败,这松平信义也特别敌视毛利支持的老中胁坂—— 信义没被围攻,一个原因是他身为松平十八家,作为德川家分支还是有点优待的,而另一个因素,则是因为龟山藩和谱代四大家酒井家也是姻亲,这酒井家如今也在暗中发力,所以多多少少,松平信义也借到了光。

  但脇坂是真委屈啊,他确实不知道朝廷为何突然出此奇策,非要在五月二十一日设立新官位“国事御用书记挂”。

  大家目光里的压力越来越大,搞的脇坂如坐针毡,但他猛一抬头,这大老松平庆永,不正是齐昭一系的主将之一,凭啥你们不怀疑他早知道、他和朝廷有勾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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