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杨次山
回到驿馆,小吏却不在,大概以为吕柘今夜不会回来,出去欣赏临安的繁华去了,吕柘在驿馆里发了一会呆,心里郁闷又无事可做,叫来两个挑夫,让他们挑了送给杨次山的礼物,出了驿站往杨府走。寻个事情做,总比在屋里生闷气的好。
到了杨府,杨次山正在花厅会客,管家将吕柘安排在花厅旁边的一间屋子里坐下,奉上茶水,退了出去。屋子里静悄悄的,隔壁人的说话声可以清楚的听见,只听得几个人有说有笑的品着茶,其中一人说道:“听说太师准备追封岳飞为鄂王,大人以为此事如何?”杨次山哈哈的笑着,说道:“我如今并无官职,不过是个闲散之人,诸位却来问我这些庙堂之事,岂不是问道于盲。”
岳飞被秦桧迫害而死,很长一段时间内被朝廷刻意的打压,连个谥号都没有,西湖外的岳飞庙也是民间忠义之士修建的,吕柘一直对此耿耿于怀,这时突然听说韩侂胄准备加封岳飞,不由得大感痛快。
隔壁又有人问道:“大人有所不知,太师追封岳飞原本并没有什么,只是先在民间散播言论,使得百姓议论纷纷,群情激奋,这才上奏圣上,如此做法,岂是人臣之道!”
杨次山说道:“诸位都不是外人,我便说话随意些,如今圣上对太师信任有加,委以重托,执掌东西两府,朝堂之上,代天子领袖群臣。且岳飞与太师先祖韩琦公都有中兴之功,太师却只追封岳飞,……。”呵呵的笑着,说道:“诸位还是安心办事的好。这时候冲撞了他,那不是自讨无趣吗?”
那人似乎仍旧不甘心,说道:“太师大权独揽,飞扬跋扈,我等人微言轻无法阻挠,只是长此以往,恐不利于社稷。大人是皇后娘娘的胞兄,怎可置身……。”
杨次山打断他的话,说道:“皇后娘娘深居宫闱,从不过问朝堂之事,这种事情,与她又有什么关系。”语气已有些不悦。
那人连忙说道:“卑职失言,卑职失言。”
杨次山说道:“太师此举亦是民心所向,皇后娘娘虽然不问政事,却也钦佩太师的治国之才,纵然往日有些隔阂,又怎能因私而废公。”
吕柘原本以为这些人都是皇后娘娘的党羽,由杨次山代为操纵,听杨次山官话连连,又觉得这些人是韩侂胄派来探听皇后娘娘动向的,但似乎又不像,总之人心隔肚皮,大家说话都留着后手,以防被人传了出去,对自己不利。真正的想法大概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几个人说笑了一会,起身告辞。杨次山这才来到吕柘的屋里,说道:“兄弟几时回来的,怎么也不事先让人说一声,冷不丁的来了,到让哥哥没准备。”
吕柘说道:“兄弟这次是替衙门给宫里送贡物的,顺便带了些土产来看望哥哥,也不值什么钱,哥哥莫要嫌弃。”想起尹纪德给他的那副假画,让他在皇后娘娘面前丢了丑,也不提他的名字,只当这些东西都是自己送给杨次山的。
杨次山呵呵的笑着,说道:“兄弟太客气了,你能来我便高兴的很,来,来,来,咱们兄弟好长时间也没有见了,一起喝几杯。”拉着吕柘的手走到另一间屋子。吩咐下人办些酒菜,下人们陆续的将酒菜端上来,杨次山说道:“兄弟来的急,哥哥也没什么准备,好在也不是外人,委屈兄弟了。”
吕柘看着这满桌的饭菜,也有十几个盘子,心想,这也算是家常饭菜,永嘉县的乡绅们置备的上好席面也赶不上呢!
喝了几杯酒,吕柘想起刚才听到的话,说道:“今日我在街上听到有人说朝廷要追封岳飞为鄂王,所传者甚多,不知朝廷是否是要用兵了。”
杨次山眉毛一跳,若无其事的夹起一块菜放在吕柘的面前,这才从容的说道:“这事情哥哥也听说了,如今朝堂之上皆是主战之人,那些老成谋国的或被罢黜,或被外放,朝廷若要兴兵,倒是无人能够阻止。只是用兵实在是万不得已之策,以太师之才,自然不会轻易如此,况且天下太平了近三十年,禁军早就腐朽不堪,边军纵然还有些战力,怎奈国库空虚,民力衰竭,冒然兴兵,只怕难以善后。”
吕柘心里轻笑着,还老成谋国呢?不过就是怕输罢了,两军对阵,就算是数倍于敌人也未必就一定能赢,以弱胜强的事时常发生,但不打肯定是赢不了的。说道:“太师既然要追封岳飞,看来用兵之事已是箭在弦上,为时不远了。”试探性的问着,希望能从杨次山这里知道些更确切的信息,他可不想错过了打仗的事。
杨次山说道:“兄弟是外官,不知晓朝廷里的事情,天下承平日久,边关久未有大的战事,如今的这些将军们那个见过血,整日吵吵嚷嚷的怂恿着用兵,不过是希望借此得到晋升的机会。真到了两军交锋之时,一片惨叫,遍地死尸,这些人能不尿在裤裆里,就算是英雄好汉了。”平静的说着,突然话题一转,说道:“听说兄弟前些日子率兵剿灭了一伙海盗,可有此事。”
吕柘说道:“哥哥的消息灵通的很,……。”将剿灭海盗的事情大致的说了,对于一些细节却做了修改,原本是吴三省建议去放火的,吕柘说成了是自己看战局不利,命令他去放火,将海盗从寨子中逼出来。至于和海盗拼杀,也把自己说的异常英勇,只可惜脸上都是些摔倒在地上被石头碰伤的淤青,倘若有几处刀伤作为旁证,这番叙述的可信度也就高了许多。
杨次山频频的点着头,说道:“兵凶战危,兄弟敢只身犯险,单凭这份胆识临安城里就没有几人能够比的上。兄弟志在进取,哥哥又怎能不知,只是两军交锋,死的都是些冲在最前面的人,纵然赢了,死人又怎么能够起来受赏。”呵呵的笑着,说道:“太师要做什么,只管让他去做,咱们只在后面摇旗呐喊,大战过后,不知要死多少人,那时兄弟想要做个领军的将领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说的意思和皇后娘娘一样,还是看重自己的军事才能,有意将自己培养成握有兵权的禁军将领,以为爪牙。
吕柘不得不佩服杨次山的智慧,战争还只在最初的筹划阶段,他已经看到了战争后期的权力分配,老成那是一点没错,谋国却根本谈不上。虽然杨次山没有把自己当外人,这些心里的话也都敞开了给自己说,但吕柘却颇为失望,不管是谁想要用兵,总是国家的大事,但这些能够影响决策的人却都各有各的算盘,既然不能够同心协力,用兵的事情只怕也就难以……。哎,又是窝里斗,吕柘感慨着。
陪着喝了一会酒,吕柘没有了聊天的兴趣,装作酒醉起身告辞。
从杨府出来,吕柘晃悠着回到驿站,小吏已经回来了,知道吕柘是到杨府去了,赔罪着说道:“小人第一次到临安来,走迷了路,害的大人独自到杨大人的府上去,还望大人恕罪。”吕柘摆摆手,说道:“不要紧,既然是第一次来,不妨多转转,这临安城夜里比白天更加的繁华。”懒懒的在房间里坐下,不想回家去。
小吏说道:“小的是乡下人,没见过世面,临安城里规矩多,万一惹出什么祸端来,还要累的大人操心,……。”看吕柘坐在椅子上,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问道:“大人今夜不回去了吗?”似乎对于吕柘不愿意回家觉得十分的奇怪。
吕柘慢慢的站起来,说道:“我走的累了,过来歇一会。”百善孝为先,大老远回来了却避着不见父母,被别人知道传了出去可不好,想了想说道:“你们收拾一下,明日咱们就回去,衙门里还有些公事等着办理呢!”既然不能不回家,那就在临安少待几天,好在今天已经快过去,睡个觉天就亮了。
回到家里,正屋的灯依旧亮着,夫人一脸期盼的立在台阶前,燕红低着头在一旁伺候,吴妈从门房里走出来,说道:“少爷回来了,夫人一直等着你呢!”
吕柘摇晃着走到正屋前,说道:“娘,我回来了。”刻意的装作酒醉的样子,站在地上摇晃着,好像随时要摔倒一样。
夫人叹口气,失望的说道:“回来就好,你喝了酒,早些睡吧!。”吕柘摇晃着往自己的屋子走,吴妈在后面跟着,防止他踩不稳摔倒了。
夫人对旁边的燕红说道:“你去伺候少爷休息吧!他喝了酒,小心些!”又对吴妈喊道:“吴妈,你也回去休息吧!少爷那里就让燕红去照顾吧!”
吕柘回到自己的床上躺下,屋子里很长时间没有住人,有些冷冰冰的,燕红走进来,绷着脸紧张的说道:“少爷早些睡吧!”拉过床边的被子给吕柘盖上。
吕柘突然从床上坐起,说道:“我这会却不想睡,你给我倒杯茶来。”燕红也不说话,低着头走了出去。吕柘不由得想起文倩,若是文倩在,一定会先倒一杯茶水或者是端盆热水来给自己擦脸,燕红却只知道给自己盖上被子。
想起原先那个天真可爱的燕红,在夜里偷偷的跑来缠着自己给她讲故事,被自己作弄了还不知道,只是一脸开心的笑,而现在的这个燕红却是一个四不像,既没有了原本的天真烂漫,也没有学会知书达理,只是木讷的按照别人教的做。有心想要将她带走,给她一个宽松的环境,只是夫人那里,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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