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碧宁那些旁门心思不提。
安若娴还在等着老夫人开口问圣水的事,可她有耐心等,孟氏却没有,听说方碧宁被指为贵妾的事,孟氏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安心等下去,她恳求安若娴快点把她救出去。
她无法忍受丈夫被别的女人抢走!
安若娴原本也没有多少耐心了,尽管她活了两世,但论年龄论阅历论耐性,她都无法与浸淫后宅几十年,掌控了后宅几十年的老夫人相提并论,或者该说是远远不如。
是以孟氏一开口,安若娴就愈发焦躁,再又沉默了几天后,她终是耐不住开了口。
这日早上请安,当着所有人的面,安若娴惶恐不安地跪倒在地,对老夫人道:“孙女有罪,还请祖母责罚!”
安若澜也在场,闻言脑子一转,便大致猜到了她的目的,不动神色地望向老夫人。
老夫人却只是沉默不语。
见状,众人也都不敢开口。
地板又冷又硬,安若娴跪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倒不是她在演戏,而是刚才跪下时为求逼真,她根本没有控制力度,膝盖重重砸下去后,她痛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加上又冷,她想不发抖都难。
现在她只想快点站起来,然而老夫人不开口,她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良久,老夫人才缓缓开口道:“你先说说自己犯了什么错吧。”
安若娴一怔,她都已经先开口了,老夫人还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她不信老夫人一点消息都没有听到。
心里千回百转,安若娴斟酌道:“不知祖母可听说过,孙女有幸求到神女的圣水一事?”
“哦?有这么一回事么?”老夫人诧异反问。
安若娴觉得自己快要呕死了。
慕容氏解释道:“母亲,这事儿媳妇略知一二,市井都在流传,说娴姐儿在天源寺得神女指点,还为五婶求到了圣水治病。”
“有这回事。”老夫人恍然大悟,对安若娴夸奖道:“你真是孝心可嘉,去给侯府祈福,为你六姐求药的同时,还不忘为你那疯疯癫癫的嫡母求神。”
安若娴一噎,这才想起当时去天源寺的借口是为侯府祈福。
她干笑道:“祖母过奖了,孙女只是偶然在天源寺遇到神女,想起神女的圣水可治百病,是以才向神女求了圣水。”
“哦,原来是恰好碰上,顺带求了圣水。”老夫人明悟地点头。
安若娴无言以对,这老夫人这样一说,整件事的味道就完全变了。
没有再纠结求圣水的过程,老夫人道:“你方才不是说你有罪,还没有说是什么罪呢。”
安若娴拿不定主意了,若是老夫人真的治她的罪该怎么办?
可话已经说了半截,现在反悔要怎么圆场?
额上冒出细密的冷汗,安若娴最后还是选择按计划行事,她战战兢兢道:“孙女得了圣水,本是想交给祖母,让祖母替母亲治病的,但又怕祖母对神女之事反感,是以就没敢禀告祖母,自己悄悄给母亲服下了……”
说到这里,她期盼地抬眼望向老夫人,一来是演戏,是想求得几分宽容,二来是想看看老夫人的反应。
老夫人又沉默了,沉吟了好一阵,才肃然道:“你确实做的不对,如此偷偷摸摸地行事,若是传出去了,岂不是陷侯府上下于不义,让外人误以为我们苛待孟氏,故意不让她治病?”
二夫人也道:“是啊,这两年五婶虽时常犯病,但吃穿跟以往都是一样的,还每月花大笔的银子看病,你这样做,侯府的脸面往哪里搁?”
安若娴大骇,忙磕头道:“孙女不敢,孙女只是……”
“行了,你不必解释。”老夫人挥手打断她的话,冷然道:“谅你还年轻,又念在你是一片孝心,这次就不罚你,只是你偷偷给孟氏服用圣水的事不能外传,我会想办法向外解释圣水的事,这段时间你就乖乖在房间思过。”
安若娴惊恐地抬头,不能出府的话,她怎么与赵镜见面?她们已经约好了每十日在衡莱酒楼见一次面!
“如何,你不愿意?”老夫人不悦地皱眉。
安若娴忙低下头,柔顺道:“孙女听从祖母的指示,会在房里好好思过。”撑在地上冰冷的手缓缓握紧。
“嗯。”老夫人满意地点头,道:“起来罢。”
安若娴应是,撑着冰冷发麻的双腿,摇摇晃晃站起身。
安若澜上去扶了她一把,安若娴一怔,敛首道:“多谢澜姐姐。”心里却只以为安若澜是在做戏。
安若澜摇了摇头,扶着她到一边的绣墩坐下。
看到这一幕,老夫人不知该喜该悲,顿了顿,道:“老大媳妇,娴姐儿也到适婚年纪了,孟氏现在不方便替她打算,你做大娘的就操操心,替她安排安排吧。”
慕容氏颔首应是。
安若娴刚坐下,一听这话,立马又激动地站了起来,冲口而出:“我不要!”
刹那间,所有人都将目光移到了她身上。
意识到失态,安若娴忙干笑着解释:“我是说我还不想出嫁,想多留在侯府伺候祖母几年。”
老夫人淡淡扫视她一眼,道:“知道你孝顺,但姑娘家迟早都是要出嫁的,再说现在你的哥哥们都已成家,有你的嫂嫂们伺候侍奉我,也用不着你。”
“可是……可是二姐跟六姐都是十五六的年纪才订婚,孙女也想……”安若娴搬出安若澜跟安若瑾的例子来。
老夫人打断道:“你是你,你自认能与你两个姐姐相比么?不管是你二姐,还是你六姐,都有数不清的名门公子上门求亲,她们是不愁嫁,才如此,若是你也有如此出息,我又何必替你操心?还是说,你认为让你大娘替你操持,是委屈了你?”
“……”安若娴默然无语。
能与安若澜安若瑾比么?她的答案自然是能,甚至在她心里,是安若澜安若瑾不能跟她比!
所以她看不起这些愚昧无知的后宅妇人,只会用出身来决定一个人的价值!
她从不认为自己比安若澜安若瑾差!
但她不能否认。
见她沉默,老夫人一锤定音,“就这么定了。”随即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
众人纷纷起身告退。
安若澜与安若芸结伴离开,路上,安若芸不解问道:“澜姐姐不讨厌安若娴么,方才为何要去扶她?我看她眼中没有半点感激。”
安若澜笑了笑,无所谓道:“我去扶她,又不是为了让她心存感激。”
转而问道:“我只是有件疑惑的事,所以才趁机接近她,芸妹妹方才就坐在十妹妹身边,你有没有闻到她身上有股淡淡的荷花清香?”
安若芸皱眉回忆了下,摇头道:“没有注意。”
“这样啊。”安若澜若有所思,之前几次遇见安若娴,她总闻到安若娴身上有股似有似无的香气,可她今日刻意去闻,却什么都没有闻到,这让她很是费解。
安若芸道:“或许是她用了荷花的熏香吧。”
安若澜摇头,她可以肯定不是熏香,就算是再上等的熏香,也不可能做到跟真正的荷花一样,散发出那样真实的香气。
安若芸疑惑地眨眨眼,道:“澜姐姐若是疑惑,不妨直接去问问她,这种事又不是什么隐秘。”
安若澜从思绪中回神,笑道:“不必了,或许真的是熏香,我也没有仔细闻。”
两人遂换了话题,说起旁的事来。
回到房里,安若澜如何想着都不安心,思索良久,提笔给钟四爷写了一封信,让钟四爷帮忙查一查。
钟四爷接到信,诧异地砸了咂舌,道:“宝妹何时变得这么敏锐了?按理说她不可能会闻到安若娴身上的荷香才对。”
敲了敲桌面,他与易先生商量道:“你说我要是把圣水给毁了,会不会有很多达官显贵雇杀手来暗杀我?”
“……”易先生斜眼看他,道:“当家的,你非要跟全盛京的人作对么?”
“不不不。”钟四爷连连摆手,诚恳道:“我只是防范于未然,不想大家都被圣水牵着鼻子走,你想想,若是再让圣水扩散下去,以后谁掌握了圣水的来源,谁就可以号令天下,到时岂不是要天下大乱?”
易先生心口一跳,眼神却是愈发诧异,甚至震惊了,道:“我还以为你这一辈子都会没个正经!”
“我只是在危机来临前保持沉默。”钟四爷长长舒了口气。
易先生道:“你只想到了坏的一面,未必以后掌握圣水的不是皇上,毕竟在这个世上,没有人的权势能比得过皇上。”
“以目前那个穿越妹纸看二皇子的眼神来说,暂时是这样的。”钟四爷搓着下巴嘟囔。
易先生没有听清,问:“你在嘀咕些什么?”
钟四爷摆摆手,“我再好好想想,你派人盯紧恭王世子就行了。”
易先生紧紧皱起眉,“你说的倒是轻巧,晋王是因为与你有几分交情,是以才放任你私底下的小动作,恭王可不是晋王,要监视恭王府可不简单,要知道我花了两年的时间,才不过送了一个人进去。”
“我知道不简单,不然也不会交给你去办。”钟四爷百无聊赖地耸耸肩,“三年之内,恭王必反,我也是想以防万一。”
闻言,易先生眸光微沉,毫无情绪问道:“恭王的心思可谓司马昭之心,可你如何确定他必定会在三年内造反。”
钟四爷却是不肯再说了,闭着眼假寐。
易先生气结,忍了忍,终是没忍住,拂袖而去。
他一走,钟四爷缓缓睁开眼,低声唤出藏在暗处的暗卫,道:“去给晋王跟安五爷送个信儿,元宵节锦绣楼,问他们约不约。”
暗卫微不可查地抽了抽嘴角,颔首应是,瞬间便消失无踪。
钟四爷坐起身,头痛地扶额道:“这下有的忙了,既然已牵扯其中,那么不管是卫国府的安危,还是贺允的性命,都由不得外人说了算了。”
室内香烟袅袅,温暖如春,钟四爷望着窗外寒风中刚冒出头的绿草尖,惆怅地长长叹了一声。
元宵节。
天还没有黑下来,街上已经摆满了买灯笼的摊子,各种形状颜色的花灯挂在绳索上,在风中轻轻摇晃,似在招呼上门的顾客。
卫韶约了安若澜跟常月星,卫刑则邀了赵琰跟赵邈,六人一起逛花灯。
一路上,三个姑娘叽叽喳喳说个没停,从灯笼到路边的小吃,无一不谈,三个护花使者就不近不远地跟在身后,充当提东西的随从。
看着卫刑不停给安若澜买花灯,赵邈不停为常月星挑小吃,赵琰也是醉了,摇着扇子感慨:“最是寂寞热闹时,寒风蚀骨,心凄凄。”
“嘟囔个什么鬼,喏,你不是喜欢扇子么,这些都给你。”卫韶咬着糖葫芦,将一堆折扇扔进赵琰怀里。
赵琰一怔,心里蓦地涌起阵阵暖流。
于是逛完一条街,安若澜提了不下八个灯笼——都是卫刑送的;常月星撑得走不动——赵邈投喂太多;赵琰腰带上挂满了扇子——都是卫韶给的。
望着已经行动不便的三人,一行六人只好去河堤边选了个凉亭坐下,一边歇脚一边放灯。
安若澜的花灯分给了大家,众人点燃烛火,将花灯推离岸边,默默许下心愿。
摇曳的烛火顺着水流越飘越远,如点点萤火飞在夜空,又如闪烁的星辰,浪漫而美好。
安若澜抬头望向卫刑,不期然与他目光相接,两人相视一笑,手紧紧握住彼此。
这一刻的温馨,谁都不用说出来。
赵琰默默蹭到卫韶身边,问:“你许了什么愿?”
卫韶瞥了他一眼,道:“当然是阖家欢乐,哥嫂幸福,早点遇到真命天子。”
“额……”赵琰语结,貌似完全没有提到他?
摸了摸鼻尖,他道:“你又凶又霸道,在盛京肯定是嫁不出去的,这样吧,你要是到了十五还没有嫁出去,我就委屈委屈跟你凑一对吧,反正你把我当兄长,我们又没有血缘关系,我照顾你一辈子也是可……”
话未完,卫韶抬手覆上他的额头,“没有发烧啊,怎么就说起胡话来了,我过两个月就十五了,这不是肯定嫁不出去么?你寻我开心?”
“……”赵琰风中凌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