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有事要处理不是借口,回到金银楼,安若澜没有空闲再陪着周宓儿跟卫韶,被拉着去验收金银楼即将推出的碧玺头面去了。
周宓儿跟卫韶见她忙碌,就结伴出去玩儿了。
傍晚时分,易先生亲自到金银楼接安若澜回千寻居,见她神色不似以往见了姐妹好友那般欢喜,易先生不觉诧异,然而他没有多问,而是用另外的事情分散她的注意力。
“永发商行的当家今日发来请帖,邀少东家三日后出席宴会。”易先生从袖中取出一张烫金的大字请帖,繁复华丽的花纹极尽奢华。
安若澜无精打采地斜了请帖一眼,气馁道:“我能行吗?”
闻言,易先生戏谑地挑了挑眉,笑道:“怎么的,出来一趟就丧失信心了?没有自信可打理不好贺记。”
心中笃定她是受了打击。
安若澜摇了摇头,道:“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闺阁少女,并没有经商的才能,你突然让我出席商行的宴会,我自然会担心,与是否自信并无关系。”
“你说的很有道理。”易先生赞同地颔首,接下来却是话锋一转,道:“但作为贺记的少东家,你任何时候都不该胆怯,比起狂妄自大,示弱退缩才是你更不该有的情绪。”
“我知道。”安若澜接过他的话,长长叹了口气,怅惋道:“只是觉得,就算拥有无尽的才能,若是无法得偿夙愿,那再多的努力也都是白费。”
“……”
闻言,易先生顿了顿,蓦地颤声问道:“莫非你是受了情伤?!不然今日怎的如此悲观消极?”
他双目圆瞪,似乎受了极大的惊吓。
失策啊,他千算万算,却独独漏掉了早恋这一点!
东家临走前明确吩咐过,不能让少东家早恋,现在少东家不仅有了心上人,还被对方给伤了,他这算是失职?
这简直是对他万能管事的侮辱!
想到这里,易先生顿时头也疼了,腰也酸了,做什么都没劲儿了。
安若澜不解地望着突然颓唐下来的易先生,疑惑道:“就算是我受了情伤,你跟着颓废个什么劲儿?”简直莫名其妙。
易先生耷拉着本就不结实的双肩,有气无力道:“你受情伤与我何关?我只是愧对东家的嘱托,没有好好看着你,让你误入早恋的歧途。”
“什么早恋?先生你在说什么?”安若澜满头雾水。
易先生挫败地抹了把脸,道:“所谓早恋,就是在成年前与男子互许心意,这是东家告诉我的。”
“……”安若澜默了默,也隐约记得义父跟她提过不要早恋,想了想,她问:“那义父的意思是,要等到及笄之后才能……才能……”
她似是有些难以启齿,支支吾吾好一会,才接着道:“才能跟男子来往?可闺阁女子大多十二岁定亲,定亲后便能与男子来往,若是按照义父的意思,那岂不是要等到及笄后才能定亲?”
若真是如此,她岂不是还要再等三年?!
一时间,她在听义父的话,以及跟卫刑在一起之间摇摆不定。
左右为难之际,易先生摇了摇头,安若澜仿佛见到了曙光,然而易先生接下来的话,却让她瞬间石化。
“东家的意思,女子十八岁才算成年。”易先生投过来一个同情的眼神。
在看似漫长,实则短暂的沉默后,安若澜面不改色道:“我虽将义父视为亲父,然我嗣父嗣母仍在,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事还是要由我嗣父嗣母做主。”
易先生斜眼看她,“这话等东家回来,少东家不妨亲自去与东家说。”
安若澜脸上涨得通红,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易先生拍了拍额头,道:“钟家让人传话了,说是钟老夫人病了,让你去钟府侍疾,是昨儿的事情。”
“昨儿的事,你今日才告诉我。”这回换安若澜鄙夷地斜眼。
“这不是太忙了么。”易先生不痛不痒地摊手。
安若澜心底不由自主地滑过四个字——“一丘之貉”,她似乎明白过来,为何义父要让易先生来协助教导她了。
“这件事我心中已有打算。”收回视线,安若澜不紧不慢道。
易先生弯起眼角,笑得温良无害,“哦?不知少东家有何对策?”
“最好的办法就是——”安若澜抬头与他的视线对上,忽地露出一个灿烂无邪到极致的笑容,甜甜道:“交给先生您去处理啊!”
“……”易先生扶住额角,按了按抽搐的眼角,他该说有其父必有其女吗?
心塞是一时的,很快易先生就冷静下来,严肃道:“属下定然不负少东家期望。”
“有劳先生。”安若澜含着端庄优雅的笑,颔首施礼。
“不敢。”易先生同样拱手回礼,笑得亲切温和,“既然属下要应对钟家,那宴会之事想必属下是无暇顾及了,就请少东家这两日好好学习了解商界宴会的规矩,为贺记的招牌增光添彩。”
安若澜:“……”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自然是来不及,一回到千寻居,安若澜就直接被关了禁闭,只有将宴会的注意事项,以及与贺记有过节的仇家,合作的商家的信息都背得滚瓜烂熟,才能解禁。
那两日,可谓暗无天日。
直到宴会的前一晚,安若澜才被放出来,然而等到她的不是解放,连喝口茶的时间都没有,她就被拖着开始试穿宴会用的服饰。
头上、脖子上、手上戴的,身上穿的,腰上挂的,加上手帕、荷包、香包等等零散的配饰,足足花了大半个晚上,才把一整套衣裳敲定,而此时,安若澜已经累得两眼发晕,双腿发颤,就差直接扑倒在地。
好在还有一个充足的睡眠,不然她定然要发飙翻脸。
翌日一早,梳妆毕,换上昨夜挑选好的衣裳,安若澜在一大群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出了竹楼小栈,乘舟到外院的客栈换乘马车,随行的依旧是四喜跟八元。
易先生送她到岸边的客栈,不忘叮嘱:“记住,宁可跋扈,不可怯场。”
安若澜慎重点头,莫名有些紧张。
按理说,她是世家大小姐,身份尊贵,完全不必惧怕那些商人,可一想到宴会上只有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她就忍不住害怕。
易先生看出她的不安,一副早有所料的神色,笑道:“看来我的决定是对的。”
“嗯?”安若澜疑惑地转头望向他。
易先生神秘一笑,道:“你听。”
安若澜一怔,依言凝神细听,一阵哒哒的马蹄声飘入耳中。
马蹄声由远至近,很快视野中便出现一道矫健的身影,远远看去,竟有几分眼熟。
“小六!”清亮的呼唤伴随着马蹄声传来,安若澜微微瞪大眼,失声惊呼道:“是孟三哥!”
“知道你还未到独当一面的时候,我只好把三少请来助阵。”易先生老神在在地拂了拂衣袖,一派飘然出尘。
“三少是贺记的二当家,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安若澜满心的动容感激在听到这句略显市侩的话后,瞬间转变成了窘然。
说这话,孟三少已经到了两人面前,一个利落潇洒的翻身下马,他上前两步就窜到安若澜面前,抬手就给了她额头一个弹指,啧道:“怎么这么没用,不过是出席一个宴会,都要人跟着陪着!”
安若澜人还没有看清,就遭了暗算,那叫一个愤慨不平,反嘴道:“又不是我想叫你来的,有本事找易先生理论去!”
“胆子愈发肥了,还敢犟嘴,信不信我把你礽宴会上不管?”孟三少故作凶狠,又要去敲她的头,安若澜忙抬手护住。
“咳咳,”易先生假意咳嗽两声,打断两人亲密的互动,拱手道:“三少,少东家今日就劳您多看顾了。”
“小事儿一桩,只要这丫头不到处乱跑,我保证她不会给贺记丢脸。”孟三少拍着胸膛保证。
安若澜这才注意到,他穿了一身飘逸出尘的白衫,银色暗纹在日光下流光溢彩,袖口的蓝色刺绣明朗而优雅,很是引人瞩目。
不知不觉间,当年跳脱不羁少年郎,如今已成长为俊逸出尘的青年,一举一动都显出稳重成熟的气韵。
时如流水,幸好他们改变的只有外在。
跟易先生道别,安若澜上了标有贺记徽章的马车,在孟三少的护送下,前往宴会举行的地点——流觞阁。
流觞阁是盛京城中最大的乐坊,许多世家贵族,富贵商人喜欢选在这里举办宴会,原因之一,盛京城第一的乐师流月,只在这里演奏。
宴会从午时开始,一直到戌时结束,这意味着,接下来的时间,参加宴会的人都要在流觞阁里度过,这对安若澜而言,有些勉强,好在有孟三少在,她还能够忍耐。
到了流觞阁门前,孟三少先下马,而后体贴地将安若澜扶下马车,两人出示了宴会的邀请帖,被等在门外的侍女领进了乐坊里。
楼外,同样来参加宴会的卫刑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