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掩在檀木雕花刺绣花鸟条屏后，晋王紧抿着双唇，眼底晦暗莫名。
孟雨颜与孟雨晴都吓了一跳，不知为何去了书房的人会突然出现。
晋王本是去了书房的，只是他放心不下孟雨颜，就又悄悄跑了过来，原想着不对面，就藏在屏风后看一眼，只是没想到，会听到孟雨颜要接安若澜回王府的话。
也是一时激动，他才会忍不住开口否决。
只是否决的话一出口，他又后悔了，妻子震惊悲愤的眼神，让他心痛如绞，他不该语气如此决绝。
微垂下眼，晋王不敢面对孟雨颜带着质问的眼神。
孟雨颜却不容他逃避。
望着高大俊挺，丰神俊朗的丈夫，孟雨颜忍着泪，问：“为什么？”
晋王抿着唇角沉默良久，才道：“澜儿已经在雨夏身边养了这么多年，怕是无法接受新的身份，澜儿很看重雨夏。”
他的理由合情合理，处处以安若澜的心情为先，但不管是孟雨颜，还是孟雨晴，都知道他真正偏袒的是谁。
孟雨颜低笑一声，握住微微颤抖的右手，自嘲道：“你不必如此拐弯抹角，我都懂。”
闻言，晋王皱起眉来，无奈道：“我不过是陈述事实，你为何总是要曲解我的意思？澜儿未必愿意回王府来。”
孟雨颜偏过头，表示不想与他争辩，只是眼底却因他的话而浮起担忧。
她也担心养在妹妹身边的女儿不愿回王府。
这时，孟雨晴突然插嘴，嗤笑道：“这就不见得了。”
嘲讽地弯起嘴角，她道：“若是半年前，我还不敢说这话，现在，我却敢说，若是你们夫妻有意，那么澜儿将有五成的可能愿意回王府。”
“真的吗？”孟雨颜顿时面露喜色，双眼熠熠生辉。
孟雨晴毫不迟疑地点头。
“不可以。”晋王依旧不愿同意，一双俊眉皱得更紧。
孟雨晴忍不住冷笑一声，嘲讽道：“若是连澜儿都愿意，你还有什么不同意的？别说你又是为了澜儿着想！”
晋王却并不理会她，而是深深望着孟雨颜，柔声道：“雨颜，并非我不想认回澜儿，只是你是否考虑过，一旦澜儿回来，问起她为何会在文信侯府的缘由，我们该如何解释？我想，不管是何种理由，澜儿都会对我们心存芥蒂，甚至心生怨恨，难道你想让澜儿一辈子都活在怨恨当中么？”
“我……”孟雨颜眼露挣扎，她当然不愿女儿怨恨自己。
晋王见她神色松动，又道：“雨颜，我们不能如此自私，我们现在认回澜儿，雨夏该如何自处？旁人会如何议论她？她是你的亲妹妹，你忍心让她下半辈子都活在流言蜚语当中吗？”
他语调轻柔，带着哀求，孟雨颜心底一颤，摇头苦笑：“说到底，你还是为了她……”
下意识的，她望向堂姐求助。
孟雨晴被晋王的一番话激气地恼怒不已，当即厉声喝道：“赵旭，难道在你的眼中，澜儿那孩子就是如此蛮不讲理，心胸狭窄的？！到现在你只想着雨夏，你到底还有没有心？！”
尖锐的质问让晋王眸子微沉，他受伤道：“雨晴，你我相识数十年，我一直将你当做至交好友，我是怎样的人，难道你不清楚？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般冷酷无情，这些年来，虽然我不曾与澜儿相见，但我从未错过她的任何消息，我与雨夏……”
不待他说完，孟雨晴就冷笑着打断了他的自怨自艾。
往前逼视着比自己高了将近一头的晋王，孟雨晴毫不畏惧，不留丝毫情面地叱道：“你说的对，你确实不是冷酷无情之人，不然当年你也不会在与雨颜成亲后，还对雨夏百般怜惜，与她纠缠不清！你不是无情，你是多情！我问你，你说你一直在关注澜儿的消息，那你的消息从何而来？你又了解澜儿多少？你知道孟雨夏是如何对待澜儿的么？你知道孟雨夏是如何让一个庶女爬到澜儿头上的么？你说啊，你到底知道多少!”
每说一句，她就逼近一步，直把晋王逼得退到屏风上，她才停止，冷然甩袖道：“你根本不配做一个父亲！”
后背紧靠着屏风，晋王眼底有怒意酝酿，若不是极力压制，怕是他早已爆发。
身为尊贵至极的亲王，不管性子有多随和温润，他终究有着高人一等的骄傲与尊严。
若不是看在两人十多年的情分，以及与周煜函的交情上，他不会容忍孟雨晴如此挑战自己的威严。
五指紧握成拳，又松开，待怒气消退，晋王闭上眼，抖了抖衣袍站直身体，冷硬道：“这是我晋王府的家事，即便你是雨颜的姐姐，也没有插手的资格，还请你不要多管闲事，我可以不计较你方才的失敬。”
当年的事，也是他心底的伤疤，他不愿再让任何人提起，也不想让任何人再插手此事。
他也想认回女儿，一家人和和美美地过日子，只是他不能不顾及皇家的颜面，不顾及旁人的感受，试想，若是母后皇兄知道他将身为郡主的女儿送给侯府庶子做女儿，他们会如何想？而一旦真相被传开，外人又会如何说道这件事？
他并非只是为了雨夏着想，为何就是没有人能理解体谅他呢？
那些被隐瞒的过去，本就该一直是秘密。
心底蓦地涌起一股悲寂，晋王沉痛哀伤地闭了闭眼。
孟雨晴却是因她的话脸色一白，好一阵才咬牙挤出一句话：“好，是我多管闲事！十多年前，就是我在多管闲事！若不是我的多管闲事，也就不会有今日的一切！赵旭，晋王殿下，既然今日你已开了口，我孟雨晴就在此对天发誓，日后你我之间，便如这茶盏——”
“哗啦——”一声响，几上的茶盏被扫落在地，碎成了千万片。
孟雨晴指着破碎的茶盏，厉声道：“再无修复可能，我们恩断义绝！”
铿锵有力的话语，激地晋王一阵胆寒，他震惊地望着满地的碎片，急切地辩解：“雨晴！我并无此意！”
蹲下身，他想要收拢破碎的茶盏。
孟雨晴却一把推开他，大喊：“你没有，我有！”
“雨晴！”晋王无奈喊道，满眼疲惫。
孟雨晴红了眼眶，她也舍不下这份情谊，忍着哭声，她哽咽道：“我再问你一次，若是雨夏要出继澜儿，你愿不愿意将澜儿接回王府？就算只是以收养的名义？”
事情闹到眼下这一步，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她也不想再藏着掖着了。
“我……”晋王欲言又止，不敢直视她咄咄逼人的双眼，垂眸道：“雨夏不会这么做……”
他还想再辩解，孟雨晴直接一脚踹上他的肩膀，将他踹翻在地。
“赵旭，我错看了你！”低吼一声，孟雨晴甩袖而去。
晋王却连追上去的勇气都没有，他低头看着被碎片划破的手掌，怔怔出神。
一双白皙冰凉的手指将他受伤的手握住，抬头，他对上一双无比熟悉，却许多年未曾见到的温柔眸子。
心底微颤，他低唤：“雨颜……”
孟雨颜握着他的手，取出手帕，一边细心地替他包扎伤口，一边低声问：“雨夏真的要出继澜儿么？”
晋王连连摇头，“雨夏是你的亲妹妹，她的性子你还会不知道？她一向心软善良，怎么会因流言而嫌弃澜儿，出继澜儿？”
孟雨颜动作一顿，低叹：“事到如今，我已经不知道我还了解谁了。”
她扶着膝盖缓缓站起身来，强忍着昏眩，道：“接回澜儿，或我自请下堂，你选一个吧。”
闻言，晋王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