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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出水芙蓉

落晴郡主 一帘幽韵 4829 2024-11-18 00:26

  光阴荏苒,上源村又经历了十五年的风风雨雨,民风依然朴实。

  上源村现在已不比从前了,虽然在京城之郊;但是似乎比起京城之内,名声并不稍逊。这完全归功于一个女人,一个绝世的美人。这人就叫罗心。

  罗心是罗有明的干女儿。

  早晨,罗心通常会出现在村前的小溪边,跟着一般的村妇到这里洗衣服。她是勤快而沉默的女孩,十五岁。大家看见一个袅袅婷婷的女孩儿走过来,两弯柳眉似颦非颦,一双凤眼轻轻地瞧你一眼,就仿佛会酥进你的骨头里去。

  她的笑靥轻而且浅;杏仁样的脸蛋,是经过了上帝的精雕细刻的,白嫩而且细致;身子是那么地合度,并且富有弹性和姿态,闲静的时候,就如同娇花照着清碧的水面,那种娴美,在上源村,乃至整个京城,是很少见的。

  她笑的时候,绝对称得上美艳,美到人们只能用“美”这个字眼来形容。但是,她很少笑。据说,她的轻而且浅的笑靥,曾经不经意间地让男人差点丢命,更让女人嫉妒。

  罗心在十四岁那年,第一次来这小溪边洗衣服的时候,一位捕鱼的年轻男子因为她的不经意的浅笑,整个人怔住了,“扑通”一声从木筏上掉头栽进溪里也不自知。同年的秋天,她上山采摘蘑菇,一位砍柴的樵夫有幸见到她轻浅的笑,竟自失魂落魄,斧头失了准儿,登时将自己右边脚板砸烂。

  诸如此类之事,越来越多。罗心从此就很少笑了,尽管她的笑并不针对谁而发。从此男子对她敬而远之,女子有自惭形秽的,有妒忌怨恨的,也不跟她交好。她孤单的倩影就像一株出水芙蓉,那么地显眼而娇艳。

  这天,罗心洗完衣服,就第一时间往家里赶。她记得今天是郭苍明老爷爷来家做客的日子。郭老爷爷对她很好,“罗心”这个名字也是他帮着取的,他曾说:“心儿啊,爷爷给你取这个名字,是因为爷爷见到你的时候,你根本就只有一个人,爷爷只是做别人的仆人,没有时间和能力抚养你,就只好让你干爹干娘来偏劳了。爷爷知道你是有心的人,不会让干爹干娘太操心的。”

  罗有明是个瘦小的庄稼汉,他的妻子姓叶,叶氏也是出生贫穷,夫妻俩膝下无子,把罗心这个养女当作宝贝似地捧,简直比亲生女还要亲。罗有明闻言,就对着郭苍明憨笑着说:“这哪里是偏劳呀,这么好的闺女儿外面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哇。”叶氏在一边合不拢嘴:“心儿,你过来,让娘再看看,啊哟哟,出落得比谁家的闺女还要美呢,为娘这一番疼爱没有白费。”这一天就在笑声中漾过去了。

  郭苍明每个月来访一次,罗心亲切地喊他“爷爷”,把他当作亲爷爷一般。但是郭爷爷仿佛对她有所顾忌,又仿佛对她格外敬重,行止上不免迂腐陈旧,也从来不告诉她有关他在哪里为仆的事,这让她觉得生疏。尽管如此,郭爷爷每一次到来,都会给他带来几个很耐听的故事。

  郭苍明老爷爷最喜欢说的,就是皇上啊,王爷啊,还有霍雄大统领啊,等等相关的事情。罗心最喜欢听的,却是那个叫“李萧儒”的大侠客。

  李萧儒来无踪去无影。罗心六岁的时候,怪爷爷就第一次说起这个人,那时候,据说他才大概十岁出头,只身独闯大内皇宫,也不知为的什么,差点就被抓住;第二年,这个人又夜闯皇宫,飞檐走壁,无所不能,这一次他杀了霍雄的两员得力手下、打伤了几十个大内高手,一时间皇榜张出,重金悬赏追捕此人;以后每逢一年,他都会轰轰烈烈地大闹皇宫一回,把个皇帝气得龙颜震怒,甚至不惜动用大批大内侍卫,却都奈何他不得。

  罗心对这个年轻的侠客不禁有了神往。因近年来,霍雄身携侍卫统领之职,草菅人命,弄得民怨纷纷。这个李萧儒的出现,正可谓大快人心。他每一回作案,直称自己是“李萧儒”,真把整个皇宫视如无物。一时间,民心纷起,有那略知十五年前李造将军惨案的人,都说:“这一定是李老将军的遗孤回来报仇哩。”

  李萧儒最后一次闯越皇宫,是在一年前,这一年来江湖没有了他的消息。罗心竟有点不耐起来,郭爷爷每次来访,她都会问:“有那个李侠客的消息了吗?他是最厉害的侠士,怎么会突然间就没了消息?”

  这一回也不例外,当她急匆匆赶回家里,郭老爷爷的屁股还没有坐热呢,就被她拉起手来说:“郭爷爷,外面有什么惊天地的事了没有?”

  郭苍明摇摇头,哈哈一笑说:“这闺女儿,又想问那李萧儒的事儿了!”

  一旁的罗有明呵呵笑道:“这都是你老人家*的啊!谁叫你自她懂事起,就一直提这李萧儒的事?这叫……叫什么潜移默化来着,可害得她心里有了牵挂!”

  罗心脸红红的,赧然望了干爹一眼,说:“干爹就会使坏,我哪里有牵挂什么人来?”

  年长的都在笑。罗心一跺脚,转过身想走入里屋,想想忍住了,又回身坐在凳子上。

  郭苍明道:“李萧儒没有出现江湖,一方面可能朝廷追捕得紧,一方面可能在最后一次独闯皇宫时受了重伤,自此下落不明了。那一次,霍雄霍大统领也是受了伤的,差点丢了命。”

  罗心忽然咬牙说:“这个霍雄最坏,死了活该!”

  郭苍明眼望着她,暗暗叹了口气,说:“这是朝廷跟江湖侠士的事,我们平民百姓管不着,也没有权利来管了。唉,也有消息说,那一次李家惨祸也不全是皇上的旨意,皇上只下过圣旨抓捕李造一家大小,没有要霍雄当场格杀人家呀,后来霍雄上告皇上,说是李造将军拒捕逞凶,才逼得双方动手。这可冤了李老将军一家子了!”

  罗心偏过头问:“郭爷爷,您怎么会知道这事儿?”

  郭苍明嗫嚅着“嗯”了一声,没有正面回答,心想:这是平顺王爷那边儿来的消息,我怎能跟你讲清楚?如今这霍雄官大权大,跟王爷也曾是八拜之交,见了面,他身为义弟,反倒趾高气扬,仗着皇上撑腰,也不想想当初我们王爷如何待好他的!

  罗心不再问了,一个人幽幽地走进自己的寝室,神情落寞起来。从小,郭爷爷对她百依百顺,但看上去,仿佛对她敬畏的成分还多一些。她是个聪颖的人,自然看的出来。那么,我真的是郭爷爷从野外捡回来的吗?她也曾婉转地问起,郭苍明都是神色慌张地点点头,那神色表现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她陡然想起那个传说中的李萧儒,心弦蓦地动了一下,想道:“也不知他还在不在人世?最后闯荡皇宫那次,一定是很凶险的了!他是个很伟大的人,但是据说他很少说话,面对人总是冷冷冰冰的,好生让人奇怪。现在不知怎么样了?”其实这时她对于李萧儒只是仰慕,皆因平日里李萧儒的事迹太让人感动了。

  罗心在寝室里呆了半天,又踅身走出来,在快要走到客厅的边门时,听得干娘叶氏的声音道:“我们家心儿还早呢,婚姻之事,再过几年谈论也不急,郭老人家你这是怎的,说起这话来,不是见外了么?”

  郭老爷爷的声音说道:“这个我自然晓得,只是咱可得把话说在头里!心儿这闺女,如今出落得婷婷玉立,自然有诸多青年喜爱,但她的终生大事一丝也马虎不得,到时候须由我说了算。”

  干爹的声音倒也开明得很:“郭老您别争,心儿她是万里挑一的可人儿,一般的青年男子她未必看得起,异日她年龄差不多了,眼光自也成熟,不如由她自己决定,不是更好吗?”

  “这个……”郭苍明还要说话,罗心忽然跑出来,大声地说:“郭爷爷、干爹、干娘,你们不要费心了,我的事不急,我不会嫁给那些臭男人!”平日里,她见的多了,那些男人活生生像是从地狱里滚出来的一样,一见了她,整个眼睛都直了,真令人讨厌的很。

  郭苍明不好再开口,急忙改口说:“好,闺女儿,不说、不说。”

  罗心嘟着嘴,说:“真是奇怪,人家还这么小,你们就为这事儿争执,外人听出去,也不怕被笑掉了牙去!”说完,才知话有些重,不禁有点后悔。

  郭苍明倒也不以为意:“是的,就这样,听闺女儿的话。”罗有明附和着说:“大家只是随便说说罢了,心儿别往心里去。”

  罗心暗暗叹口气,也不知为什么,心里忽地觉得很落寞。长这么大,干爹干娘对自己千依百顺得近乎有些过火了,好像万一对自己一个不周,就怕自己会凭空飞走了一般。

  此后一年,大家谁也没有提起罗心的婚姻大事。这一日,罗心照往常习惯,一大早就拎着装替换衣服的篮子来到溪边。每日里洗衣做饭,这都是她的拿手活。干爹干娘不肯让她劳作,她反倒不依,说:“整天无所事事的,不是将人给憋死了?干爹干娘疼我,就该让我做了这些活儿。”罗有明夫妇只得依她。

  郭老爷爷已经更老了,头发又苍白又稀少,脸上的皱纹密布,腰背也驼得厉害。他每个月照样来访一次,依然没有带来李萧儒的消息,好像这个人从人间蒸发了一样。罗心暗里觉得惋惜起来。眼见郭老爷爷行走不便,她不由说:“郭爷爷,您不用来看我们了,不如您说个地址儿,我去看望您也是一样的。”郭老爷爷总是摆摆手:“不碍事,不碍事,爷爷身子骨还很硬朗,再说了,爷爷只是与人为仆,怎么能让我们的宝贝千金去看顾?”罗心无奈,只好作罢。

  没想到,这是她最后一次面见郭老爷爷,这次之后,一连几个月,他再也没有出现在罗心面前,更不可能为她带来外面的掌故了!郭老爷爷的年纪实在已经老了。罗有明安慰她:“心儿别伤心,爷爷年纪大了,遇事诸多不便也是有的,过不多久他又会回来看你了。”

  罗心摇摇头,泪水滑落面颊。她知道,郭爷爷是最讲信用的,风风雨雨十六年来,每月一次的例行来访,是他不变的承诺。如今郭爷爷从此失约了,那一定是遇上了很大的事。她已不敢想象那是什么事。

  秋去冬来,转眼已是落雪时分。那雪花洁白洁白的,悄无声息地来了,飘飘洒洒,纷纷扬扬;然后雪越下越大,密密层层,近处还能分出雪花,稍远一点,雪花竟织成一匹巨大的雪纱,笼着整个的北京城。风刮得也紧,天地间变得萧索而冷冽。

  在这样的落雪时分,罗心只能待在家里。门突然被敲响,她走出去,开门。罗心看到了一位衣着光鲜的青年,背着箭囊,他身后跟着十数个跟班。罗有明也适时地走过来。那些人的眼光聚焦成一处,一齐往罗心身上脸上盯得直了,想不到在这样的雪天这样的农舍里,还能见到如此绝色的女子。

  罗心寒下脸,理都不理,转身走进了里间。罗有明礼貌地问:“各位少爷,请问有事么?”

  “哦,哦哦。”那衣着光鲜的青年,回过神来,尴尬地笑笑,“我们是出来打猎的,偏逢这雪,真个下得是大,敢问老丈能否借便,让在下等进屋取取暖?”

  罗有明点点头,引领大家进屋,围着火炉烤火。

  罗有明招呼完毕,坐下来,向老伴儿打个招呼,叶氏转身也去了里间。然后他陪同大家聊磕儿。那衣着光鲜的青年人叫夏光,是京城里夏旷添将军的独子。今天率领十数个府丁出来狩猎消遣,不想雪下得实在太大了,就想到此借便取暖。

  主客正在聊说着,门外响起马嘶声,接着敲门声响了,罗有明起身开门,见到自家门外忽啦啦围了一群彪形大汉,为首的一人背着厚背大刀,雄赳赳气昂昂,呼喝一声,跳下马来,刺溜溜就冲进屋里,口里大叫着:“借个暖,借个暖,快让让!”

  罗有明心里暗暗叫苦,看对方似是强盗模样,哪里还敢阻拦?那些人都下了马,直想往屋里钻,怎奈屋中太小,本来已有十几个人,这一挤钻,只容得几个人进去,大半仍在外头呼喝。

  罗心在里间听出不对劲,走出内室来想问干爹出了什么事。这一出现,大家感觉遇上了九天仙女,顿时满厅生辉,直把一群男人惊得又怔又愣。半晌,那为首的强盗模样的人猛用手一拍厚背大刀,“咳”了一声,粗嗓门里像是灌进了雷音:“呜哇娘娘的,这正点子真是不得了!真是乖乖不得了!”同他前来的一干人,应声附和,声如轰雷。

  罗心一时惊得花容失色。夏光脸色一沉,朝这些彪形大汉立身之处走过去,嘴里微微冷笑着,直似恨他们无理惊扰到美人一般。(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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