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时语噎,却无从解释,她知道如果他受伤不是因为自己,她也会担心也会这样劝他,可立场毕竟不一样了,她已经没有资格任性地介入他的生活。只是,他越是这样不顾惜自己,她越是没办法不管他。
况且,他们曾那样深爱过,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如何使他让步!
“齐涵,你不知道吗?就算我们不再是恋人,可你已经在我心里有很重要的位置,我怎么可能做得到对你不闻不问?我知道你也是这样的是不是?不然昨天你看到我有事就不会那么紧张,也不会…为了帮我差点连命都搭进去,你看,你都做不到呢,又怎么可以这样要求我……”
眼泪悄然滑落,轻柔的声音慢慢哽咽,微皱的眉头和着眼里微漾的湿润,脆弱得像玻璃橱窗里的水晶娃娃,一触即碎!她知道,她的眼泪总能让他心疼,让他不再坚持。
良久,他撇开眼看向窗外,声音缥渺而暗哑:“我爸…是在医院过逝的,住了2个多月的院,医生说他一直在好转,所以病情突然恶化的那天,我甚至没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他就这样孤零零地躺在冰凉的医院里……念昔,我讨厌这里的味道,到处都是死亡的腐坏气息,所以,不说我只是受伤了,就算真要死了,我也不要呆在医院里!”
“你胡说什么?”她陡地打断他,站到他身前紧握着他冰凉的手,看着他的眼坚定地说“齐涵,你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陆阳是你的好兄弟,你看,他不是一直守着你吗?还有…
还有我,我们不是说好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吗?你这样不爱惜你自己的身体,是折磨你自己还是要折磨爱你的人?”
他微怔,慢慢地,没有温度的眼里竟有了暖暖的笑意,他回握着她的手,轻柔的声音透露着他此刻虚弱的身体:“念昔,昨天比赛的时候我在想,你有了他,那如果我死了,你也许不会难过多久……”
“是,我一点都不会难过,所以你最好好好活着…”不然我就会恨你,恨你一辈子!
她硬是把最后一句话吞进了肚子里,不去面对他那么容易就影响到了她,也不去想原因,只要他好起来,她就不会因为觉得欠他而内疚了,一切就是这么简单。
“我不管,我已经请假了,这几天我都会来医院照顾你,直到你好起来!”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她忙又说:“你不准拒绝,就这么决定!”
见他迟迟不反对,她笑了笑,尽量让语气轻快起来,“不过你放心,我绝对比护士小姐美丽温柔体贴,而且保证任劳任怨……”
病房里又回到一片静默,时间一点点流逝,在她的笑完全僵掉在嘴边前,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
“任劳任怨吗?”他挑挑眉,见她很肯定地点点头后,终于无奈地淡淡笑开。
她暗自松了口气,走到窗边把窗户拉开一点,让空气透进来,回头看到齐涵已经在喝第二碗粥了,她又笑咪咪地几步蹦过去。
“好不好喝?”
他抬眼看她,接着又舀了一口放进嘴里仔细尝了尝,“刚没注意味道!”
“啊?哦,那现在呢?”她不死心地又问。
“嗯,很好,很…清粥,就是什么味道都没有…你做的?”
“不是,白粥那么没挑战的东西我一向是不会做的,要是你想吃我做的东西就提前跟我说,什么鱿鱼炖鸡,紫菜豆腐海蜇皮,茄汁松仁鸡茸,牛骨胡萝卜这些复杂点儿的都没问题!”
“哦!”
齐涵说完复又埋下头继续喝粥,声音没有任何情绪,只是低下头掩着的嘴角勾起了浅浅弧度。她心虚地暗暗吁口气,赶紧收回膨胀的想像力,坐在旁边守着他吃完东西躺在床上休息!
良久,感觉到他越来越绵长均匀的呼吸,她轻轻帮他掖好被角转身退出房门,她去了超市
给齐涵准备些日用品,买了牙刷毛巾,又去男士专区买了些内衣物。
一切都顺手而自然,可当导购小姐非常热情地问起尺寸,她随口答出时才猛然惊醒,怔在当场买也不是不买也不是。
曾是相恋那么久的恋人,她知道他所有的小习惯,知道他的长处和弱点,甚至连他身上最细微的特征也都清清楚楚,这样深刻的了解突然让她觉得恍惚,就像又回到了从前,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没有叶瑾也没有穆启昊。
就像昨天出事的时候,在她最害怕的那一刻,他的出现和他手心里传来的温热感受,竟能让她立刻安下心来,可事后她才慢慢想起,那个电话是拨给穆启昊的,手机快捷拨号的第一位,已经不是齐涵了,但他的出现却像按着提前写好的剧本所发展的剧情,那么自然,那么契合……
“小姐,小姐!怎么了,尺码不对吗?”
她回过神,冲导购小姐笑笑,“不是,我…在想买什么颜色比较好?嗯,你给我黑色吧!”
齐涵的内衣物通常是黑色,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曾仔细研究过他的这种爱好,结论是喜欢黑色内裤的男人思想颇为现代,他对于做任何事情都会有十足的把握与自信,而缺点是太以自我为中心,听不下太多别人的意见,所以容易让人与高傲划上等号,竟跟齐涵的个性出奇的一致,于是那段时间她便爱好上了心理测试之类的游戏。
有一次他们在阅览室自习,她拿着本杂志奔到齐涵面前,小声问:“我在你眼里是什么颜色?”
齐涵习惯了她这样神神叨叨的样子,想了想头也没抬地答到:“白色!”
她翻了翻手里的杂志,眉慢慢蹙到一起对他嘟嚷着:“你不要再考虑一下吗?”
他这才抬起头望着她,听她说:“答案是,我是你珍惜的人!”浅浅的笑隐在嘴角。可看着念昔扁着嘴闷闷的样子,他又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你都不说蓝色,原来我只是你珍惜的人,不是你最爱的人!”
他觉得头疼,睨她一眼压低声音不以为然地说:“你怎么相信这些鬼东西?幼稚!”
她气闷,正要反驳,可看到他嗤之以鼻的样子又得意地笑了:“我幼稚你不就更幼稚?!”
“为什么?”
“因为你喜欢我啊!”看着齐涵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她一时忘形便哈哈地笑出声,引来阅览室里一众书生闺秀鄙夷的眼神,笑容一下子僵在了嘴边,可怜巴巴地看向齐涵。
他眼里的奸诈一闪而过,下一秒便严肃地望着她,语气生硬地说:“同学,你能安静点吗?这么吵别人怎么自习!”然后不及她反应,迅速收拾东西向门外走去,完全一幅不认识她的样子,留下她继续接受众人白眼的洗礼。
“在想什么?傻笑成这样!”
她猛然抬起头,正对上齐涵询问的眸子,她眨了眨眼一脸忍笑地摇摇头,“你醒了?呃,伤口还疼吗?哎,真是有够笨,伤成这样怎么可能不疼,其实我是想问,有没有好一点?要不要找医生来看看?对了,你饿不饿,已经是下午了,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你很紧张吗?”
“啊?”
“问那么多我要回答哪一个?”
“哦!”一遇上他洞察和探究的眸子,她总是手忙脚乱,那么多年竟还是没长进多少。从超市回来她便坐在一旁看着他睡着的样子,总是不经意想起过去,以至于没注意到他已经醒过来了!
他平静地看着她,却掩不住眼里暖暖的笑意,“我醒了,已经好些了,伤口不怎么疼了,不用找医生,而且…也还不饿!”
她点点头,扶着他坐起来,然后随手从桌上的水果袋子里拿了个苹果认真地削,不去看他的眼睛。两人一时无语,病房里又回归安静,只听到墙上时钟嘀嗒嘀嗒的走着,还有削苹果的沙沙声。
“念昔,医院好闷!我想…”良久,他忍不住开口。
“不行,你哪里都不准去!”她本能地立刻反对,想了想又说:“医院确实有些闷,不然这样吧,我…我讲故事给你听!”
他微怔,然后左手握成拳掩着鼻尖低低地笑,望着她不解的眼神,他轻咳一声说:“你最近又看什么名著了吗?”说完嘴角的笑容慢慢扩大,肩膀也忍不住微微抖动着。
她愣了愣,渐渐明白过来他笑的是什么,不禁有些气闷。
念大学那会儿,有一次她一时心血来潮逼着自己借了本名著来看,竟然有点感兴趣。长这么大她第一次看进一本名著,以前借了很多次,只是每次都翻了几页就看不下去,所以这次她异常骄傲,觉得自己充满了文学气息,便更是痴迷得不可一世了!
看完结局的那晚,她心情有些沉重,拿着电话就拨给了齐涵,可怜巴巴跟他说起那个让她郁闷至极的结局,齐涵听了只是简单地说了句“白痴,小说而已!”
她一口气憋在了心里,对他的反应很不服气,不过想想他又没看过,光听结局当然没感觉,所以她下了个重大的决定,反正现在也睡不着,于是她就在电话里把那本巴金先生的《家》完完整整地讲给了齐涵听。
午夜的宿舍只有室友均匀的呼吸声,她怕吵着别人睡觉,只好捂在被窝里小声地说,一个多小时,她除了时不时钻出被子喘口气,中途一直没停过,声情并茂且声泪俱下地讲完了整个故事。
最后她停下来,长长地吁口气,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等着听齐涵的感想,可是等了半天,耳边除了有节奏的呼吸声,什么回应都没有……
这是她第一次跟齐涵讲故事,并发誓这是最后一次,除非他求她,不然那种得不到回应的受伤感觉,她再也不想尝试了!之后两天她硬是赌气没理他,而他也没来哄过她,到后来她甚至会想,他也许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在乎她。
直到第三天,他突然在路上拦下她,在人来人往的校园里把那个故事又完整地说给她听,末了,看着对着他傻笑的念昔,他板着脸问:“满意了?不生气了?”
那时候,她知道他熬了两个晚上把那本厚厚的书看完,她心里的幸福感就胀胀的,连眼泪都不自觉溢出来。她的齐涵呵,永远都是这样,不喜欢解释,只会安静地为她做每件事,像个倔强又别扭的孩子,却总能让她感动到掉眼泪。
“嗯……”齐涵突然捂着伤口微微抽气。
“怎么了?”她很紧张地问,可突然想起他是因为笑她才牵动伤口的,见他没什么大碍便没心没肺地说:“活该!你继续笑啊,笑个够,反正疼的又不是我!”
他靠坐在床头,头微仰,眉因为伤口疼痛而紧蹙着,嘴角却依旧是微笑的弧度,眼里映着她嗔怒的表情!他想,只要这样就好,睁开眼就可以看到她。
陆阳来换班的时候,她好笑地看着两个别扭的大男人板着脸不说话,却假装看不到,收拾好东西走到陆阳身边小声说:“你再不来他不知道会急成什么样子了!”
“会吗?”
看着陆阳怀疑的样子,她一本正经地说:“今天喝了粥,又打了好久的点滴,依他的个性你认为他会让我扶他去洗手间?”
不等陆阳回答,她回过头跟齐涵打过招呼,然后眼神示意陆阳过去,便走到门外带上房门!
陆阳走到齐涵身边,伸出取下他正在输液的药瓶举在手里,沉沉地说:“走吧!”
齐涵抬头看他,不解地问:“去哪儿?”
“去洗手间,不是很急吗?”
“谁说的?”
“…没…有吗?”
念昔在门外清楚听到他们的对话后,才弯着嘴角脚步轻快地离开。好朋友的定义,就是即便前一秒还在争执,却始终做不到真的不管对方,她和齐涵,将来也会是对方生命里这样的存在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