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同和行不过几天,方十一不是方汉德的亲生儿子的消息顿时在广州传开了,只是这传言却有些让人啼笑皆非。
版本有二。
第一个,是传言因为方夫人不喜没有娘家势力可倚靠的媳妇潘氏,屡次劝自己儿子再娶无果,一怒之下断绝了母子关系,另立庶子为当家。
第二个则是传言方家几个庶出少爷心怀不轨,联手将正经的嫡出少爷赶出家门,将方夫人气得吐血重病。
到了后来,版本已经有了三四五个了,但从来没人怀疑方十一不是方汉德的儿子。
不管外面如何传言,这些与如今正在打边炉的一家子无关。
“和珅,茂官,你们两个应该多吃点青菜,不能总是吃肉,长不高的。”微月夹了小白菜放在他们两个碗里。
和珅道,“吃肉才会长高。”
“对!”茂官把青菜从碗里捡出来放在和珅碗里,和珅狠狠地瞪他一眼。
“总是吃肉也不好,应该吃青菜,你们两个也不爱吃水果,就该多吃菜。”微月警告地看了茂官一眼。
茂官只好扁着嘴把青菜重新夹了回来。
方十一亲自烫了牛肉片,给微月夹了一大碗,“你也该多吃点,最近都清减了不少。”说着,目光就扫过某个地方。
微月的脸颊泛起红晕,在桌下拧了他大腿一下。
方十一按住她的手,笑得十分开怀。
她用力抽回自己的手,看向和珅,“和珅,你也差不该起回京城了,这学业不能耽搁太久。”
和珅委屈看着微月,“少奶奶,您这是赶我回去?”
“我不是赶你,我是为了你好,总之,都快十月了,到时候天一冷,你回去也不方便。”微月说道,“等你完成学业了,以后想来我这长住都行。”
和珅小脑袋点了点,“好,那我再过几天就回去。”
微月看着他笑得有些诡异,如今看和珅,还真一点也看不出有哪点成为贪官的潜质,虽然聪明伶俐,但心思纯白,怎么也和那个贪污,害人无数的历史人物想象在一起。
吃完晚饭,茂官就教和珅玩飞行棋,**抱着瑞官进来了。
方十一看着微月怀里白白嫩嫩的儿子,皱眉道,“怎么还这么小,到现在还不会走路吗?”
**在旁边掩嘴笑了起来,“十一少,这孩子啊,就是七坐八爬九发牙,要七个月才坐起来,八个月才会爬走。”
微月笑着嗔了他一眼,“你以为儿子是超人啊,一下子就长高长大了。”
方十一摸了摸鼻子,叹了一句,“还这么小,你什么时候能给我生个闺女啊。”
屋里的丫环嘴角都抿起笑纹,看向微月的眼神充满了暧昧。
“说什么呢。”微月瞪了他一眼,低声叫道,“大伙儿都在呢。”
方十一低声笑着,起身去和茂官他们一起下棋。
约莫快要九点的时候,微月就把两个玩得满身汗的孩子打发回去梳洗睡觉了,瑞官却还精神得很,咿呀咿呀讲着儿童世界的方言,不管微月怎么哄,他的精神依旧十足。
“已经连着几天是这样了,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呢?”屋里只剩下他们夫妻俩,方十一穿着中衣半躺在床上看书,听到瑞官欢快咿呀声,不免有些抱怨起来。
“大概是白天睡得太多了,到晚上反而精神了。”微月打了个哈欠,实在有些困了。
“让**去哄着,你这几晚都没睡好。”方十一道。
“过了**的手就哭了,以前都不认人的,不知道现在怎么就认人了。”微月有些无奈地道。
方十一招手让微月抱着瑞官过来,从她怀里接过孩子,还没抱稳,瑞官已经扁嘴就要嚎啕大哭的预兆了。
微月急忙重新接过来,“瑞官乖,不哭不哭。”
瑞官小嘴在微月胸前蹭了蹭,蹬着小腿咿呀了几句。
好不容易把这精力过剩的孩子哄睡着了,微月已经全身无力地躺在方十一身旁,“你儿子太难带了!”
方十一捏着她的肩膀,“所以我就说生闺女的。”
微月差点泪奔,“生闺女就好带吗?”
“要是随你的话,恐怕还真不好带。”方十一的手移到她颈后,揉按着穴位。
微月舒服地喟叹一声,“这么说,这儿子是随你了?”
方十一在她耳边轻笑,“难说!”
微月抬脚要踢他,却被他双脚紧紧夹住,“别闹了,快睡觉。”
“榆庭,你想过接下来要做什么吗?”微月靠着他,虽很累,但更关心他的问题。
“嗯?”方十一拇指在她颈后摩挲着。
“是想去粤海关申请再开一家商行,还是做别的行当?”以方十一的商业头脑,就算不混十三行了,依旧能风生水起吧。
只是担心他为了不与同和行对上,所以刻意避开了十三行,她是希望他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如今十三行的商行越来越多,想要成功主要在洋人,除了茶叶,陶瓷,绢丝……洋人还喜欢什么?不,不能想洋人还喜欢什么……”方十一微微眯起眼睛,眸色晶亮如子夜的星辰。
微月含笑看着他,即使知道想要自己在十三行重新开始有多不容易,他也没有想过退缩,依旧充满信心和希望。
这样坚韧的方十一……才是她倾心的男人。
“……不能让洋人挑选喜欢的,而是想出什么来吸引洋人的目光。”方十一继续道,“绸缎蚕丝已经不能出关了,茶叶陶瓷也已经不是新鲜的,这事儿得慢慢想,不能急。”
“嗯,如果能一下子抓住洋人的目光,又不轻易被别人去的,那肯定是最好了。”微月笑道。
“好了,你看你,眼睛都睁不开了,我若是有什么想法会跟你说的,睡觉吧。”方十一拍着她的背,柔声说着。
就算他现在有很多念头,也不能贸然开始,总要详细计划之后再说。
翌日,翁岩来了,是方十一的身世有了些眉目。
“……只查到当年方夫人生产之时,方家来了一对夫妇,女的也是身怀六甲,跟方夫人前后两天生的孩子,只不过这个女的生下死胎,之后,方夫人给了他们一笔银子,就再没出现过在广州了。”
方十一只是皱眉沉思着。
“那对夫妇是什么人?怎么会出现在方家?”微月问道。
“说是方家的远房亲戚,是来投靠方汉德的,当时方汉德正巧不在广州,是方夫人接待着他们。”翁岩道。
她想起方邱氏不可一世,眼高于顶的个性来,既然是落魄亲戚,她怎么会客客气气地接待?
“这对夫妇如今在何处?”方十一问道。
“在一个叫普宁县的小地方,家境倒是不错,若说当年是卖子求荣……也不太可能。”翁岩看了方十一一眼,才说出自己的观点。
方十一只是苦笑点头,“许是母亲……方夫人以强硬的手段要挟来,生死胎的应是她自己才对。”
“你能这样想,就是不埋怨你亲生母亲了?”翁岩问。
“我已不能在他们跟前尽孝,怎么还会埋怨?”方十一回道。
“说是远房亲戚,怎么会这么多年都没联系,甚至……来看一眼都没有。”哪里有母亲把儿子一丢就是几十年的,再怎么样,也应该来瞧瞧吧。
“大概是有什么苦衷吧,不过,究竟你的父亲是方汉德,还是那位方汉玉,就不太清楚了,这得你自己去问个明白。”翁岩道。
“方汉玉?”方十一诧异看着翁岩,“您的意思,那对当时来投靠方家的夫妇,丈夫就叫方汉玉?”
“没错,还是普宁县的知县呢。”翁岩道,顿了一下,“方汉德可有兄弟?”
“父亲是独子,不曾听他说过有兄弟。”方十一回道,但总觉得有些地方被忽略了,是巧合么?也是姓方的……名字跟方老爷还这样相似。
微月却是想,如果方十一不是方汉德的儿子,那为什么和他如此相似?那会不会是这位方汉玉跟方汉德有关系?
方邱氏这些年究竟有没找过这对夫妇?如果找过的话,没理由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吧。
“那么,如今你打算如何?”翁岩沉声问道,这是很实际且必须面对的问题,方十一是肯定要去见一见亲生父母才是的。
方十一和微月对视一眼,才道,“是该去一趟普宁县。”
微月看着他笑道,“我准备一下,和你一起去。”
“嗯。”方十一眼底似淌过温柔的流光。
其实他到底是谁的儿子,他并不是太在乎,但有些谜团还是必须解开。
就在微月着手准备前往普宁县的事项时,却发生了一件大事,之前孙士毅处理的英船水手打死当地百姓一事儿突然发生了逆转。
乾隆皇帝得知孙士毅的处决结果后,感到事态十分严重,也相当愤怒,他一面对孙士毅严加斥责,并不准其参加来年春天在京城举行的千叟宴,以示惩罚,一方面下令让李寺尧重新处理这件事。
之前因为洪任辉状告李永标的事情,李寺尧对方家心存芥蒂,这件案子落在他手里,方家很难有好果子吃。
微月还想着,幸好方十一已经脱离方家,不用再被连累了。
谁知还没庆幸完,就见到守门的婆子慌张走来,“少奶奶,外面来了许多官兵,说是要来抓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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