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洪氏以内的主子,都认为,周老太一定会大吵大闹。
谁料到,她没有这样。
似乎是郎中跟她说的,她这个年纪的人不适宜吵吵嚷嚷的话起了作用。看起来,周老太还是非常惜福的。毕竟整治张氏什么的倒在其次,自己好好活着,当真是要紧的一件事情。
周老太仍是站着,对张氏道:“长辈在这里站着,有你坐着的份么?”
她说话的时候,语速倒不是很快。并不像她以前那种妙语连珠的样子——歇后语成串成串从她的嘴里蹦出来,都不带重样的。周老太的家里是开染坊的,虽然多金,但到底没什么底蕴。那周老太是被放养着长大的,那村野间的浑话,可不是学了个不亦说乎。
其他人见周老太这样和颜悦色,都觉得稀罕。因为他们都有所耳闻,周老太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主子。谁能想到,倒跟传言说的那个泼妇并不太一样。
若是单纯撒泼胡闹,那么还有办法对付。可是偏偏她这个样子,就有点难对付了。
站在张氏旁边的一个丫头,便笑着对周老太道:“老太太,您不知道。咱们太太有孕在身,是经不得劳累的。”
这句话刚说出口,其余的人脸色变了变。
并不是因为张氏有孕的事情使他们感到惊讶,而是这个张氏身边出来的一个丫头都不将周老太放在眼里。
这也太狂妄自大了一些吧!难道京城周家的人,仗着自己跟宫里的人沾得上一些关系,就不顾祖宗王法了不成?
老祖宗还没坐下呢!这张氏就大大咧咧坐下了,好像她肚子里怀着的那个是多么金贵的东西似的。而且,张氏对老祖宗出言不逊,连她身边的丫头,都一个个伶牙俐齿的,眼看就是要让老祖宗颜面扫地了。
周老太抿着嘴,对张氏道:“你信不信,我今天就可以给你一封休书,让你回了娘家?”她就不相信,张氏能对她这个威胁无动于衷。
周老太虽然鲁莽无礼,却也是一个聪明伶俐的人。她自然懂得一套洞察人心的法子,这让她在少年的时候,得到了自己娘家和夫家的许多宠爱。她也渐渐得意起来,觉得全天下没有比自己更能洞察人心的女人。
她到这个年纪,自然知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一套道理。周老太知道周府在京城很有一些势力。而尽管本家在老屋那一带,也是地头蛇一类的存在,到了京城地头,也不得不收敛一些。
若自己再用撒泼的一套道理,那未必不会被三房那支抓住把柄。万一他们串通了太医,硬是说自己疯魔,要自己静养。而后,再给自己用一些狼虎之药,那么周老太的这条小命就真的断送在京城了。
周老太很可能是戏折子看得多了的缘故,才会用最坏的恶意揣测自己的后辈。
当然,这些年来,周老太也没少被自己身边的丫头提点。
毕竟这十几年来,周府崛起的速度太快,树敌过多。以至于,那些对周府态度较暧昧的世家大族,也不得不送一些人进周府本家,有备无患,万一哪天用得上呢?即使用不上,也可以传递一些消息回来。
实际上,周族一直处于分裂状态,而没有变成铁饼一块,凝结起来一同抵挡外敌,也是有这些人从中作梗的缘故。
可是,周老太依然自我感觉良好。觉得自己掌握一切。
而这些嚣张的小辈们,如果族里没有人好好杀杀他们的威风,他们自然无法无天,并且给本家惹下天大的麻烦。
至于张氏么,她本来也不是周家的人。也没有好好孝敬周老太。那么就是她的敌人了。
周老太绝对不会给自己的敌人任何打击自己的机会。
听说,张氏跟娘家的关系,似乎不是很好哦。听说她嫁进来这些年来,从来没有张府的人过来看望她。
如果张氏回了娘家,想必在一群小辈手下讨生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吧!
如今,张氏的荣辱就捏在自己的手里,还不是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然后,让周老太很失望的是,张氏仍是坐在原属于自己的那张椅子上,连屁股都没移一下。
“我家太太如今有孕在身。奴婢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跟老夫人说话。可是奴婢拼着一死,也要问一句老夫人:莫非周家三房的血脉,老夫人是不稀罕不成?若是不稀罕,那也说一声。我们家太太自然会带着二小姐、三小姐、四小姐和小少爷回娘家。”
就好像胸口有一口气在那里堵着,周老太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是什么可怕的指控。倒好像是周老太容不下张氏,要把她和她喜爱的孩子们全部赶出去。
虽然周老太内心确实有这样的想法,可是她老谋深算,是绝对不会落人口舌的。
当张氏身边的小丫头无情地戳穿了她的真面目。
她显然是炸毛了。
可是又不能显露出来。可是无论如何,也不可以让一个小丫头这么说,是不是。
旁边的几位夫人,见老夫人这样子,连忙给她拍背顺气。
老夫人就着洪夫人的手喝了一杯茶,方才对张氏道:“你身边的人,都是这样对主子说话的不成?”还是专门给她一个下马威,那丫头才这样嚣张?
她的语气中,已经有一丝警告的意味。如果张氏不能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也许她会直接发飚,将张氏赶出府外。
“老夫人,您真是多心了。”那丫头笑语嫣然,对周老太道:“奴婢叫卉珍。是皇上指过来伺候周侍中的。想必,老夫人是不会介意我见你不跪的。”
原来,这伶牙俐齿的丫头,正是周雅楠的大宫女,卉珍是也。
她原来是挨了一巴掌,大约是得了脑震荡之类,如今又养好了
如果她跟周雅楠的关系更亲近一些,也许周雅楠会给她用生机之气小药丸。
只可惜,她是宫中出来的人。
周雅楠只得给她请最好的郎中,好歹现在将身子养好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