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枭脸上抽搐几下,并不分辨,继续说道:“我决意赴死,却还是忍不住仔细盯着小师妹的脸,想再看她最后几眼。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出什么不对!
师兄,小师妹那时已经去世一周有余,可是你们都没发现她虽然脉搏、气息皆无,可是那张脸却始终没变,你们许多人竟都没发现吗?”
莫谈道:“小师妹脸色不变,我们怎会不知?可那又有什么奇怪?须知当时乃是冬天!”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没了底,暗暗责骂自己未能像寒枭这般细致。
寒枭道:“所以师兄你关爱小师妹之心不如我!当时虽是冬天,可过了一周,而且小师妹又在坟中埋了一天,怎样都要有些儿变化。可是我细看小师妹面色虽然苍白,可是两颊却微有血色,这可是万万说不通的了!
我心中生奇,寻死之心便弱了许多。仔细听听小师妹的鼻息和脉搏,又分明是死了多时的,真是不明所以。
正在奇怪,忽然身后有人走来,脚步身法,都带着修道者的痕迹。
山林甚是偏僻,少有人行。那人身带道力突然出现,端地是可疑。
不过当时我万念俱灰,对来人什么来历没有一点兴趣,也毫不在乎,仍是背对着他跪在小师妹面前。
身后来人忽地啧啧赞了两声,几步走到小师妹前面,说道‘好一个玄阴体!’
我抬眼看去,来人黄面金睛,眉淡若无,面色清瘦,满脸惊喜之色,乃是个中年男子。
他围着小师妹转了几圈,一边转一边不住地点头,满脸都是喜色。
我十分不快。只是心灰意冷之下,不愿再起什么事端,冷冷地说道:‘我也不管你是谁。你要是再这么对我小师妹无礼,我会让你去地下亲自去给她赔礼!’
那人听了我话,一点儿也没有害怕的意思,反倒哈哈大笑。
我一下子站起身,抽身一剑砍了过去。那人身似一阵轻烟,缥缥缈缈将我的玄铁剑躲过,伸手架住我的玄铁剑,说道:‘错了,错了!’
我一怔,道:‘什么错了?’
那人笑道:‘便是你错了!其一,我并非对你这个小师妹无礼;其二,即使你将我杀了,我到了地下,也不可能当面向你小师妹赔礼,因为她现在根本还没死!不过,你要是再耽搁一会,怕是就真的死了!’
我听了这话大吃一惊,连忙把剑放下,惊问道:‘你,你说什么?你说我小师妹还活着!’
那人笑道:‘也不能说还活着。不过,更不能说死了。你要是信我,我便让她真正活过来如何?’
我听了那人的话,正是如溺水之际抓到一根稻草,也不问那人什么来历,趴在地上向他大磕响头,哀求道:‘仙师救我师妹性命!’
那人微微一笑,蹲在地上,又仔细看师妹的脸色,面上的喜色越来越浓。我虽然有点儿怀疑,可是救人心切,却是不敢将疑问说出口,生怕得罪了他。
那人检查良久,抬起头问我道:‘这女子是你师妹?你们是哪个道派的?’顿了一下,解释道:‘只因为我这救人之法颇多讲究,要提前和你讲明。若是你或者你的师门中人不同意,我当立时离去,咱们彼此不可勉强。’
我急问道:‘什么说法?’
那人道:‘实话讲了吧。我乃是玄教门人,你们神州正道向来瞧不起我们玄教,可是术业有专攻,我们玄教中秘术惊奇,也有许多你们正道难与比肩之处。我要用来救你师妹之法,便是玄教秘技冰颜术,你可听说过吗?’
我听到那人提及玄教两个字,心中一凛。师父老人家一直教导我们不得与妖族有所瓜葛。这玄教乃是妖族的一个大支,我早听师父讲过了的。
不过限于当时情况,我只是略一思索,便对那人道:‘仙师即懂秘术,有救难之心,我又怎会拒贵人于千里?只是冰颜术要如何个施法?我听说冰颜术是妖、不,贵教专一用来渡化年轻的活力女子的,我师妹已经没有气息,如何个救法?’
师兄,我为了救治好小师妹,对那人讨好巴结,现在想来,真算得上厚颜无耻!可是师兄,换了是你,恐怕一样会这样对吧?”
莫谈哼了一声,未置可否。一边辛裳微微叹息,想到以前莫柔对自己讲过与寒枭交好之语,心中感慨。
寒枭继续道:“那人见我这样讲,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无需顾虑道妖之分。我这个冰颜术,确实是只对年轻活力女子有效,对死人是用不了的。你这个师妹其实只是假死,我观她脸色脉搏,她几日前气血郁结,应是昏迷过去。
寻常人昏迷之后,脉搏微弱,气息尚存。但你师妹这个体质,乃是天下少有的冰体。拥有这种体质的人,昏迷之后遍体血液滞流,全身冰凉,脉搏骤停,与死人没有两样。
不过这只是一种类似类似蛰伏及冬眠的假死状态,一遇外力刺激,便可苏醒。只是这外力刺激一说颇多学问,寻常道法难以奏效,而且……’
我见他要卖关子,不迭地问道:‘仙师,这外力刺激便指的是贵教的冰颜术吧。有什么不妥的吗?’
那人道:‘因为冰体之人假死之后,所有生气全部汇聚在灵台之处。全身冰凉,灵台深处却是炙热无比。这股炙热若是引导得当,缓缓散布到七经八络,则复苏如初,而且生气经灵台炙烤之后,更有延年益寿之效。而所谓引导之法,以血引之、或以纯阳道引之均可!’
我连忙伸手去探小师妹灵台之处,果然微微还有热气,大喜说道:‘望仙师教我引导之法!不需要冰颜术,我家修炼的便是纯阳道术!’
那人却摇摇头,说道:‘纯阳之法贵在用的及时。令师妹经了这许久昏迷,灵台生气早已经外冷内沸,再用纯阳之法已经晚矣。
现今只有用我教冰颜术,将寒冰之气缓缓注入令师妹灵台之内,先将其内部渐沸的热气逼住,防止其瞬间灼烧全身经络。而后在其外围缓开气路,慢慢疏导,则此人性命可救。
不过,令师妹灵台内热气灼烧过久,寻常冰颜术难以奏效。须得附以寒冰之宝,打入灵台才能奏效。而且,此法虽然行的通,令师妹救活之后,恐怕神志受损,记忆全失。这点儿你可要有准备!’
我听了那人的话,当真是又惊又喜又忧,而且还有那么一点点侥幸。为什么?我想小师妹是因为我才陷入昏迷,她心里对我杀害恩师一事定是恨之入骨。若是救活她后她记忆全失,对我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当下就对那人道:‘仙师请尽力救治!只要我小师妹得以复生,我做牛做马,结草相还!’
那人一笑,道:‘倒也不用你做牛做马,我只是见你对你这师妹一片痴情,才动了恻隐之心。事不宜迟,你替我护法,我来施法救治!’说完从怀里拿出一颗灰溜溜的珠子,约莫小指盖大小,轻轻塞进了小师妹的嘴里。
说来也怪,那珠子看着普普通通,毫无光华,一点也不起眼。可是一进到小师妹嘴里,我眼看着一团光顺着小师妹的喉咙、胸膛直落下去,最后进到灵台位置。
那人身色紧张,伸出两指,空中虚化一道符咒,而后向小师妹灵台一点。
那团光瞬间暴涨,衬得小师妹的灵台似是透明一般,直直亮了有半个时辰,才慢慢地暗淡下去,渐渐地消失不见。
自始至终,我大气不敢出,始终守护在一旁看着那人施法。
等到光芒隐去,那人才身体一晃,擦去额头上的汗珠,对我笑道:‘总算不辱使命,大功告成!’
话音刚落,小师妹忽地**了一声。师兄,当时我听到那声**,真是比九天仙乐还要悸动。连忙凑上去,见小师妹眼睛睁开,已经清醒过来。只是两眼茫然,似乎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
我知道这一定是因为小师妹失去记忆的缘故,可是她能醒来,已经是滔天大幸!我趴在地上又向那人崩崩地磕响头。
那人道:‘不必如此,令师妹虽然救活,可是断不能再生事端。你最好带她找一个谁也不认识你们的地方住下,免得她脑中见到之前的事物或者亲人,拼命思索牵动旧伤,反而容易坏事!’
我问道:‘那岂不是连我也不能见了吗?’
那人道:‘并非如此!偶尔一两个熟人不会有过多关系。而且,令师妹现在神志最多只有五六岁小孩的样子,需要人以大爱之心时时呵护,如此一甲子才能完全恢复!可是离不开你的哟!’
呵护小师妹便是一生一世我也是没有怨言,可是却要远离神州正道才行,因为我知道神州朝廷已经对我发出了屠魔令。随便什么人见到我的行踪,只怕都会于我不利,我死便死了,可是我死后,谁来照顾小师妹呢?
那人似乎瞧出了我的心思,说道:‘天下之大,不是只有一个神州。蛮荒之地,多有金光斗牛之所,而且环境与神州截然不同,有利于你师妹的伤势恢复。你若是没有地方,跟我去蛮荒如何?’
我踯躅良久,我心底是不愿去蛮荒之地的。那里是妖族的区域,我若去了,怎对得起师父一直以来的教诲?
可是我又不能眼睁睁看着小师妹无人照顾,思来想去,我把心一横,道:‘我愿陪仙师去那蛮荒,牵马坠蹬,只要仙师收留即可。对了,还没请教仙师的大名。’
那人大笑道:‘难得贤弟无门户之分,其实正妖之间,只是一念而为。哪里是神州蛮荒能分得清的?贤弟若是不弃,就叫我一声大哥罢。我乃妖族石龙子。’
我听了石龙子三个字,心头巨震。早听说他乃是妖族四大尊者之一,而且自妖神伏诛之后,他隐然已经是妖族的领袖人物,没想到居然和我在这里见了面。不过我已经是神州的叛徒,他又与小师妹有恩,我对他的嫌隙之心便少了许多。
当下我背起小师妹,随着石龙子去了蛮荒。小师妹虽然记忆全失,却似是对我十分依恋,于我的话言听计从。
蛮荒之中风土人情与神州大相径庭,一路妖妖乱舞,危机四伏,好在石龙子在这里权势甚大,一路倒也没有什么阻碍。
直走了七天之久,行进到了蛮荒深处,来到一个叫做锁龙谷的地方,那便是妖族总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