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畔,夜无痕略显紧张的盘坐在篝火旁,直愣愣的盯着那个正在烧烤、俊美的完全不似人类的年轻人。
适才,这年轻人就在自己身侧凭空出现,直到开口说话自己才察觉到对方的存在,这对精擅隐匿刺杀之道的自己来说,完全不敢想象。
对方不等自己回话,一掌拍在自己肩头,跟着就是腾云驾雾一般的感觉,等在清醒过来,就已然身在此处。
“接着。”夜无痕抬手接住对方丢过来的整只烧鸡。只听那年轻人笑着说道:“吃点东西吧,折腾了大半夜,肯定饿了吧。”
逸风微笑着从腰间解下一个葫芦,摇晃了两下拔开塞子喝了一口,露出十分享受的表情。
“真是近墨者黑啊,从小跟着那两个酒鬼,居然已经彻底好上这杯中物了。”自言自语的说着,逸风甩手将酒壶抛向夜无痕。
“夜兄,有肉岂能无酒?这是我宗内苍岚大哥亲酿百果酒,这次下山我也是趁其不备偷了这么几壶,不喝岂非暴遣天物?”
夜无痕一手酒壶一手烧鸡,左右望望,横竖对方实力深不见底,多思无益。横竖就算死也吃饱喝足在上路,管他呢。
把心一横,夜无痕也不啰嗦,一口酒一口肉大快朵颐起来。
逸风静静的看着狂吃猛喝的夜无痕,心中着实高兴。亲自接触过之后,冥冥中确实有一种模糊的命定感应,应该不会错了。
清闲飞升之时,曾传音自己,让自己代为完成世俗因果。所为,只有眼前此人。
曾经,那名唤秦妈的奶娘,在灭门之祸下救走沈云烟,其后数年视如己出,抚养长大。
今日,沈逸风根据线索,寻获秦妈唯一血脉后裔,夜无痕。之后,就要亲手了却义父在世俗唯一的因果业报。
吃饱喝足,夜无痕抹了抹嘴,表情有些决然的说道:“好了,酒足饭饱,阁下可以动手了。”
“动手?动什么手?”逸风微笑的看着夜无痕,觉得颇为有趣。
“杀人者人恒杀之”夜无痕坦然道:“从我第一天当杀手开始就有心理准备,早晚有一天,我会死在别人手里。或者是苦主寻仇,或者被就地正法,最不济也会被想要上位出头的后辈给干掉。”
说着,仰头将葫芦中的酒喝光,随手将葫芦抛开道:“阁下武功高强,绝非我所能敌,能死在你这样的大高手手里,也算死的有面子了。”
“既然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又为何去做了杀手?”
夜无痕凄凉一笑,摇头道:“看你言谈举止,必非常人。想必自幼衣食无忧,就算不是富家公子也是大派核心弟子,从不知饥寒之味吧?”
略微整理了下衣衫,夜无痕对着篝火缓缓说道:“父亲嗜赌如命,家里一贫如洗。我出生时,没钱请接生婆,因此娘亲难产故去。幼年时,每次输钱,我都会被暴躁的父亲打的遍体鳞伤,不知道多少次我想要亲手杀了那个男人。”
“六岁那年,那个男人果真被人砍死街头,我也被卖身为奴,整天在河岸边挖沙子,一干就是两年。后来因为监工欺负我欺负的太狠了,我奋起反抗失手害了多条人命。本来肯定是要一死的,却被路过的姥姥相救。从此跟着她老人家入了“白夜”,成了杀手。”
逸风叹了口气,手一挥不知从哪里又变出一壶老酒,自己喝了两口丢向夜无痕道:“没想到你的童年居然这样坎坷,和你相比,我真的算是好的太多太多了。”
二人距离不远,彼此都看得清清楚楚,逸风明明身无长物,这个酒葫芦是凭空出现在其手中的。夜无痕瞪着双眼瞅瞅酒壶在看看逸风,十分不解对方是从哪变出来的。
仰头灌下几口烈酒,夜无痕将酒壶抛回逸风,继续道:“从出生开始,我就没有选择,只能一步一步的被推着走。可是我从不后悔做了杀手,哪怕从此知道自己不得好死。”
“为何?就因为那个姥姥让你过上了好日子?”
“错,因为她老人家给了我选择。”
“选择?”
“对,选择。”
逸风深感意外,一般来说这种组织在外搜罗一些有天赋的孤儿带回抚养,本质是为了培养成杀手充实自身实力,根本就是不安好心。那些孤儿通常也是无奈被迫,从此走上不归路。
夜无痕冷笑一声道:“姥姥其实待我不薄,不仅带我回组织,给我好吃好喝,更不同一般孤儿,将我视为己出。”
“原本姥姥的意思并不想让我成为杀手,她老人家本意是想教我读书识字,学些营生手段。日后不管是当个账房先生还是教书匠,都算是正经营生。若是想经商,她老人家也愿意出钱出力,让我做点正经生意。”
“哦?一个杀手组织的头领,居然会对一个孤儿有这样的安排?”逸风点了点头,心道“既然她带你不薄,那么回头我也会还了这份恩情。”
“是我自己想要成为杀手的,我想要学武,想要成为高手,想要有力量。”
“所以,从你正式出道至今,出手从不看赏金,只看对方是否有取死之道?你也算杀手中有情有义的了。”
夜无痕一愣,说道:“也是,你既然要出手对付我,又怎么可能不查我。不过也没你说的那么好,什么有情有义。杀手就是杀手,杀人才是一切的根本。无论如何对方也都是鲜活的人命,无论男女老幼,我还不是手起刀落?况且这些年里,我杀的每一个都该死?远的不说,就说今晚我要杀的那人,他不是好人,可就像你说的也罪不至死。若非你在,我今晚还不是会宰了他?”
接住逸风丢过来的酒壶,夜无痕哼了一声道:“夜某是杀手,干的就是取人性命替人消灾的行当,敢做就不要怕被讲。明明双手沾满血腥,却沽名钓誉给自己找诸多借口,这种杂碎行为,老子还真不屑。”
饮尽壶中酒,夜无痕擦了擦嘴问道:“说了半天,可否告知阁下高姓大名,让夜某死也死的明白?”
逸风微微一笑,拱手道:“在下姓沈,名逸风。自在宫门下弟子。”
“沈逸风?江湖上从未听说这么号人物,以你的身手,名气应该极大才对。”
说着,夜无痕思索片刻道:“自在宫?贵宗听着有些耳熟。能培养出你这样的英才,贵宗绝非寻常宗门可比,可为何我有点想不起来呢?自在宫......自在宫......自......”
突然,夜无痕瞪大双眼,就像看到什么洪荒猛兽一般,表情震惊,食指颤抖的指着逸风,磕磕巴巴的说道:“你.....你......你不是人.......你是......”
逸风哈哈大笑,调侃道:“兄台,你看我哪里不像人了?修道之人也是人,每天吃喝拉撒,与常人无异啊。干嘛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不可能。”夜无痕反驳道:“我听说自在宫是当今修道界三大圣宗之一,里头全都是修仙的神仙高人。不仅能飞在天上,更会使许多法术,不食人间烟火、不惧四季寒暑、甚至不会生老病死。怎么可能和我们这些普通人一样?”
逸风莞尔,在寻常人眼中,或许修真之人都是这个样子吧。其实除了拥有的力量层次之外,日常生活中哪里会有什么不同?一样的吃喝拉撒,一样的生老病死。
“难怪,晚辈一向自信,在江湖上绝对名列前茅。方才被你一招制住,还有很深的挫败感。现在明白了,原来前辈是神仙,劳烦您老人家出手,晚辈已是天大的荣幸了。”
听到这话,逸风一口老酒喷出老远。“你说啥?什么前辈?什么老人家?我看起来很老吗?”
夜无痕眨了眨眼道:“据说那些仙人们都驻颜有术,看起来很年轻的样子,其实已经活了几百岁了。晚辈今年才二十一岁,岂敢妄自尊大,不称呼您老人家一声前辈?”
逸风也不解释,而是正色道:“我要杀你,你还称我前辈?”
“当杀手的哪个没有不得好死的心理准备?能死在仙人手中,绝对是晚辈的无上荣耀,对比我那些同行来说,晚辈绝对是让人羡慕的死法了。”嘴上这样说着,夜无痕的表情还是不免有些黯淡。
生死之事,或许很多人看得开,也有人能无惧生死,可真正能做到洒脱笑对的,又有几人?
逸风淡然一笑,说道:“好了,两件事说与你听。第一,我并非来杀你。相反,这对你来说反而是一次机缘。第二,在下不过二十五岁,年长你四岁实在算不上什么前辈。”
“啊?”夜无痕再次吃惊,居然只有二十五岁,修为却是自己发梦都想不到的境界。仙家手段果然不同凡响,不是自己这等井底之蛙所能想象。
“那......晚辈......哦,不。那我该如何称呼?”
“沈逸风,我不是说过名字了么?”逸风看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微笑说道:“你若觉得知乎名字不妥,从今日起,叫大哥也行。”
说着,逸风仿佛想到什么,摸着下巴沉思道:“不行,你叫我大哥,将来那位肯定有意见,他对自己身为大哥的地位可是有很强统治欲的。”
听着逸风自言自语,夜无痕弱弱的问道:“那一位?大哥?谁啊?”
“这个你先别管,后头自会见到那位的。”逸风站起身来冲着东方说道:“以后你拿我当你兄长好了,只要不叫大哥,称呼你随便。现在,你跟我来,为兄要开始教你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