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进刚开始时动作还有点生疏,反应常常慢了半拍,好在他在峭壁上练就的轻功身法极为了得,风子斋虽然攻势如潮,他还是能从容躲避。尽管稍稍落了下风,风子斋要击败他也非易事。
渐渐地,仕进招数环转间流畅了起来,动作也变得自然舒展,开始能真正的放开手对敌了。他越打越兴奋,只觉得浑身血液滚烫滚烫的,炙得整个人忘乎所以,真气也曲折起伏,汹涌澎湃,涨得经脉似乎有断裂的感觉,但这却让他产生难以言说的快感。
到最后,仕进忍不住纵声长啸,浑忘了什么的戒忍戒躁,也不再理会什么世情冷暖,仿佛自己便是苍天的主宰,所有一切只能低首匍匐在自己脚下,若有抗逆不从者,便施以雷霆一击,使之挫骨扬灰,不留半点渣滓。
这一下啸声便如九天龙吟,清越激昂,雄浑厚重,带着一股藐视天下的威严和气势,顿时惊醒了沉迷在新获体会中的诸人。
他们定睛望去,只见那黑袍之人长发飞扬,飘飘若仙,那张面具怒目狰狞的损了他几分飘逸,却重重增加了那种君临天下的威势;素黑衣袍便如吹满了气似的,鼓荡震颤,显是真气外溢,充盈其中。
四个年轻人见了,竟差点想伏倒拜下,两腿已是猛地颤抖。张时飞竟也产生一种己身异常渺小的感觉,似乎自己只是一粒微尘,那人只须随手一挥,便能将自己扫到九霄云外去。
他惊骇不已,心道:“此人是谁?便是师尊他老人家也没有此等威势啊!”郭铁则是惊讶中带着狂喜,他想道:“我就知道兄弟终非池中之物,来日只怕......”他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只好呵呵的傻笑,黝黑的面容满是欣慰。
风子斋也被仕进激起了斗志,大喝一声:“吃我一掌!”身子一旋,借助腰力,左手奋力出掌,掌力未消,右掌闪电击出,呼的一声,竟后发先至,前后劲道叠在一起,便如惊天巨浪,疯狂前涌。
还未到半途,竟呼啸作响,尖锐刺耳,那声音便好象冰封大地,突然的烈风横扫,刮着冰块的吱吱响声。
郭铁见了这一掌,不禁大惊失色,担心起仕进的安危来。张时飞却暗暗点头,忖道:“师尊说的一点没错,这位前辈虽是以一管长萧名震江湖,但其实掌法更是一绝。观此一招,迅猛疾烈,便是丐帮的降龙十八掌也不过如此罢!”
仕进也不闪避,径直出拳,存心和对手硬碰硬试试。这时他已是热血沸腾,面前便是座山,他也会一拳摧之,何况只是区区一掌。
拳掌相触,仕进只觉对方内劲疯涌而至,自己的内息只支持了一会,便不住后缩,瞬间侵入了体内。他嘿的一声,真气一吐,便把对手劲道推了回去。
但风子斋此掌已是全力以赴,哪会如此容易让他击溃。一股大力涌来,仕进立时蹬蹬蹬的往后退了十几步才稳住了身形。但风子斋也不好受,他也退了数丈,脸色一阵青白,胸中气息翻滚不已,良久才平伏下来。仕进也是不能动弹,好一会方始缓过气来。
风子斋也不再出招,微喘着道:“阁下果然高明!哈哈!许久没有这么痛快过了!哈哈哈!”他大笑着,下颌微须也跟着乱抖。
仕进虽然不象他那样狂放,但心情也是大畅。他等了一会,待风子斋笑声渐止,便道:“可要再战?”
风子斋摆手道:“免了,免了!你我若不拼个数千招,只怕也是胜负难分!我还须留着力气找些老对手玩玩呢!以后有机会定要与你再来一战,不过到时我可要用兵器了哦,你使的甚么兵刃?”
“随便那样都可以!”仕进想了想,答道。事实上仕进是想不出自己究竟该使什么,每一样自己都会,也没有特别擅长的。他想到那柄柴刀,便加了一句:“真要选的话,便使刀吧!”
风子斋道:“好!果然好豪气!刀乃百兵之胆,确是好兵器!若不是要到少林找那老秃驴,我便忍不住现在和你过招了。”
仕进还未答话,郭铁已抢过了话头:“你到少林干什么?”风子斋一楞,随即呵呵笑道:“我都忘了,你应该是少林弟子吧!唔,告诉你也不打紧。我已经几年没找玄空那秃驴打架了,突然心血来潮,手便痒得要命,不好好打上一架如何对得住自己。不过旁人太不经打了,无奈只好找那些老家伙了!”
他把头转向张时飞,道:“告诉你师傅,下一个我就找他!”张时飞一怔,便苦笑着道:“前辈的话晚辈一定带到,但师尊应承与否,晚辈便不得而知了。如若前辈到时找不到晚辈师尊,万望饶过晚辈一次。”他从自己师傅口中得知了风子斋的性格,知道拒绝也是无用,只好先讨了个话,免得风子斋届时迁怒于自己。
风子斋还未答话,郭铁已是怒道:“玄空大师正是在下师尊,前辈虽是高人,但也不能出口侮辱家师。否则晚辈虽是技不如人,却也要誓死以拼。”
“想不到你竟是玄空那老......老和尚的徒弟啊!啧啧,好一条汉子!不过性子一点都不象那老......唔,老和尚!好,我改口,我改口总行了吧!”风子斋忍着笑意道,他倒不是怕了郭铁,只是见着郭铁人甚是有趣,便逗弄逗弄他。
郭铁也听出了他话中的揶揄之意,马上怒目而视,便欲发作,但一想人家已经留了口,算是给了自己面子,再继续纠缠下去终是无用,因此虽还是怒气冲冲,但也不再出声。他暗自盘算:“自己须得回去告知师傅一声!只是兄弟这边便如何是好?”不禁暗暗发愁。
风子斋又对仕进道:“阁下可否告知姓名,来日便是要找阁下也有个去处啊!”仕进淡淡道:“阁下又何必执着呢?如若他日碰上,便痛痛快快打上个三百回合,碰不上,便只能怨老天不开眼。姓名又何足道哉!”
风子斋呆了一下,便又笑道:“呵呵,是我着相了!江湖说大其实并不大,应该会有相逢的一天!想我自诩洒脱,竟连这点都看不透,当真惭愧啊!哈哈!既然如此,那便后会有期了!告辞!”他朝仕进一拱手,也不理会其他人,便腾身而起,瞬间远去了。
张时飞瞧了仕进一眼,心想:“江湖竟还有如此高手,须得尽快回山告诉师傅和师兄才行。”打定主意,便对两人拱手道:“告辞!”也不多说,便带着四个仍然迷迷糊糊的少侠们离去。
走在半路上,赵堂水忽地惊呼道:“啊!竟让夏龙那恶贼逃了!师叔,我们快去追吧!”张时飞气恼地道:“还追甚么,你没听到人家都发话了,以后你们见了夏龙也不要动手了。听到没有!”他最后竟是声色俱厉,浑没了平时的和气。
四人都吓得不敢吭声。后来赵堂水想了想,暗自扯了扯孙堂金衣袖,努努嘴,示意他问一下。孙堂金拼命摇头,他瞧得出张时飞现在正在火头上呢,那敢在老虎头上捋须啊。
但终是却不过师兄的拉扯,加上自己确是好奇,便嗫嚅着道:“师叔,林子里那位老前辈是谁啊?我们武当怎么说也是江湖第二大门派,门里高手如云,用得着害怕他吗?”说到后来,他不由得意起来,声音也大了。
张时飞只觉胸膛都快气得炸开了,想不到经过这番教训,他们还是如此的不知天高地厚!但转念一想,自己当年初涉江湖之时还不是和他们一样,要怪也只能怪那些拼命吹捧武当的江湖人氏了。
阿谀奉承的话听多了,难怪这些小字辈们心气高,便是自己,听了那些话也是飘飘然的,以为天下除了少数的几人外,武当弟子已是难寻对手了。直到今日,见了一个籍籍无名的黑衣人便能与那传说中的人物打个平手,自己才心生警惕,他们小的又哪里会知晓这些呢?
张时飞强忍住怒气,出声道:“你们懂什么叫人外有人吗?不要老是以为武当便是天下第一,这个江湖可是藏龙卧虎,不知有多少深藏不露的高人,你们该好好反思一下了。”
孙堂金撇嘴道:“师叔你过虑了吧!便不说师祖他老人家,单是师叔您,太极拳剑早已是出神入化,江湖中人哪个听到张大侠之名不是心悦诚服,竖起拇指赞一声:好汉子!我瞧今日那两人,虽然武功不错,但比起师叔来,多少还差那么一点吧!”
赵堂水这时用力点头,道:“师叔,师弟说的对啊!咱们武当......”旁边两人还未出声附和,张时飞已是暴喝一声:“住口!”四人吓了一大跳,乖乖闭了嘴。
张时飞脸色铁青,心想:“不跟他们说清楚怕是会害了他们,也罢,他们四个是年轻一辈里最优秀的,是该压压他们的心气,免得他们夜郎自大,妨碍以后的进步。”
便道:“哼!小小年纪,你们懂些什么!你们知道那位前辈是谁吗?告诉你们吧,便是你们师傅见了他也要恭恭敬敬的。哼!你师叔我虽有些微末之技,但在人家眼里却是不值一哂。若不是我认出了他的随身之物,也象你们一样的狂妄无知的话,只怕我们五人此时已走不出那树林了。”
四人不禁半信半疑,最后李堂木大胆问道:“师叔,那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啊?”张时飞脸色稍缓,微笑道:“你们听过江湖六绝之名吗?”四人见他松了脸,也大胆起来。
孙堂金更是抢道:“知道!我知道!我们师祖便是六绝之一。”赵堂水见被抢了先,不由一脸沮丧,待张时飞问道:“那你们知道六绝都是那些人?”他赶紧道:“这个我知道!六绝包括我们百忌师祖,少林无空方丈,玄空大师,还有浙江的半天云单南虎,江南正气堂的雷正刚雷大侠,还有一位号称无常人的,名字却不见经传。”他一口气说了出来,甚是得意。
一旁沉思的钱堂火突然道:“师叔,难道那人便是无常人!”他这一说,众人都恍然大悟,暗道只怕就是他了。
果然,张时飞道:“你猜得不错,那人确是六绝之一的无常人,他名叫风子斋,你们方才也听到了。他绰号无常,说的便是他性格喜怒无常,稍有不顺意之时便要迁怒他人。他与你们师祖是故交,今日才会对我们格外宽容,换了平时,你们在他面前说的那些话,哼哼,便可让你们见不了明天的太阳。这些我可都是听你们师祖说的,你们师祖说了,便是他老人家对上那风子斋也不敢说定有胜算。”
四人都不禁咋舌,心道好险!张时飞又道:“不说那风子斋,单是那黑衣人,我自忖在他手里走不过二十招。你们可以想想,这天下如此之大,难保不会有更多象那人一般的高手。所以呀,你们应该好好清醒一下了,莫要小瞧了天下英雄!”
四人俱是默然,显然都被张时飞的话震动,暗自想着自己的事来。张时飞见他们把话听了进去,不由安慰地笑了。
等其余人都走了后,郭铁才急匆匆对仕进道:“兄弟,甚是抱歉了!我恐怕不能陪你回家,唉!那人究竟何许人也?恩师对我情义深重,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旁人伤及他老人家,所以......”
仕进还沉浸在适才的漏*点中,听到郭铁话才回过神来,忙道:“郭大哥,没事的,你放心走吧,我会照顾自己的。又有什么人能伤到我呢?”他的话里豪情满怀,甚是自信,竟也感染了郭铁。
郭铁紧张的心情稍稍缓了缓,道:“是啊,是我多心了。其实以恩师的武功,寻常人又哪里近得了身。那姓风的即使再厉害,想来也就和恩师在伯仲之间,我根本不用害怕!”他话虽是如此,但心里委实放不下。
仕进道:“郭大哥,其实我一直想自己闯一下,瞧瞧这世界到底怎样。有你在身边,什么事都不用干了,我感觉自己真就象百无一用的书生了。”郭铁怔了怔,想不到他会这么说。
但转念一想,事实确是如此。只好苦笑道:“看来是我多事了。好吧,是该让你自己见识一下真正的江湖了。兄弟,可以想象,能和你称兄道弟怕会是我一生的幸事,你便如那蛰伏的大鹏,终有一日会遨游九天的,我相信这一天不会太远的!”他说到后来,竟变得激动起来,仿佛那扶摇直上的大鹏便是自己一样。
但末了,他又沉声道:“我只担心你经验不足,上了别人的当。其他事我是帮不了你什么,但多少比你见多了点人,你须得记住了:防人之心不可无!凡事多个心眼!”仕进听出了他话中拳拳之意,甚是感动,点头道:“郭大哥,我记住了。我会小心的!”
郭铁自包袱里掏出一个小包,塞给仕进,道:“你带好这些银子,好生花使,应该够回到杭州了。”仕进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忙推回去道:“郭大哥,你也要花钱,怎么能给我呢?”“让你收下你便收下!难道做大哥的一点心意你都不接受吗?”
仕进听他的语气,知道再妞妞捏捏的便过于虚伪了,便道:“好吧!既然如此,那我便收下了。只是,你身上还带有银两吗?”他终是不安心。
郭铁笑道:“兄弟,这个你便不用操心了。好歹我也在这江湖上混了些日子,钱财方面是难不倒我的。”他顿了顿,又道:“好了!话也不多说,我要走了。男子汉大丈夫,也不用象娘们似的,爽快一些!我走了!哈哈!”话一说完,转身便行,也不再回头。
仕进看着那魁梧的身影越行越远,忙大声道:“郭大哥,一路保重!珍重啊!”叫喊声在林间回荡着,久久不息。仕进忽地一阵心伤,还没有几天,自己又是孤孤单单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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