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燚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容易就见到郭嘉本人,自然是喜之不尽,郭嘉何人也,历史上曹操阵营里智力丝毫不输诸葛亮的鬼神之才,虽然二人身份不同,一个是谋士,一个是统帅,但是并不妨碍后世人们将这二人放在一起比较,诸葛亮固然是智慧的化身,忠臣的象征,而郭嘉却也是算无遗策,连曹操都称赞,平定天下,郭嘉谋功为高,十胜十败论固然有些抢了荀彧功劳的嫌疑,但算死孙策,力挺曹操排众议,攻打乌桓,料定公孙康之事,历来都是为人所津津乐道。
谁高谁下,在高燚看来,其实是最无聊的事情,也没有什么意义,他只知道,现在郭嘉就活生生地站在了自己的眼前,如果就这么让这个人才溜掉,会抱憾终身。
“高燚此来颍川,非为别事,特为君而来!”
直到这个时候,貂蝉才知道,原来高燚口中的说的那个大才,居然是眼前的羸弱少年,犹然不太相信,轻声道:“公子舍近求远,貂蝉原以为是什么厉害人物,却不料只是个和小女子一般大的小子罢了,这样的年纪,能有什么样的才华可言?”
郭嘉听了貂蝉的讥讽,脸上却丝毫没有怒容,似乎他等的就是貂蝉说出这句话来,他虽然身子羸弱,估计还没有武安国的那一对梅花亮银锤重,不过却给人一种不可小觑的气势来,眸子里看似淡然如水,却随时可以爆发令人敬畏的精光一般。
“貂蝉姑娘说的没有错,在下却是是个才疏学浅之辈,文若兄才是值得高兄看重之人,在下平生所爱,只有酒与女人和美景三件事!”
貂蝉原以为郭嘉会反驳几句她的话,却没有想到顺着他的话来说,一时间被噎住,冷哼一声,不再做声。
荀彧呵呵一笑,看着貂蝉,忽然说道:“闻听王允刺史有一女,色艺俱佳,想来便是姑娘吧?”
貂蝉抬眼看了荀彧一眼,施施然还礼:“正是小女子,荀公子三日留香的美名也是家喻户晓的!只是不知为何与此等登徒浪子为友,也太没有品味了!”
荀彧讶异地看着貂蝉,立即意会到了,貂蝉口中说的登徒浪子,明显指的是郭嘉。
高燚也听了出来,他见郭嘉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再看貂蝉的神情,立即心下了然,这两个人肯定有故事。
这是又一个重大发现,貂蝉的年纪看起来,和郭嘉倒是很相仿,说不定还是认识的,那样说来,就更好办事了。
不过高燚却按下这些心思不表,开门见山对郭嘉道:“有一句话说得极好,真名士自风流,美酒佳人,名山大川,人人向往,何独奉孝一人?奉孝若是不嫌我这个家伙愚钝,可否一起结伴同行?”
郭嘉明白了,高燚果然是有招揽自己的意思的,单是这份亲自前来阳翟的诚意就足以感动很多人,如果是普通人,只怕已经早就跪下来表忠心了。
不过郭嘉可不是寻常之辈,他虽然不像荀彧那样对择主有着极高的要求,却也不是随随便便找个主公就会效忠的凡愚之辈,他的目光从高一身上移开,望着头顶夜空,哑然长笑:“高兄可真是爱说笑,你现在是南阳太守,手下握有数万能征善战的将士,更有多少百姓等着你去养活,现在高兄却说要与我这个放浪形骸之人一起结伴游行,我想请问,高兄有那个时间吗?”
这一句,倒是问到了高燚的短处,的确,他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有爱的人,有一个可爱的女儿,有一帮兄弟,有一票文臣武将,有一块牢不可破的根据地,有万千生死与共的将士,有十数万的百姓,他有很多的事情要去做,去打拼,去争战,去为了给这些人一个安定的生活并维持这个安定的生活而不断努力,看起来很简单的游山玩水的想法也有些近乎缥缈。
不过,他还年轻,年轻是最好的资本,只要他做的足够好,五年,十年,二十年的时间,将这个即将到来的乱世结束,到那个时候,他愿意什么都不去想,去游历,去看看大汉天下的好山好水。
想到这里,高燚信心满怀地说道:“现在我是没有时间,却不代表以后就没有时间,这个天下,还有那么多人吃不起饭,穿不起衣服,住不起房子,连这些基本的要求都达不到,我如何忍心一个人去逍遥快活?所以我立志要锄奸去秽,还这个世间一个朗朗乾坤,创造出一个清平天下,此志时时自勉,不敢稍忘!”
郭嘉听罢,似乎有些触动,然而很快便笑出声来:“原来高兄下好了套在这里等着我了,平心而论,高兄此志,确实感人,只是我要问一句,高兄所谓要收拾乱世,可是天下为何会乱,高兄怎么看?”
高燚一怔,随即说道:“乱世的根源在我看来,是一个国家的制度出现了问题,自古以来,每一个政权的延续,莫不是能够适应新问题,而不是用以前的老方式处理问题,譬如治水,鲧用堵塞之法,失败而亡身,其子大禹用疏导之法,至今为人称道,古人尚且知道变通之法,何况我等后辈?某不自量,愿效古人变通改革之法,革除弊政,选用德才兼备之人,辅佐明主中兴社稷!”
郭嘉见高燚说得言辞壮烈,不禁心下释然,然而他却也是个说话一语中的之人,若不能确定高燚的为人,他宁愿老死山林之中,所以不免脸色一凛,倏然再问:“原来高兄想要效仿商鞅、吴起之辈,那么问题来了,如果这个政权从根部就已经烂掉了,改革变法都无法起到作用怎么办?”
“郭奉孝!”荀彧听见郭嘉竟然说话如此不注意分寸,不由收起了刚才的笑脸,微微发怒,厉声喝道。
“文若你不要插嘴,我知道你一心想要辅佐一个有能力的人中兴汉室,可我不一样,这个汉室没有给过我任何好处,反倒是因为它的很多荒唐的政策,我的祖父与父亲都无法施展才会,还因为一些小小的过错遭受牢狱之灾,皇帝昏庸,百官逢迎宦官与外戚,天下百姓都因为朋党之争而饱受苦处…”郭嘉忽然变得激动,冲着荀彧做出一个制止的手势来。
荀彧却是按捺不住:“你的眼光太狭窄了,大汉立朝四百多年,威震海内外,四宾臣服,何其壮哉!”
“那是以前,现在呢?”郭嘉反问荀彧,“天子不理政事,十常侍鱼肉百姓,残害忠良,长达二十多年,请问文若兄,那些心系朝廷社稷的清流名士在做什么?研究经学,玄学,坐而论道,不问民生疾苦,倒也有一些好官,为百姓做了些好事,但是也仅仅是做了一些好事而已,他们一走,为什么他们已经铲除的恶势力又复苏了呢?我已经说了,你所希望振兴的汉室,只能是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它早已经名存实亡了,不要怪我说话难听,即使是光武帝,也不是汉高祖的正统后裔了吧,二百年前,大汉已经倒下了,现在的大汉只是另一个又将走向末路的政权而已!”
郭嘉口若悬河地说了一大通,倒把高燚给震住了,他只以为郭嘉是一个军事天分很高的谋士,却没有想到郭嘉的思想也会这么超前,一眼就看穿了这么深刻的问题,这些事情,就连高燚自己都没有思考过但细细一想,还真的是这个道理。
荀彧尽量让自己第语气平缓:“我今天把你带来这里,不是吵架的,这样吵下去,永远不会有结果,你愿意坚持认为你是对的,但不要觉得别人坚持的就是错的!”
说罢荀彧对高燚道:“使君不要被奉孝的话给左右,他不过是对于有些事情愤世嫉俗罢了!”
高燚笑道:“愤世嫉俗好,谁让我们恰好是一个愤世嫉俗?年纪,又生在了一个愤世嫉俗的年代呢?我与文若兄和奉孝都接触不多,不了解你们的观点居然有这样大的分歧,但是仔细想想,不一定所有的事情一定要争出个是非黑白来,因为现实情况比这要复杂得多,如果一张白纸,不小心沾染上了一个黑点,难道我们就要弃之不用了吗?一张纸要花费多少精力,用多少材料才能制造出来,也许你可以说你有钱,但有钱不是可以随便浪费的借口!”
高燚说着,取过一张宣纸来,假装要写字,然而毛笔沾墨有些多了,笔尖一抖,一滴墨汁落在了宣纸上面,印上了一滩墨渍,十分碍眼,他眉头一皱,落笔于砚台,将这张有墨渍的宣纸收起来,就要扔掉。
这时一直看眼前三人激辩而没有说话的貂蝉苦于插不上嘴,听了高燚的话心中一动,脱口而出道:“为什么要扔掉那张白纸,撕掉这有墨渍的一角不就行了?”
说着只听嗤啦一声,貂蝉已经将那一角扯了下来,将剩下可以写字的地方平铺在书案上,伸手一指:
“继续写吧!”